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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良辰吉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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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情出了密室,瞬间变幻了身形。
一抹晚霞铺在西方,天将要黑了,他身形微动,正要往山下去,忽听一声疾唤,嗓音婉转清脆,回头一看,竟是那寒樱赶上前来,他只得又停下了脚步。
人还未到身前,她早已连连问道:“凤姑姑,可有我娘的消息?这一整天您去了哪里?”
风情不言不动,只是打量着她,照旧是先前的那一副男子扮相,神态却大为异常,满脸的急躁,双眼红肿,颊上尚且挂着泪痕,想必是哭过了一场。
他攸的极闪,躲开了她扑上前来的身子。
寒樱愣住了,似乎没想到他会躲开,“凤姑姑,连您也讨厌寒樱了么?我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不该将那几人带回来,娘她要是有事,我......我四处找了很久,族中也回去看过了,都没有见到她,我......”
她低下头去,竟然扑簌簌的掉下泪来,心中的着急和自责已是无以言表。
她的神态有些疲惫,定然是真的四处奔波了许久,想来也是个无比恭顺的孩子了,风情道:“寒樱,主人她没事,我就是要去请她回来的。”这女子居然会是自己的妹妹?她也不知年岁几许,有了她的陪伴,想来那位爱花人便能好过一些了罢?
“您知道她在哪里?这是真的么?快点带我去!”
寒樱匆忙抬起头来,一脸的喜色,伸手便捏住了他的衣袖,这次他倒没躲开。
“你也累了,还是先去梳洗一下罢,待会儿主人回来,见你如此这般,可要心疼了。”
“娘她......她真的会心疼我么?”寒樱再度愣住了,脸上竟似有些怀疑。
风情失笑道:“自然会,世上有那一位母亲会不爱她的孩子呢?”
“我......我以为她只爱她的小叮当呢。”
小叮当?风情愣住了,当年觉得甚为可笑,屡屡反对的名字,四百多年后乍一听闻,却似有些悲从中来,正失神间,寒樱又道:“凤姑姑,您还是快点去把我娘请回来罢,天都这么晚了,她的身子会吃不消的!”
他也不言语,径直御风出了玄华妙筑,片刻后落下身形,定定的望着站在丈许外的身影,竟然越发的满怀悲怆起来,玄妙夫人却照旧不言不动,似乎并没有发现有人来了。
她先前疯魔了一般,却来到了这里,此地想必不会是个寻常的所在,她早没了之前的癫狂之态,有的只是一身的冷冽,阴寒之气浸淫出几丈方圆,似乎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可会知道,有位男子不知怀着何种心绪,正远远的凝望过来?可会知道,她以为已经死去了的孩子,此刻就好生生的站在身后?
时光难以追溯,那个稚气的孩子也再回不去了,纵使见面了,竟也不敢表明身份,还要假意欺瞒,风情再度失神,直直的站了许久,猛抬头发现明月初升,已经入夜了,他这才躬身上前。
“主人!”一声轻唤出口,他便暗叹了一声,想用另一副样貌,唤出另外两个字,却是不能,她若是知道了一切的真相,又会怎样呢?
“玄凤,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玄妙夫人并不看他一眼,虽然在询问,语气中却一点也不见吃惊,好似他会寻来这里,是件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会寻来这里,正因为一直都随在后面,风情却道:“主人,您来到这阴寒无比的中龙山上居住,定然是有缘由的,昨夜事发突然,您突然离开,我便将附近方圆千里寻了个遍。”
玄妙夫人一扫清冷,展颜笑道:“还是你最了解我,不枉咱们千余年的情谊。”
看她的神情,似乎并没有发现异常,风情不语,她也沉默了许久,忽然又问道:“玄凤,这里是个什么所在,你好像并不好奇?”
“玄凤当然好奇,却是不敢问的!我怕您会......”
