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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五鬼凶门 ...

  •   (6)五鬼凶门

      现场仍拉着密密麻麻的警戒线,四面墙上装饰的动物毛皮似乎彰显着主人是个狩猎爱好者。证物大部分被采集掉了,整个办公室里异常空旷。银色月光下,靠窗的地毯上赫然一个用白粉洒出的人形,周边洇着一大片深褐色污迹。张正义趴在地上嗅了嗅,向李必胜示意这里确实是第一现场。这个答案对李必胜而言毫无惊喜,他要的是查出作案动机。
      手法熟练。那动机呢?
      刑罚?还是仇杀?
      一个过气模特怎么会招惹到这么厉害的仇家?
      李必胜眼光如电般在办公室里往来巡睃,最终凝注在门边的一座檀香木架上。那是一座古色古香的衣架,两侧立柱顶格横梁,上下都榫着木墩底座,有透雕装饰,造型古朴价值不菲,跟办公室整体奢华浮艳的暴发户作派格格不入。上头空荡荡的,深黑木质在夜色里弥散出一股古老腐朽的阴冷气味,吴八卦眼睛如火石般一亮,燃起符纸在架子上方一晃,火苗腾地直往上窜起半人多高。
      张正义满怀期待地问:“又有不干净的东西?”吴八卦被燎得焦头烂额,噼噼啪啪拍打着身上的火星说不干净倒是没有,不过此处地气紊乱、五行逆悖,从风水方位来看凶到不能再凶,出他个把妖孽绝对不成问题。张正义听了直乐,说原来吴大师你还兼职看风水。吴八卦叹息,说生活所迫,阳宅阴宅风水面相我样样都精,要不要我帮你指块人生后花园地下CBD?张正义说敬谢不敏,递过去一个黑色相框:“不如你看看这人面相怎么样。”
      吴八卦接过一看,黑框里的年轻人拥着一身雪白的皮草,眉眼标致得过了头,透着掩不住的轻浮。“男生女相,连鬼都怕。”吴八卦啧啧道,“不是好相,赶紧去整个容还有得救……”还要继续唠叨,李必胜狠狠干咳,二人作鸟兽散。
      张正义四处搜寻了一会,眼睛望定窗沿:“队长同志,报告里有写到手印吗?”李必胜说没啊,三人凑到窗前,只见窗沿上按着很多杂乱无章的手印,说明手印的主人曾经急于想打开窗户。他这么急着打开窗户想干什么?呼救?逃跑?还是躲避什么?如今已不得而知。偌大的玻璃窗外,一根乌黑的粗索从对面大楼横跨街道直抵窗下,应该是龟毛作案时搭的滑索,大概高空作业不便,以致鉴证科的弟兄们至今未能将其拆除。
      三人在阴森森的杀人现场折腾了半晌,除手印以外,一无所获。回想起来李必胜也觉奇怪,当初勘察现场的时候怎么把这么明显的两处给漏了,照说鉴证科的老王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就算他没看出来,自己在旁边怎么居然也没发现。更让他疑惑的是——这个木架上原先究竟陈列了什么?李必胜回忆着勘察当时的情景,心跳忽然加快,不由自主地加快……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涌上心头,就在此时,张正义被抽了一鞭似的蹦起来,两条伤腿仿佛忽遇神迹不治而愈,李必胜转而怀疑起张正义刚才都是在装瘸弄拐,仔细一看,又觉不象,张正义脸色惨白地盯着自己身后,那满头的冷汗和仿佛风吹一下就能拦腰而断的惊惶是作不得假的。
      吴八卦手里的罗盘啪嗒落地,一路滴溜着滚到门口。“李警官,门,门外有东西。”李必胜蓦然回首,洞开的大门上,刚才被他扯断的警戒线在穿堂风里悉唆乱响,天光气氛都跟粗制滥造的三流恐怖片不谋而合,在那类影片里最终BOSS总不肯痛痛快快地登台亮相,非要挨到结尾才跟主角亲切会晤。李必胜没见着吴八卦说的‘东西’,眼角扫到一道白影跟个武林高手似的一闪而过,速度之快仿佛是眨眼交睫间的错觉。
      李必胜一个箭步窜到门口,顺起件家伙飞掷过去,被李必胜当作武器的物件曳出一溜银光,击中黑暗中的某处,坠地,弄出哗啦一声脆响,吴八卦尖叫,惊天地泣鬼神:“坏了!”
