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此倾城色[剑三花羊]》鹿弥

1、1

　　一
　　天宝年间，万花谷大弟子裴落医术卓群，却立志深入民间，悬壶济世。
　　遂力排众议下山，在集市之中摆一摊位，却鲜有人问津，只得日日闲坐。
　　怎料今日，竟有人来扰了他的清闲。
　　“大夫，你这儿有没有，治腰疼的药啊？”

　　正在无所事事看杂书的裴落，听到此话，有些吃惊，也突然有了些兴致，微微抬头。
　　却是和想象的不同。
　　是个面容青涩的少年，看穿着，似是纯阳宫的新入门弟子。
　　裴落心道：“来人年纪轻轻，张口便是腰疼之药，怎么如今纯阳宫竟堕落至此？可悲……可悲啊……”

　　他放下手中的书，手托着腮，似笑非笑打量着他：“有是有，可是不知道长为何腰疼啊？”
　　道长听完此话，面露愁容，环顾四周没人经过之后，才偷偷凑到他面前。
　　“师父太严厉，天天逼我练剑，浑身是伤，尤其腰疼。你可别千万声张，我是偷跑下山的……”
　　裴落听完，一张有些八卦的面容，霎时变得有些扭曲。
　　小道长一脸正直，他反省了一下自己有些糟污的内心。

　　裴落眼前这个看起来有点傻的纯阳宫弟子，轻轻点头，表示可以医治。
　　然后心中暗自窃喜道：“可是抓到个人练针灸了。”

　　见到裴落点头，道长也安心叹了口气，可随即就眉头紧皱，低头似是在思考什么。
　　认真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般猛然抬头，拳头捶向手掌，眼睛里还闪烁着光芒道：“大夫，我没什么钱，可是我算卦算的很准，不如我来给你看看手相，算上一卦？抵你替我治疗的医药费如何？”

　　“哦？”裴落拖长着音反问，声音慵懒低沉。

　　其实他也本也没想着要钱，可既然小道长这么讲了，他还是饶有兴致的把手伸了过去。
　　本以为会听到“医途一帆风顺，前途不可限量”此等好话，嘴角忍不住上扬。
　　可却是抓着他的手仔仔细细看了一番后，灿烂笑着道：“大夫，我看你最近，你命犯桃花呀！”
　　听完，裴落的笑容凝固了。
　　真是臭不正经小道长。

　　二
　　可若说起命犯桃花，裴落怕是就没有不犯桃花的时候。
　　凭栏而待时，眉目风景自成。自年少记事，向其表露过心意之人，足足可绕万花谷花海一圈。
　　就算是来到这集市之中，来来往往姑娘们爱慕的目光也未尝断过。
　　所以，小道长这一卦，也算是很准了。
　　只不过很大几率不是看手相看出来的，而是看脸得出的。
　　此时倒也聪明。
　　果然在钱财方面，谁都不会和自己过不去的。

　　裴落也只好道：“诊费不收，跟我回家。”
　　回家扎针。
　　小道长乖乖跟在他身后，对自己接下来的凄惨境况没有任何预知。
　　裴落也没有预料到，自己也会一个不经意，就了栽在这朵桃花之上。

　　回到住处之后，裴落放下手中的东西，看着小道长满是欣喜左望右望着他这间虽有些破旧，却是十分雅致的居所。
　　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裴落心道：“最近纯阳宫管弟子已经如此严格封闭了吗？”
　　哪天定要写封信回谷，让师父汗颜一番。

　　裴落坐下，翻出自己问诊时用来记录的册子，例行询问：“姓名，年纪，住所。”
　　环顾四周的小道长听到问话，马上答道：“姓祁名浔，二十岁，家住纯阳宫，喜欢吃白菜，不喜欢吃香菜，不喜练功……”
　　裴落听着祁浔说的滔滔不绝，好像要把关于自己的一切都要讲述一遍，真就差没把纯阳宫武功心法讲出来了。

　　裴落年少便一心钻研医术，不谙世事，不解人情，也是从未碰到过这般纯真性格的人。
　　看着他说个不停的样子，竟觉得十分有趣，一个不小心没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
　　与平日清冷的形象甚是不相符。

