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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章一百三十一 溺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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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不也同样在算计我吗?”吉光强忍着疼痛,定定地注视着额兰憾青,“即便我手中有筹码,也远远不能与陛下抗衡,所以只能用一些雕虫小技,真是让陛下见笑了。”

      “李吉光,你是不是被旁人奉承太过,自以为有些才气便能效仿名臣谋士,独自一人在番禺与我抗衡?”额兰憾青突然抬起染血的匕首,低头看着她如视一团草芥:“别忘了,没了命,你可就什么都没了。”

      “陛下错了。”吉光微微一笑,“臣从未想过自己能成就大业,臣只是为了保全所爱之人。”

      吉光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眼角淌出一滴泪水,那抹晶亮刺进额兰憾青的眼中,仿佛透过吉光,她远远地注视到了多年前被大雪深埋的少女。

      额兰憾青挪开视线,嗤了一声,“愚不可及。”

      她拎着匕首站起身来,如提线木偶一般在大殿中徘徊,不断地出言讥讽。

      “你以为你死了能换来什么?魏迟不过会为你流几滴眼泪,最多几个月之后便会将新欢拥入怀中。一味沉浸在悲伤里的只是极少数,薄情寡义才是世间常态。”

      “陛下说的没错。”

      额兰憾青不屑地回头:“那你还为了他做这么多?值得吗。”

      “陛下说的不错,但臣所说的所爱之人并不只有魏迟。”吉光轻轻擦了擦脖颈的血渍,然后跪直身子,抬起目光看着她:“大殷有臣的家人,朋友,侍从,以及素未谋面的天下苍生,那无一不是臣珍视的所爱。”

      “话说得真是好听。你放区区一个魏迟回去,就能拯救天下苍生?这简直是痴人说梦。亏朕曾看重你,没想到你也如此冥顽不灵。”额兰憾青站在高处睨着她,“无论你们作何挣扎,南越的铁骑都终将踏破一切。”

      “臣自然知道,自从二十年前的大战之后,南越一直都在养精蓄锐。而纵观如今的大殷,却只是伤痕累累,徒有其表罢了。”

      “你是个聪明人。”额兰憾青垂首,“聪明人也会抱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期盼吗?”

      “臣曾对大殷朝局失望,但唯独对魏迟充满希望。”吉光抬起头,脖颈渐渐干涸的血迹将她的双眼衬托得坚强无比,“臣相信唯有他是改变这一切的命定之人,所以他必须回到大殷去。”

      霎那间,四周陷入了沉默。

      片刻之后,关拢的殿门猛然被一阵狂风吹开,几乎吹得二人睁不开眼睛。南越鲜少有这样的疾风,额兰憾青忍不住侧眸去看,只见几个宫人匆匆奔来欲将门合拢。

      只是这阵夜风太过迅疾,这些宫人们顶着风合力,这才勉强将殿门关上。

      同样的疾风吹拂过静谧无声的番禺城,沿着百越川一路席卷北上,剧烈地摇晃着笔直高耸的胥邪,其间摇坠了一颗胥余果,当啷一声砸在恰巧途经此地的一艘越船甲板上。

      魏迟从剧烈的疼痛当中睁开双眼,他嗅见了从河面吹来的湿热的风,以为自己还在廊桥附近,于是便猛然起身,而手脚传来的剧烈疼痛却将他拽回了床榻上。

      恰巧此时船逢巨浪,颠簸摇曳的眩晕让他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

      怎么回事,这是在哪儿?

      魏迟想起了昏迷之前那几乎窒息的情景,他如今应当是去强闯南越帝寝宫营救吉光的,可为何会在一艘船上?

      昏迷之前打晕他的人是谁?

      船舱外似有人影一晃,他抬头去看,却见一个蒙面的男子从外面径直走了进来。

      魏迟戒备地看着他,身体弓成了一只猎豹,蓄势待发准备拼死一搏。

      谁知那男子走到他面前,竟然单膝跪下,对他行了一个主仆之礼。

      “我等均听命行事,不得已才将少主打晕带回,还请少主切勿动怒。”

      魏迟蹙眉,怒道:“你的主人是谁?‘少主……’?为何要这样称呼我?”

      男子恭敬地垂下头:“吾乃蒲氏暗卫,侍奉蒲家主人。”

      “小娘?”魏迟呆住了,他立刻便催促道:“既然如此,快些将我解开,我夫人还在南越内宫。倘若我逃了,她一定会被南越帝抓住拷问的。”

      男子却没有动。

      漆黑之中,他的眼睛里浮起一丝歉意,“少主,将您救出南越皇宫的事,夫人是知晓的。”

      魏迟浑身一震,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仿佛溺水了一般拼命地呼吸着空气,却依然感觉眩晕无比。

      他怒而吼道:

      “你们要救人,为什么不救她?既然你们有本事把人从宫禁当中带走,那为什么不选她?!”魏迟攥紧了手,几乎发疯一般想要挣脱铁链,“你们叫我少主,那我自然可以命令你们,快些松开这些铁链!”

