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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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村口的坟地清理之后，红莲在村中为枉死的冤魂做了一场法事，超度的过程出乎两人意料的轻松，甚至一点阻碍都没有，那些孤魂野鬼便消失的一干二净。只是寻常超度之后，怨气净化冤魂会散尽，可是这次有所不同，那些灵魂只是匆匆地向着同一个方向而去，很快消失不见。
无尘皱了皱眉，转头看向红莲，两人的眼中同时闪过一丝疑虑，那正是两人上次走出淮川的方向。
村民们都站在外围看着红莲施法，他们看不到那些鬼怪因此也不知道此番施法是否能让他们从这个牢笼里解脱，法事完毕，所有人都屏息不言。
秋如冰见红莲收了法器，上前道：“如何，可有解开这里的禁锢？”
红莲也不敢太肯定，只是笑道：“冤魂的诅咒已经解除了，但是是否能完全走出淮川还要靠接下来的探路，有谁愿意和我们一起走出去看看？”
问话出口，所有人只是用一种不确定的目光看着两人，没有人愿意做实验品却自私地希望有人能迈出第一步，秋如冰扫视了周围一圈，终是轻声叹气，“罢了——”
“我愿意！”清晰的声音来自两人身后不远处，无尘回头一看，却是秋小东。
秋小东的娘使劲地捂着他的嘴，可是他的声音大家都听见了，再不能反悔，“小东，你要气死我么！” 女人只急得差点哭出来。
秋如冰显然有些惊讶，好意劝道：“小东，你年纪尚小，这些事不需要你出头。”
秋小东却很镇静，对秋如冰道：“大家都不相信尘哥哥和莲哥哥，但是我信，反正我一个小孩子又不会说谎，不如就让我跟着出去看看吧。”
他这一说，众人纷纷点头附和，无尘环视了一周，对这个人心冷漠的村子暗自冷笑，摸摸秋小东的头，道：“你倒是聪明，放心吧，有我在绝对保你平安。”
四下村民窃窃私语，见无尘两人看着他们，纷纷装作没看见。
秋小东嘿嘿地挠挠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相信你们能拯救大家。”
红莲也摸摸他的头，淡笑不语。
探路之事无尘和红莲心中都有把握，倒是秋小东的娘说什么也不放心，最后决定跟着一起去。秋如冰命人为四人备足了水和干粮，一切准备就绪，便在众人复杂的关注之下又一次离开了秋家村。
两人上次离开时是御风而行，傍晚之前便已到达淮川之外，此次带了两个凡人，无尘和红莲也不能再用法术，只好像个普通人一样慢慢地脚踏实地地赶路。
凡人的脚程要走出淮川少说也要三天，再加上那两个凡人是妇孺，四人的速度更是缓慢，幸好这一路上没有什么阻碍，连冤魂也不曾出现，因此相安无事。秋小东的娘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在秋家村生活这么多年看多了为离开淮川而丧命的人，因此跟在两人身后虽是忐忑也明白此番确实受了两人不少恩惠，态度也就越发地友善。
一路无话，在第四天的傍晚，四人终于走到了淮川的外围。远远地看见似乎到了树林的尽头，秋小东的娘一阵欣喜，不由得叫道：“快出去了，那就是淮川的外面。”
秋小东双眼一亮，兴致盎然：“真的，真的，我就说绝对相信两位哥哥。”
适时正是黄昏，太阳已经整个没入地平线，只剩下天边一抹淡淡的红晕，林子外吹来一阵风，冷嗖嗖的，有种黄昏的阴冷。无尘脚步一顿，微微蹙眉。
红莲也察觉到气氛有异，对秋小东低声道：“噤声。”
四人怀着不同的心情慢慢向林子外走去，越接近边缘越是觉得阴风阵阵，待走到近前之时整个空间竟然已经完全变成了黑夜。
秋小东的娘哆嗦了一下，将秋小东搂住，无尘透过树丛向外看去，不由得惊讶。
只见林外的景色与那日所见一般无二，一条大路直通向未知的黑暗，远远的甚至还能看见那老汉的茶水铺子，只是铺子里忙碌的人却不是当日的老汉，而是一群面目不清的人，林子外面也比那日繁华许多，行人来来往往却是寂静异常。有几个行人走到林子边上，秋小东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向那人的眉目，登时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那些来来往往的人，长衫曳地风一吹轻飘飘的连脚都没有，哪里是活人，分明是面目恐怖的鬼怪。
“啊——”秋小东的娘吓得尖叫起来，无尘眼疾手快一指将她点晕，可是这边的声响却惊动了林子外面那些鬼怪，纷纷向这边汇聚而来。