“你会这样,想必也猜到了几分,但我好得很,不会再同昨夜那般失态了。”
“主人,入夜了,山间风寒阴气重,您该回去了。”
“我许久不来,还当它早已经死了,谁知这树上的花儿竟越发开的殷红了,简直像是能滴出血来,也不知是为何。”她扬起头来,眼望着头顶的繁华,竟似有些失神,低语道:“或许,应该挖开地上的泥土,看看这树根下面有没有什么异常。”
想到有关这绯寒樱的传闻,风情便轻皱了下眉头,看这一树异常猩红的花色,或许真的有人来饲养它,用的还不是普通的物事,挖开泥土看看,若有什么,她或许会觉得高兴吧?只是若真的有什么,他却会当它是无边的罪恶呢。
玄妙夫人低头盯着脚下,似乎真想知道下面有什么古怪,直直的看了半晌,却又摇头叹道:“这树长的这么偏僻,怎么会有人来饲养它?”
风情道:“想必是谷中的风水极好,它也便沾染了灵秀之气,也便开得如此了。”
“算来它也该有五百年的寿命了,说不定已经略有神魂,假以时日,定然能够修成妖身了罢?”
“虽说已过了满月之期,您也要小心自己的身子才是,请回去罢!”
“无妨,我好得很。山中可有什么变故?”
“您忽然离去,小主人很是着急,带了人出来四处寻找,玄凤之前看过了密室,那三人之中竟少了一人,想必......真的是他来了!”
玄妙夫人道:“我早就知道了,他一定就在那几人之中。”
这一个他字还会指的旁人么?风情道:“他离了密室,莫非前来见您了?他可有......”
玄妙夫人冷哼道:“你觉着他还有脸来见我么?”
“他离了密室,却没有现身与您相见,又会去了哪里?莫非......”
风情作势要在四周搜寻一番,玄妙夫人却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他便似明了的点了点头。
“依您看,他来究竟想要做什么?”
“藏头露尾的必有古怪,我定要让他自取其辱!”
她面含微笑,夜色中看来竟有些诡异,风情也不吃惊,只似有些疑惑,“主人,您想?”
“几百年都闲来无事,日子过成了一潭死水,如今好歹有了故人来寻,自然该好好的叙叙旧事!”
嗓音中含着怨恨,没有任何的掩饰,这叙旧二字似是反着说的,她想做的只怕是要雪恨呢,风情道:“逝者已去,又时过四百余年,您就真的没想过要......原谅他么?”
“他自断情绝爱也就是了,为何还要用我的孩子来明誓?我的小叮当是那么的灵气逼人,又是那么的善解人意,自小便随在他的身边,二十几年来对他恭孝有加,他竟能够下得杀手,既做了那样的事情,我怎能够原谅他?”
风情怔怔叹道:“他当年会那样做是......也许是有苦衷的。”
玄妙夫人连连冷笑道:“苦衷?就算我不该骗了他,就算他知道了真相,也不用伤人害命不是?玄凤,你今天很奇怪,为何总要劝我原谅他?”
风情有些疑惑,不知她所说的骗是什么意思,却又不能去问及。
“玄凤并非为他说的这些话,而是为了您着想,几百年来,这恨已让您改变了许多。”
“改变?我倒是想着心如磐石,却总也争不过心中那一缕怨念,也许当年我也有错的,不该听了帝姜仙师的话,让小叮当长随在他的身边,也不该妄想以此来助他收敛魔性。”
风情微怔,原来那竟是帝姜的主意么?他的用心的确有玄妙,这一个亲字的确叫长桑君收敛了许多,若不是意外横生,结果必定可喜,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他偏偏知道了那孩子的前身,之后可倒越发的疯魔了。
“我身为人母,不曾在那孩子身边陪伴照料,反倒害得他无端身死,真叫人悔恨不已!那一剑一掌定然狠极,舍身崖下面也是危机重重,小叮当他......他已尸骨无存形神俱灭,天地之间再也寻不见了。我的孩子,娘对不起你!”
玄妙夫人满面悲怆,抬眼望着漆黑的天幕,眸子中泪光闪闪,竟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若是知道了那孩子的来历,可还会为他这般伤神么?风情不觉间已经上前一步,那两个字几欲唤出口去,却终归还是劝道:“主人,您还有寒樱不是吗?她也很好,您不该冷落她。”
“寒樱?她......”