      “少主,这是夫人的意思。”男子歉疚地低着头,“我们的密道只能使用一次,不能冒险进入内宫救人。夫人决定用自己引开内宫防守,让我们在半路等着少主。她说她知道少主绝不可能独自离开,所以命令我们擒住少主,进入大殷境内再解开铁链。少主……您……”

      “放开我。”魏迟扯住铁链狠狠一拽,他低吼出声:“立刻调转船头回到南越!即便你们将我送回大殷,我难道就不会回来吗?”

      “少主,求您不要辜负夫人的一片苦心。”

      “我绝无可能将她独自一人丢在南越!”

      只听一声门响,门外忽然进来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女子,她恼怒地将斗篷一掀,露出一张清冷的脸,怒然开口:

      “魏长渊!你现在回去,除了让吉光的心血付诸东流,还能解决什么问题?”

      魏迟愣了半晌,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喃喃地开口唤了一句:“小娘。”

      蒲如林闭了闭目,深吸了一口气道:“单单从深谋远虑这一点而言,你全然不如吉光。你且告诉我,你现在回去除了自投罗网,又能改变得了什么?”

      “我……”魏迟垂下头,“至少无论如何,我可以陪在她身边。”

      蒲如林微微张开唇,送出一声叹息,她垂眸道:“我问你,你当初明明知道这是个圈套,又为何执意要进入南越?”

      “为了追回宋王身上的交州舆图……还有。”魏迟的声音颤抖了起来,“还有,南越人告诉我,我的母亲就在南越。”

      蒲如林愣了半刻,她迅速地挥手示意暗卫离去,自己则坐到了魏迟身边,轻轻碰了碰他的发梢。

      魏迟如受惊一般颤抖了片刻,陷入了沉默。

      “看来如今应当告诉你真相了。”蒲如林静静地看着他,“你的母亲灵蕴,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只不过因为那个身份太过于重要,自你出生之后,所有的知情人都不敢轻易提起。”

      魏迟抬起头来,眸中闪烁过难抑的惊骇。

      他隐隐能猜到那个答案,那样激烈的共鸣不断地在他的胸腔当中震动着,几乎要将他撕个粉碎。

      “她的身份,也是吉光拼命要将你送出南越的理由。她怕你一旦知道真相,一定会痛不欲生,恨不得掀起一场大战。”

      “我的母亲是……”

      “你的母亲就是已故的长公主,谢长春。”

      “我的母亲,就是那个半副尸骨被南越人挂在城墙上凌辱的公主……?”他的声音已经接近崩溃,缚住他手脚的铁链不住地震颤着。

      “是。”蒲如林平静地说道。

      “南越人对她处以了凌迟之刑。”

      “是。”

      “他们将她用来炼鼎,祭奠南越死去的亡魂。”他的声音终于颤抖了起来,慢慢地蜷缩在床榻上,从哽咽到放声大哭。

      “……是。”蒲如林的脸色终于有所松动,她眼眶中坠下晶莹的泪滴,静悄悄地落在地上。“你的母亲她,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人。她用那双悲悯的眼睛注视着所有的生灵,即便到死亡的尽头,她也只是牵挂着住在南越的侨民将会如何自处。”

      蒲如林轻轻地拍着魏迟的后背:“哭吧,我的孩子。”

      他寻觅良久的母亲,竟然一直就在那里。一副枯骨,被悬在城墙上风吹日晒,不得入土为安。

      魏迟大喘着气抬起头来,他抓住了蒲如林的手:“她是一国公主,为什么大殷不肯派人来救她?父亲呢,我父亲那时又在哪里?为什么没有人帮帮她?”

      “长公主被围困,你父亲连日不眠不休,千里奔袭回京求援,但他只看到了笙歌一片,灏京城在为陛下庆祝诞辰。”蒲如林的声音冷了下来,“直到长公主殒命的噩耗传入灏京,你父亲便一病不起。直到如今,害死你父母的人还在灏京城。他们高高在上,正盘算着如何能把你的妻子变成第二个长公主。”

      魏迟猛然抬头。

      他浸满泪水的眼眸里瞬间凛若冰霜,鹰眸在黑暗中渐渐沉了下去:“小娘,请您松开铁链吧,我不会想要回到南越了。”

      蒲如林迟疑着看向他,片刻后却听魏迟道:“我会亲自率领军队碾过南越的每一寸土地,我要让南越人血债血偿。然后亲自接吉光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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