无尘二人见势不好，一人抱起一个猛地转身，身后却不知何时又聚集了无数孤魂野鬼将四人重重围住，看样子分明就是之前红莲超度的那些冤魂。这些魂魄不知为何竟然全都没有被超度，反而茫然地聚集在这里无法解脱。
秋小东已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有死死地抱住红莲不住地发抖。
无尘与红莲默默对视了一眼，随即抱起两人飞身而走，将那些挣扎的冤魂远远地抛在身后。直到再也看不见异状，红莲才缓缓地松开秋小东。他面沉似水，默默地看了无尘一眼，随即一言不发地拉着他回到来时的路上。无尘见他神色便知事情有异，因此抱着女人默默无语地跟着他身后，秋小东也是个伶俐的孩子，见两人这般神色也缄口不言。过了许久，才问道：“我娘她没事吧……”
“没事。”无尘道，“只是让她忘了刚刚所见。”
秋小东又打了个冷颤，恨不得也忘了刚刚所见的一切。
“这件事，睡一觉就忘了。”无尘笑了下。
“哦……好。”秋小东抱着胳膊觉得四周格外阴冷。
四人就这样返回秋家村，期间秋小东也被无尘一指点晕，两人施展法术迅速回到了秋家村的村口。
当天边绽放第一抹曙光，已经忘了昨夜所见的母子两人幽幽转醒，被灌输了迷路的说法之后也接受了现状。走到村口时，红莲忽地停下脚步，转向秋小东问道：“从十六年前至今，秋家村可有新生婴儿降生？”
秋小东挠头：“有啊，我就是啊。”
“只有你么？”他又问。
“呃……”秋小东傻笑了下，“好像只有我。”
秋小东的娘也点头，“的确只有小东一个。“
无尘微微惊讶，也意识到这个事情的不同寻常，与他对视了一眼，问道：“发现了什么？”
红莲缄默不语，转头看向东方，眉宇间忧虑更甚。几人在众人幸灾乐祸的目光中返回秋家大院，秋如冰见四人失败而回，欲言又止，终是叹了口气，劝慰道：“没有关系，总有办法的。”
无尘二人却心不在此，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一切，越发地觉得这淮川不简单。四下无人时无尘忍不住道：“昨天晚上，我们走的是黄泉之路吧。”那样的情景，那样通向未知的黑暗，绝对不是阳间的路。
红莲缓缓地开口：“尘，我们可能走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
“嗯？”
他转头看向无尘，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生有人间、死有地狱，上穷碧落下黄泉，可惜这里哪里都不是。”
“你的意思是说……”
红莲一字一顿地道：“这里是阴阳两界的交点。整个淮川就好像存在于夹缝之中，白天走出去就是阳界，晚上走出去就是阴间。”
无尘回想起两人两次离开淮川的经历，第一次离开时正是白天，因此遇到了茶水铺的老汉，而第二次离开的时候是子夜，他们见到的正是阴间的景象。想了想，道：“这样说来，要离开这里必须是白天。”
红莲摇了摇头，“我曾经在阴阳两地徘徊数百年，深知这其中的古怪，而你不曾在夹缝中生存过，所以不知道。阴阳交界之地，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穿过。别说凡人的□□走不出这夹缝，就连鬼魂被困其中若没有助力也无法脱离，因为你我体质特殊，所以畅通无阻，但若是寻常人，只有死路一条。”
无尘在窗边坐下，指腹摩挲着茶杯沉吟了片刻，发出一声轻笑：“活着的人走不到阳界、死去的人也无法到达阴间，因此无论是生还是死都要在这里挣扎徘徊，永无休止的迷惘。究竟是什么，扭曲了这个空间呢？”他自言自语道，一双碧色的眼眸里写满了兴趣。
按照红莲的说法，两人仔细回想了来到这里之后发生的一切事情，开始慢慢将问题抽丝剥茧。在阴阳夹缝中存在的淮川，以及生活在夹缝中的凡人，如果这一切成立的话，整个淮川的时间应该是静止的，可是淮川内部的人亦有老死病弱，一切都很正常，除了不再有新生婴儿。因为无论生死都无法解脱，所以魂魄无法转世，因而没有新生命降生，这一点可以解释得通，那么正常流逝的时间和秋小东的出生又是何解？
“十六年前，或者是更早的十七年前，一定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情。”无尘得出结论，“而且是足以改变淮川时空的事情。”
“看样子，问题还出在秋家村内部啊。”
想起之前那老汉说过的话，红莲笑了笑，道：“估计唯一的怪事也就只有秋若雨死而复生这件事了。”
“不，”无尘起身，“应该还有一些事情是我们不知道，比如在那之前发生过什么，以及，他暴毙的原因。”
