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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棋逢敌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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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香谷。
静室中,一架宫灯悬在半空,上面镶嵌了八颗夜明珠,散发出一缕缕幽光,映的室内一片明亮,书案之上,紫金香炉溢出袅袅白烟,两张宣纸平放在一排,分别书写了魔与道,魔字如同狂风拂柳,肃杀凌乱,道字则如天地乾坤,方圆规矩。
墨迹未干,长桑君执笔沉思,几点墨渍浸染在白皙的手掌上,分外的显眼,他身下是一架金色的宝座,宝座的下面镶有两只轮子,似乎全部都是黄金铸成的,小夏像是一道幽灵瞬间飘入,他没有言语,将手中的玉笔伸进了青石雕花笔洗,洗净之后又挂到了乌木架子上面。
待他做完了一切,微微转过头来,小夏这才躬身禀道:“圣主,骄阳公子现在谷外。”
如此的深夜还来打搅,倒叫人有些疑惑了,长桑君道:“引他进来。”
“是!”小夏匆忙退了下去,不多时便将巫马东陵主仆给带了进来。
长桑君笑道:“贵客临门,本该出迎才是,只是我行动不便,也只好失礼了!”
巫马东陵怀抱着焚雪灵,景麟依旧站在他身后,虽然与这位谷主仅见过两次,但是每次都相谈甚欢,他便毫不客套,也笑道:“长桑君,这里有一位病患,急需你的灵药医治呢!”
他虽是笑谈,语气中却透着关切,他在意的并不是这女子的绝世姿容,可是有哪个女子会不爱美呢?她刚才那般生气,只怕是因为容貌受损了。
鼻端闻到一股奇臭,又有一缕奇香难以掩盖,两者夹杂在一起,长桑君却立刻分辨了出来,那一缕奇香,除了水央仙子之外,再无旁人能有了,看来风情的话不假,她是真的离开了,只是,她为何偏偏与面前这人遇上了呢?
他有些疑惑,却笑问道:“陵少,这是个什么人,竟会让你如此?”说话间将手掌平举,一把乌羽扇现出在掌中,轻轻挥动几下,那一缕缕奇臭顿时消失无踪了,只留下一室的幽香。
“长桑君,请先为她医治才是,怎么倒来取笑?”
“在下不才,肉白骨活死人,也不过是雕虫小技,即使那魂飞魄散之人,我也可以令他再度重生,你又何须如此急躁?”
这话叫凡人听了未免觉得他有些狂妄,但的确是事实,他这医仙帝姜之徒,可不是浪得虚名的,巫马东陵道:“她伤在脸上,可有什么灵药,能够让她不留下疤痕?”
“陵少,这女子可是你钟情之人?”
巫马东陵正色道:“是的!”此刻既当这人是好友,他也不加掩饰什么。
“你很在意她?”
巫马东陵原本说的一本正经,片刻后又笑道:“花如美人,美人却比花还要娇贵十分,长桑君既然也是位爱花之人,想必也能够了解个中因由了!”
他虽有嬉笑之态,景麟却十分的明了,闻言暗叹一声,脸色越发的冷冽了。
“很好,好极了!”
长桑君连连赞叹,又笑道:“陵少,但凡是有情之人,我都喜欢的紧呢!”
“既然长桑君喜欢,便请赐药吧。”
“些许小伤,又何须用药?”
他再度轻挥羽扇,香风拂过,巫马东陵低头一看,她脸上的伤口居然瞬间便不见了,暗叹这人果真是本领不凡,口中便笑道:“多谢!”
“陵少,谷中的规矩不能废,但你我总算相交一场,虽有原则也只得退在人情之后,倒不如手谈一局,你看如何?”
