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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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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远择泡在浴缸里,看着自己短小的残肢,发呆。第一次,他这么想掩盖自己的残缺。就算是手术以后,他也可以对着萧俊那张奔丧的脸,开玩笑说:你看,坐轮椅的才是白马王子。哈哈。
可是,苏觉不一样。心动了,自然想在对方面前保持完美。即便那是假的,又如何。她看起来坚强,事实上最需要一个坚实的肩膀。无数次,他在心里问自己:你可以吗?真的可以给她幸福吗?
他在里头很久了。
怕他出事,苏觉在外头等着。几次伸去敲门的手,又缩回来。今晚,已经跨越他的禁区。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有些悲剧。她明白。所以,要学会给别人一些空间。
百无聊赖,苏觉拿出烟,趴着阳台抽起来。她抽烟的姿势,是和他学的。爱上他,也就爱上了烟草味。他教她吐烟圈,她总是学不会。他吐烟时的风情,她也模仿不了。后来才终于明白,抽烟只是一个人的事。久而久之,她有她自己的姿态。
“我说多少次:不要抽烟!这样对孩子不好!”林远择闻到烟味,怒冲冲地出来骂道,头发上的未擦干的水珠,滴滴答答地流进脖子里。
苏觉听着一愣,随即轻笑道:“你管我,你是我什么人。”
原来,她也是有脾气的。
“林远择,这世界少了谁都没有关系。我把你当朋友,所以我关心你。相反,在你最难过的时候,你并不信任我。我就在你隔壁,但如果不是萧俊,你就算死在这里,我也是最后知道的人,是不是?既然这样,我的生活也不要你管。”
她背对着他,赌气地多吸了几口,然后重重地把烟蒂撵在瓷砖上。
“你好自为之!”头也不回,“砰”地摔门而去。
什么时候开始,开始害怕付出感情,即便只是极普通的感情。任何人的离去或告别,甚至只有微小的可能性,她也对此敏感至极。
一个受伤的人,真的不知道如何接受和给予爱。
夜里的风把他右腿遗落的裤管吹荡起来。南方的冬天好冷,那些阴冷阴冷的水汽像要钻进每个毛孔,侵蚀掉每个细胞。
她,是在害怕吧?害怕这样的我,连基本的安全感都给不了她。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萧俊那样粗线条的。
不自觉的,他握着轮椅的把手紧了又紧。
林远择,你真的好没用。
难过了一会,林远择决定养好精神,明天用一桌食物来弥补过错。
他去客厅关灯,却不经意发现,桌上居然有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馄饨。应该是苏觉在他洗澡的时候煮的,想让他洗完热腾腾的澡,就马上能吃上馄饨。
心里某根弦被触动,这个女人,怎么都不知道表达自己的。
馄饨泡久了,就不好吃了,林远择以前从来不吃这样的馄饨。现在却一个接一个塞进嘴巴里,最后把汤也喝个精光。没有关系,只要是她煮的,他都会吃完。
这馄饨,好苦。他吃的眼眶湿湿。
心中苦涩,吃一个苦一个。
金城武吃凤梨罐头,吃的是思念。他吃馄饨,吃下去的却是苦涩。
心爱的人第一次给他煮东西,结果他把人家气跑了。
对不起。他在心里道歉。
他伤害了她,虽然他没有错。
“林远择,开门!” 大半夜,苏觉在门外扯着大嗓门喊。
“怎么了怎么了?”
“钥匙拉萧俊车上了,我要借宿一宿!”说着,理所当然的,登堂入室。
林远择家就这么大。可以睡的地方不外乎是沙发、地板、一张床。对于谁睡床谁睡沙发或地板,两个人相持不下。最后,划好三八线,把床一分两半。
闭上眼睛,眼前却尽出现他刚才挣扎的样子。这样心如兰花、洁身自好的男人,每天却要忍受身体的残缺,病痛,以及别人异样的目光。心里一阵阵痛起来,她居然在乎他,在乎他是否将苦楚告诉她,即便他安稳地睡在身边,她也不放心地想一而再再而三想地确定一下。
“你睡了么?”苏觉睡意全无。
“恩。”半响,他轻轻地应了句。
“刚才,对不起。
“我也有不对。”
“这里,还疼吗?”隔着睡裤,她小心地把手覆在残肢上。感到身旁的身体明显一颤,她也没有放开的意图,只是不自觉地想用双手把那双冰凉的残肢捂热。
“刚才吓坏你了吧。”他转过头,对上苏觉的眼睛。
“你以为女人就是胆小的代名词吗?老古董。”苏觉轻笑起来。
这一笑,把今晚所有的僵持都化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