这些陈年旧事在秋家村应该算不上什么秘密，但是如果真的涉及到秋家的丑闻那么七伯不一定会说出实情，只能偷偷地向喜欢背地里说闲话的女人们询问。两人饶有兴致地商量了一会儿，觉得秋小东的娘应该能知道一些。
下午的时候，两人在秋家厨房里没有找到秋小东的娘，一问才知道村西头的张老三昨天晚上死在家中，扔下瘸腿的老爹白发人送了黑发人，小东的爹娘跟着其他人一起去帮忙料理后事了。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暗自叹息，这张老三的魂魄怕是也要和那些冤魂一起慢慢被怨念同化，最终变成着淮川的恶鬼。
“与其看着他变成恶鬼，不如我先将他净化，至少不会那么早被怨气同化。”红莲道。
无尘点点头，目前他们能做的也就只有这样了。
由于天气微热，尸体不能长时间存放因此只能提前下葬，无尘二人到张老三家中看过，答应明天一早下葬时为他超度，那老爹心情悲痛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茫然地点点头，又兀自发呆。
这一夜，秋家村格外的安静，总给人一种暴风雨过后风平浪静的错觉。
半夜时秋小东睡得迷迷糊糊地起夜，摸着黑向茅房走去，走着走着就见树影下有一团黑影在蠕动，看起来可怕又诡异。
“鬼啊！”秋小东一下子清醒过来，跳起来大叫，结果那黑影蠕动了几下，渐渐地转过身来露出秋若雨沧桑的脸庞，秋小东拍拍胸口，咕哝道：“大老爷，您这是做什么，大半夜的扮鬼吓人，我都快被您吓死了。”
秋若雨嘿嘿一笑，手里抱着一堆破布，凑到秋小东面前歪头道：“鬼啊，装鬼啊~”
声音在暗夜里显得格外阴森，秋小东打了个冷颤，拉着他便要将他送回屋子，一边走一边道：“您别吓我了，小东胆子最小啦。”
“鬼，嘿嘿……”他不知道突然想到什么猛地停住，不断地重复着一个字，然后煞有其事地凑到秋小东近前低声道：“你知道么，我是鬼哦。”
秋小东被他吓得牙关打颤，恨不得扔下他跑开。
“我是鬼。”秋若雨喃喃道，面上表情忽然变得恐惧万分，突然大叫道：“不，若雨是鬼，是妖怪，若雨已经死了，死了，死了啊啊啊啊——离霜！”猛地推开秋小东，发疯地跑进屋里。
秋小东被他推倒，躺在地上欲哭无泪，咕哝道：“我说老爷，哪有人说自己又是鬼又是妖怪的。”
人要是倒霉了，喝口凉水都塞牙，秋小东觉得自己这一晚上不是普通的倒霉，先是被秋若雨吓得差点丢了魂儿，结果爬起来没走几步又撞见一名身着血色盛装的女子在夜里缓缓而行，在暗夜里那妖艳的色彩诡异得让人寒毛都一根根地立起来，秋小东差点尖叫出来，幸好理智尚在硬生生地伸手捂住。
那女子的背影看起来修长而优美，玲珑佩饰的声音随着她的脚步叮当直响，若在白天秋小东定会多看上几眼，可是现在只恨不得自己什么都没看见，因为女子投在地上的影子好似束缚了无数的鬼怪，黑色的手影挣扎着伸出又被不知名的东西拖回，黑影纠缠狰狞，不断地变换着各种形态。秋小东的脚像是被定在地上一般，想跑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子很快消失在长廊的夜影之中。
过了好久，秋小东似是被一阵冷风吹醒这才虚脱地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后背早已被汗水浸湿。
第二天早晨，秋小东明显睡眠不足地起床，见了无尘二人很想把昨夜所见告诉两人，可是又怕那些只是自己的梦，最终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
乡下人的葬礼十分简单，张老三的尸体草草下葬，亲人朋友也没几个只有一些村民远远地站着围观，张老爹依旧目光呆滞地盯着棺木一言不发。
“真作孽啊，白发人送黑发人。”女人们嘀嘀咕咕的声音传入无尘耳中。
“可不是，剩下张老爹自己可咋活呀。”
“老三平时也没啥病，咋就这么走了。”
“听说是暴毙，前一天晚上还好好的，和我家那口子还有说有笑的，你说是不是撞了邪？”
无尘眼角微微一动，又听见有人叹气：“咱这村里，啥时候不邪了？”
众人顿时全沉默了。
红莲在一旁做法事超度亡魂，将其生辰八字写在符上，法事做了一半便又停了下来。
“怎么？”无尘低声问。
红莲看了看四周，过了半晌才道：“张老三的魂魄召唤不出来，似乎……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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