巫马东陵欣然应承,世事如棋,无处不权谋,因此他颇好此道,并且鲜逢对手,这长桑君本领不凡,想必也是位棋道高人,能够与他对弈一局自然是乐事一桩了。
长桑君道:“小夏,出去采一朵花进来。”
小夏躬身答应一声,匆忙去采了一朵红色的花奉上,长桑君手指微动,将殷红的花瓣层叠到一起,羽扇轻挥,那花便飞了出去,落地之后瞬间涨大了数千倍,倒像是一张铺满红纱的床榻了。
“陵少你心有七窍,是个玲珑剔透之人,既然要手谈一局,想必会十分的费时,还是将这女子放下的好。”
巫马东陵便将焚雪灵轻放在那花朵上面,示意景麟守候,景麟知道这长桑君并无恶意,也便放下了戒备之态。
长桑君轻笑一声再度挥扇,结出一重幻境,将自己与巫马东陵罩在其中,周围已经景色大变,密林之内,雾霭随风流淌,丝丝缕缕祥云一般,天上晴空万里,山间溪水淙淙,绿草之间百花掩映,一方巨石横卧,他正端坐其上,黑衣白发,乌羽扇执在手中,虽然面目不全,竟有十分的仙神姿态。
巫马东陵也不吃惊,径直跃上巨石,坐到他的对面,一方矮几摆在正中,几上棋盘端放,两色棋子分盛于黑白盒中。
“陵少你远来是客,请执黑子先!”
巫马东陵也不与他客套,白皙的手指微动,捻起了一枚黑子,稍作沉思便径直落下,风御轻笑一声,捻起一枚白子径直落下,一局棋便算是开始了。
这两人都是精明无比的人物,又都是玲珑剔透之人,虽然比得是一局棋,各人的权谋之术也从中一一体现,起手处都并无玄机,之后却渐渐的露出锋芒,频频落子之间,静噪合一,顺逆从容,淡定中不乏犀利,肯于人于己留下后路,又都行事果断,进退自如,两人的性子竟是莫名的相似。
待到一局棋下完,竟也不去清点输赢,两人都开怀一笑,长桑君口中叹道:“围棋初非人间之事,乃是仙家养性乐道之具,内中玄机可含天地,陵少果然是个非凡之人!”
想这长桑君眼不能视物,一局棋如同盲下,他的话虽然略显自负,似有以势压人的嫌疑,巫马东陵却丝毫也不在意,心中反倒佩服的很,对他也越发的喜爱了。
长桑君羽扇轻挥解除幻境,两人瞬间现身在先前的屋中,小夏不动如山,景麟却有些急躁,匆忙上前,查看自家主子的情形,“公子,怎么这么久?”见他现出疑惑之色,又道:“您已经去了整整三日!”
“陵少,时辰已经不早了,我这谷中可没有美酒佳肴,就不劝你多做流连了。”
棋逢对手,酣畅淋漓,又身处在幻境之中,便连时日都忘记了,一局棋竟然下了这么久,可倒是从未有过,原本不觉的怎样,被他一说立马觉得饥肠辘辘,心神疲惫,巫马东陵笑道:“在下的府中多的是美酒香茗,长桑君若是不弃,改日还请到府中相聚。”
他走到那花床的旁边,焚雪灵依旧未醒,想必是景麟用过了药,于是抱起她的身子,径直离去,景麟匆忙随在后面。
长桑君的嘴角稍稍弯起,似乎高兴得很。
“小夏,你可知道刚才那公子是谁?刚才那女子又是谁?”
小夏道:“圣主,属下不知。”他无比的敬畏,虽然说不知道,却也不敢询问分毫。
长桑君轻摇着乌羽扇,长笑几声,嗓音中极尽嘲讽,“这两人本不该活着,却都重生了,又偏偏凑到了一起,果真是世事无常,乾坤无定,如此看来,这六界中必有更大的变数了!”
言罢再笑几声,这次却是阴寒无比,叫人不寒而栗,小夏周身巨颤,顿时跪倒在地上。
“小灵儿?小灵儿?”
焚雪灵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床边上的男子,径直又阖上了。
“小灵儿,你一觉睡了三天三夜,难道都不饿吗?”