　　祁浔的话语被笑声打断了：“大夫你笑什么？”清亮的声音中略带迷惑。
　　裴落抬头，看着眼前有些不知所措揉着头的小道长。
　　一时间，心头似被何物击中一般，陡然颤抖。
　　像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情感。

　　或者也只是很自然的见色起意，只是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罢了。
　　只是笑着回他：“笑你呀。”
　　声音沙哑低沉，尾音上扬，无形之间，在谁的心弦之上，肆意拨弄。

　　三
　　近日，裴大夫住所处总是传出惨叫。
　　据不知情人士猜测，怕是暗地对病人进行着什么非人折磨。
　　然而实情只是......
　　裴落看着眼前的小道长泪汪汪看着自己嘟囔：“我不想扎针了，可不可以不扎针了，扎的太疼了......”
　　“我这还没开始扎呢，你委屈什么劲！”裴落心里咆哮道。

　　其实裴落的针灸术只是有些不精湛，却并不是乱扎一气的水准。
　　令他发挥失常的原因，归根结底还要怪到祁浔的头上。
　　谁让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道长身材这么好的。

　　裴落还依稀记得，最初给他施针之时，祁浔听话乖乖把上衣麻溜脱下，看着了自己的腹肌，炫耀般竖起来大拇指。
　　那一瞬间，裴落想把手中所有的针扎到他的脸上。

　　其实学医这么久，肌肤接触之事，他早就看的很淡。
　　可不知道为何，自己的手与祁浔的肌肤相触碰之时，总是心神不宁，手不住颤抖，然后一个不小心乱扎一气，传出祁浔凄惨的叫声。
　　实乃是他行医路上最大的耻辱。

　　裴落看着他委屈的模样，终是叹了口气，把针灸用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是治不好祁浔的腰疼了，可是又说不出让他走的话。
　　感觉现在像极了一个无良大夫，沮丧心烦。
　　背上了采药的筐，抬头看着染上一抹灰霾的天空，想起当时辞别师父讲的话。

　　“他日归来，必有所成。”
　　可他现在却连腰疼都治不好。
　　或许他决心离开万花谷，本就是错误至极。
　　其实裴落最应该给自己治上一治，看看是不是这么多年学医学的把脑子学的有点不太正常。

　　脑补太多，还有，过于迟钝。

　　四
　　可是此时小道长这个时候的智商，突然犹如智者附身一般。
　　看出了大夫的不欢喜，而且猜个大概是和自己有关。
　　他看大夫背着药筐，似是往山上去，再望了眼天空，赶紧起身把衣服披上，带了把伞悄悄跟了出去。

　　也不得不说，纯阳宫弟子算事情一向是很准的。
　　没一会儿，正采着药草的裴落，就清晰看到了闪电的光亮，并且深刻体会到何为雪上加霜。
　　暴雨倾落。

　　也是正好，祁浔的伞在大雨倾盆而下之刻，把雨水稳稳挡住。
　　他自己却被淋了个彻底。
　　裴落转身，看到小道长笑着打着伞，为了不让他淋到，整个人都没站在伞里半分。
　　蠢得要死。

　　裴落一把拽住祁浔的衣袖，把他拽到伞下，不过这一方油纸伞的空间太小，小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不过还好雨声够大，遮盖住裴落比骤雨还要急促的心跳。
　　祁浔凑到他的耳边道：“虽然你扎人很疼，可是让我蹭吃蹭住，还不收诊费。我真的没见过比你还好的大夫了。”

　　虽然雨声过大，可是因为距离过近，小道长这番话清晰传入裴落的耳中，这番话，让他一时间不晓得该恼还是该喜。
　　脑海中却都是最后那句“我真的没见过比你还好的大夫了。”

　　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
　　说的话都怪让人舒心。

　　暴雨虽猛烈，却转瞬即是晴天。
　　小道长抬头看雨过天晴，往后退了两步抖落了下伞上的雨滴而后合上。
　　阳光正好尽数倾洒在他的发间，还沾染雨水的发丝变得异常耀眼。

　　裴落在这有些炫目的光芒中，终于悟得了，明白了。
　　此为杂书话本中所讲的春心萌动。
　　只是没想到他这春心这许许多年头一次萌动，竟是对一个纯阳宫的小道长。
　　也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