玄妙夫人转过头来,紧盯着他看了半晌,竟又展颜笑了。
“你说的没错,我还有寒樱,她很好,尽极了孝道,我的确不该冷落她,但她永远都代替不了小叮当,杀他的人已经近在咫尺,我定要为他雪恨!”
说道后面已是疾言厉色,风情暗叹一声,心知她方才的某些话似在做作,只怕是有心叫那人知难而退的,纵有再深的恨意,当年尚且不曾寻那人报仇,如今见了这一株樱树,心有所动是真,又岂会起了杀意?
“主人,您又何必为难自己?还是先看他来此的目的再说罢!”
玄妙夫人似乎有些失神,敛眉沉思了片刻,终归还是笑道:“也好,且过了今夜再说罢!”
话方说完,她已化作一道白芒飞起。
他匆忙紧随在后面,待到两人收起神通进入山中,早有一道绯色的身影迎上前来。
“娘!”
风情打量着面前的女子,二十几岁的年纪,绰约的身姿裹在极其简单的衣衫下,满头青丝也随意的束在一起,想必是方才卸去了易容的物事,草草的洗漱了一番,虽然未施粉黛,容颜竟也艳丽无比,与她的母亲倒有七八分相似,或许因为年纪尚浅,看似沉稳,到底仍有些稚气显现。
她双眼红肿,举止忐忑,神态也略显浮躁,低唤了一声便躬身立在一旁,身后尚且躬身站了一名老妪,并不是广陵茶母,定然就是那位恨天姥姥了。
“樱儿,你怎么了?”玄妙夫人站定身形,似乎有些疑惑。
寒樱越发的低下头去,“娘,我......我已知道错了,不该将那几人带回来。”
“我当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原来是为这个?你以往带了人回来,也不见如此,今日这是怎么了?”
“凤姑姑说,他们颇有些修为,是不是有什么古怪的来历?”
“古怪的来历?任他们是什么身份,又有多高的修为,入了这山,便是那笼中的雀儿了。”
这话太过自负,风情却是相信的,就是在五百年前,她也的确有那将人困死的本领,何况是在如今?
寒樱抬眼望着她,仍旧有些不安,“可是......您还好吧?真的不会有事么?”
玄妙夫人柔声笑道:“我自然好的很,只是,我的樱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怕事了?”
她说话间咬破了指尖,手掌轻拂,数缕血光激射而出,分点在八方,隐入黯淡的天幕之上,漆黑的夜空中却瞬间凝起了大片的红云,挡住了明月星辰,也将整座山都罩了个严实,风情见状便暗自一惊。
“樱儿,你可知道这是个什么阵法?”
“娘,您从未教过阵法,樱儿哪里会知道?”
寒樱红唇微嘟了,似乎信了她母亲的话,以为真的不会有事,先前的惊疑不定早化作了依人的娇态,仰头打量着半空中的红云,一脸的好奇。
风情有些失神,看着那两人靠在一起的身影,竟想起当年第一次被她牵着在林中赏樱的情景来,那时候不过四五岁的年纪,也是一脸的好奇,却是对于她身份的好奇,只是,既然寒樱是她的孩子,也便算是月族中人了,为何从未教过阵法呢?
玄妙夫人笑道:“也对,倒是我错问了。这是血云阵,金木水火土五行具备,可以困肉身,锁元神,不论是仙神,妖魔,还是人鬼,也不管是否跳出三界不在五行,任谁也别想闯的出去!”
那这山可就真成了密不透风的鸟笼子了,寒樱惊叹一声,脸上却似乎有些担忧。
风情轻皱了眉头,月族的五行阵法本就高明无比,她竟然会以血为祭,做出这从未听闻的血云阵来?大好的仙家妙法,因着这一道血光,竟添了些许的戾气出来,如此决绝,倒不知她究竟要做些什么?
“娘,我......”
寒樱欲言又止,玄妙夫人也不出言询问,她只得又道:“樱儿早备妥了一切,请您先去洗漱一番罢。”
“樱儿,你的一番心意娘都明白,拿来的那几人想必也能甚得我心,今夜是个良辰吉日,叫人兴致大好,便同你凤姑姑一起,从他们几人中间,替我选一个中意的来玩罢!”