冷哼一声,她再度睁开眼睛,却展颜笑道:“原来是你,我还以为刚才梦到了一只猪头呢!”说是看到了猪头,她却有些疑惑了,打他那一巴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虽然身子疲软的很,力道想必也是很大的,怎么他脸上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难道自己真的睡了三天三夜?如此看来他没有变成猪头,她倒像是嗜睡的猪了。
一声压抑的闷笑声传来,巫马东陵冷眼一扫,蓝星儿匆忙低下头去。
虽然是出言戏谑,也好过先前那般的厌烦之色万分,他便也不生气,反而笑道:“小灵儿,你不快点起来,难道要叫本公子侍候你不成?”
她愣了一下,却立刻反应过来,匆忙爬起身来,蓝星儿笑道:“小公子,请先沐浴。”
焚雪灵立刻想起那几块臭豆腐来,她皱了皱眉头,只好随在蓝星儿的后面。
“小公子,您的衣服很奇怪,婢子们不知该如何解下,先前都没办法服侍您沐浴,您千万不要生气。”
焚雪灵不由失笑,她身上的九重宝莲衣乃是仙衣,天衣无缝,需要念动咒语才能够穿上和解下,自然怪不得她们的,几日来都没有沐浴,加上之前的那几块臭豆腐熏染,难怪周身都有一股怪味。
随着蓝星儿转过屏风进入另一间屋子,便看到一片宽阔的池子,水雾袅袅升腾而起,三位婢女往里面撒下香精和花瓣,正是梦喜儿,舒禾儿,水盈儿三女,焚雪灵惊叹一声,立刻飞跑了过去。
“婢子们见过小公子。”
“众位姐姐,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你们都出去吧。”
蓝星儿道:“小公子,婢子们就侯在外面,有什么事情您只管吩咐就是了。”说完便领着三女走了出去。
焚雪灵将四周一番打量,入眼的都是些雅致无比的物事,并没有什么古怪之处,她这才念动咒语,脱下九重宝莲衣,又解下里衣和亵衣,径直跃入了池中,池水不深,坐下去刚好及胸,那水温热无比,叫人好生惬意,她不由多泡了一会儿。
离开情人谷,离开那个极好极好的人,是想快点找出他拒绝自己的缘由,也想快点搞清楚自己的过去,谁知会落在这位贵公子的手里,总是这样被制住,也想不出个逃脱的办法来,这可该怎么办呢?
她趴在池子边上出神了半天,这才起身出去,翻开四女准备的衣物一看,竟是一套女装,并且是里外皆全,料子柔滑无比,想必是极好的了,看来那巫马东陵是笃定自己的女子身份了,他禁锢自己,想必不是为了那莫须有的理由,李淳风说他喜好结交方式,莫非是看出自己有些修为,这才想要结交的?
她皱了皱眉头,只将亵衣与里衣挑出来穿上,又念动咒语穿上宝莲衣,无盐之貌配上飘逸的仙衣,必定是说不出的古怪,再度变回先前的青衫男子模样,走出去一看,四女果真侯在那里,只因自家主子早交代过了,见她变了一副模样,她们便也不惊奇。
她径直走回原来的屋子,巫马东陵早已不见了踪影,四位婢女紧随在后面,见她面有疑惑,蓝星儿上前笑道:“小公子,主子今日有要事,晚上才能来陪您,请先用些膳食。”
终于寻到了魂牵梦萦的女子,本该时刻相伴才是,谁知当朝太子竟会相邀一聚,巫马东陵虽然极不情愿,却也不能不去,只能嘱咐景麟与蓝星儿四女,一定要将人给看紧了,景麟原本要随他一起,被他清斥了几句,这才留在了府中。
焚雪灵心道我恨不得离他远远的,哪个要他陪着了?她敛眉去到桌子前面,上面依旧是一碗梅花粥,却加了几碟卤菜,数道精致的点心,便冷哼道:“我不饿!”