玄妙夫人语笑嫣然,说完身形微动,早不见了踪影。
“姥姥,你去替我伺候着。”
恨天姥姥应声离去,寒樱便眉头轻皱了,若有所思的样子,良久才问道:“凤姑姑,您先前说,娘她好似疯魔了一般,方才我细看了她的神态,并没有半点的异常,她失踪了一日一夜,会不会有事瞒了咱们?”
她满面担忧,风情道:“不论怎样,先随着她的心意好了。”
随着她的心意,去选一个中意的男子给她玩耍,虽然不知到底怎么玩,想来也不会是好事,只怕还会叫人无端送命呢,几百年不见,她竟也成了个屡屡伤人害命的,他便轻皱了一下眉头。
寒樱道:“凤姑姑,我......我想先求您一件事情。”
“你有事情只管说便是,何来一个求字?”
“昨夜那满山乱走的薛灵儿,她怎样了?”
她竟然一脸的担忧,风情道:“主人将她制服,命我把她与殷七七关在同一间密室之中了。”
“啊?”寒樱目瞪口呆,急道:“那怎么可以?您能不能赶紧放她出来?”
从这话中听来,她倒是真心的了,风情失笑道:“你莫非早就认识她了?”
“当然不是!樱儿与她本是初次相交。”
“既然是初次相交,你为何要为她担些心事?”
“樱儿有娘亲,有凤姑姑,有婆婆,有姥姥,还有丫鬟婢女,却从来都没有朋友,她其实是个十分讨喜的性子,也不知为何,我见了便很是喜欢,很想跟她做朋友呢!”
风情微怔,竟似觉得她有些可怜,她又急道:“凤姑姑,您就偷偷的放她出来,好不好?”
“她虽然被关了,却好的很,你先前就曾为她开脱,我便猜到了你的想法,自然不会叫她有事的。”
寒樱顿时高兴起来,一把便抱住了他的手臂,“我就知道,凤姑姑最好了!既然她没事,那就先关着吧,不然叫我娘知道了,只怕会生气呢。”
风情想要挣脱,到底还是没动,虽有生身父母,却都与自己因果匪浅恩怨颇多,忽然间多出个来历不明的妹妹,他竟莫名的有些欣喜,于是就任由她紧紧的抱着。
“主人既已吩咐下来,你想选谁去陪她玩?”
寒樱又眉头轻皱了,沉思了片刻才道:“就选那黑衣少年好了。”
那黑衣少年可不是个一般的人,他这一日一夜都不肯现身相见,只是遥遥的窥视,想来是有什么顾忌的,此间的主人又不知安得什么心思,怎能选他去?更何况,也不知他是否回到了密室中去,风情便道:“他只是个侍卫,身份低下,恐怕不妥。”
“也对,我看他木讷的很,只怕也是个粗手笨脚的人,娘她肯定不会喜欢的。”
长桑君真如她所说的一般,叫人讨厌也就正好了,事实却偏偏反了过来,他不是个木讷的人,也不粗手笨脚的,反倒是个神采风流的人物,只可惜造化弄人,平生多坎坷,才有了如今这副狠厉的性情,风情便暗叹了一声。
寒樱沉吟道:“没办法了,就选那个油嘴滑舌招蜂引蝶的公子哥儿好了。”
油嘴滑舌看来不假,若说是招蜂引蝶,可就太过失真了,那位神族龙帝要真是个顽劣不堪之人,事情也就好办多了,可惜他不是,反倒执念颇深,困住了他自己,似也困住了旁人,风情不觉轻皱了眉头。
“明明还有两人,你为何偏要选他?”
“虽说他是个纨绔子弟,看来却很会哄人开心,虽然很会哄人开心,却多是虚情假意的话,死了也不叫人可惜,另一人虽然修为很高,却是......呃......那薛灵儿的心上人,若是死了,她会很难过的。”
那油嘴滑舌的公子哥儿要是死了,她定然也会极其难过的,风情愣了片刻,终归还是说道:“就依你所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