蓝星儿笑道:“小公子,这是主人特意吩咐的。”
想到他说梅花粥能够疏肝理气,焚雪灵心中有数,盯着那碗粥看了半晌,终归还是动起手来,将梅花粥喝光,又吃了几块点心,也不招呼一声,径直便走出了房门,蓝星儿等人仍是亦步亦趋的随在后面。
她信步走来,只见处处亭台楼阁,或高大壮观,或小巧玲珑,或华美辉煌,或简易朴实,假山泉池,小桥流水,矮墙漏窗,奇花异草,各据其位,真是别有一番天地,一路上也不知遇到了多少奴仆,却不似之前那般探究,个个都低眉顺眼的,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远远的瞧见一座莲池,虽是早春时节,那荷叶却已碧绿一片,看来十分的喜人,她不由走近了前去观赏,一瞧池中竟有无数条红鲤在嬉戏玩耍。
看见这莲池,她便再度想起那个有一身莲香的人来,想起与他一同在莲座上修炼功法,想起他温润的嗓音说出那些古怪玄妙的物事,想起与他相交的一切来,那日他都不曾出言挽留,或许真的是心中无情?恍惚之间她什么都不敢确定,却觉着心绪如同一团乱麻。
见她紧盯着那些鱼儿,蓝星儿笑道:“小公子,这锦鲤今日还没喂食呢。”
“原来它们是没吃饱呢,怪不得游得这么慢。”
蓝星儿素手轻拍了几下,立刻有一名仆人躬身送上一萝鱼食,焚雪灵接在手中,果真喂起鱼儿来,几把鱼食洒在水中,立刻引来众鱼争抢,她微微一笑,猛地将手中那萝扔向荷塘,蓝星儿身形甫动,便将那萝接在了手中,身子如风摆杨柳,脚尖在荷叶上轻点,人便飞回了原地。
她看来是位弱质女流,竟也有如此身手,其它三女只怕也深藏不露,难怪会被派来跟随,焚雪灵心中有数也不惊奇,只是笑嘻嘻的看着她们。
蓝星儿笑道:“小公子,婢子们随侍在这里,就是为了陪您玩耍的。”自家主子可是交代过了,要寸步不离,还要时刻盯住了,她们哪儿敢有半分懈怠?
她这话似乎有些警告的意味,焚雪灵不由嗤笑,若是身有法术,自然不将她们放在眼中,此刻却是不得不低头的,几声鸟鸣传来,抬头一望便看到几只黄鹂飞过,她立刻有些懊恼,可惜如意面具只可以变换人形,要不然,她便可以化成一只鸟儿飞走了。
“各位姐姐,我要出去玩。”
蓝星儿依旧笑道:“小公子,主子交代了,您只可以在府内走动。”焚雪灵立刻变了脸色,她又道:“小公子,您要是闷得慌,可以去藏书楼里面逛逛。”
“藏书楼?快带我去。”
焚雪灵眼睛一亮,反正现在也想不出个逃走的办法,去看看书也好。
蓝星儿匆忙带路,少顷便去到了一处两层小楼,焚雪灵径直推门而去,却立刻惊呆了,一排排的架子立在那里,一列列书籍分门别类,摆放的井然有序,楼上楼下满满当当的,大有汗牛充栋之势,她惊叹一声,大致看了一下,佛道宝鉴,经史子集,民间杂项,外族范本,竟然是包罗万象,无所不有。
“小公子,这里的书籍都是公子自小便收藏的,其中有许多孤本,您不妨看看。”
“这么多书,要多久才能看完呢!”
“公子他的确都看过了,婢子却不知用了多少时日。”
“啊?”
他居然会有这么多的藏书,并且还都看过了,想必也是个博学多才之人了,焚雪灵不禁咋舌,随手取下一本来翻看,竟然是一部孙子兵法,侧目一瞧,蓝星儿正紧盯着自己呢,于是吃吃一笑,径直去到一旁的软榻上躺下,开始看起这三十六计来。
蓝星儿也不多言,其余三女十分好奇的打量着她,却不敢议论半句,只是互相传递着眼色,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猛地抬头一看,四女依旧站在那里,身子动也不动,好似木头桩子一样,她不禁笑出声来。
“各位姐姐,你们都不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