      张正义跟出去一瞧,相框砸得粉碎。张正义挟屡教不改的广东腔兼幸灾乐祸,喊了一嗓子:“雷队长,毁坏证据可是要挨处分的!”按照惯例,这种时候李必胜得接茬说:“我姓李。”然后再说点啥啥啥的抵赖狡辩反驳一番,可今天李必胜的反应有些反常,他垂着头,一言不发,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着门框,撑着撑着人就象只大虾米似的佝偻了下去。
      李必胜的难受只有自己知道,就在冲到门口的一刹那,他的心脏再度急速蹦跳,一记一记,重若鼓锤,仿佛正有一头发狂的牛在他身体里冲撞,要破体而出。胸部尖锐的疼痛牵扯到呼吸,让他喘得象一只破掉的风箱。等张正义听见动静再回头时,李必胜已经象根面条似地软倒在地上。
      吴八卦伸手去探李必胜鼻息,吓得猛一缩——没气了。吴八卦卜卦算命样样在行,惟独对救死扶伤的活计一点辙没有,张正义只有自己骑到李必胜身上做心肺复苏术。张正义一边掌压一边碎碎念,吴八卦初听以为是急救口诀,再仔细参详全是什么:李必胜你别死——你小子别想赖帐——快把欠我那一百块还了……
      一轮掌压完毕,李必胜依旧气息全无,吴八卦急了,对张正义说你那点手艺怎么比我还潮。张正义擦着满脑门子的细汗,气喘吁吁地申辩:“近几年的客户都是没气的,手生了。”吴八卦揪着张正义的衣领要他快想办法。张正义一咬牙,大义凛然道:“没办法,只好出绝招了!”深吸一口气,憋着俩酒窝要给李必胜做人工呼吸,吴八卦顿时象受了什么恶性刺激,一双小眼瞪得溜圆,目光霍霍,眼看张正义和李必胜就要双唇相接,李必胜的喉咙里蓦地爆出一阵呛咳,眼微开一道缝,醒了。
      张正义和吴八卦齐齐长出一口气,李必胜仿若大病初愈,脸色寥白嘴唇青紫,张正义喘着粗气说没想到你还有严重的心脏病,差一点点就救不回来了。李必胜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摇摇头说:“别说心脏病,从小到大,我连脚气都没得过。”
      吴八卦脸色微变,抓起李必胜的手扫了一眼,脸涨得通红:“我的符呢!”先前他画在李必胜手腕上的符不见了,徒留一片擦拭的红印。
      李必胜尴尬,说不小心蹭没了。吴八卦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地变幻莫测,胸膛起伏,大小周天转悠了好几个循环,终于能作心平气和状:“李队长,您在这里不带上个驱鬼辟邪的符就跟大白天光着屁股在大街上裸奔没差别,您是乐意继续光着呢还是我再给您画一个?”
      张正义噗嗤一乐,落井下石说我那冰柜里险些又多一心肌梗塞的收藏,挨了李必胜一记眼刀。趁吴八卦忙着画符,李必胜问两人刚才都看到些什么。张正义说好象、大概、或许就是我先前在大堂里看见的东西,白毛,俩眼珠跟黄鼠狼似的,直放绿光。吴八卦更好,根本没看清,只说见一团东西从门前窜过,其他一概不详。总结此次暗访,李必胜觉得倒霉之极,除了平白增添一伤员、折损一同伙之外,还替自己弄出个心脏病,回头非得上医院照个X光看看心脏上是不是真破一大洞。不过没找着司空剑冠,也不能拍拍屁股说走就走。
      张正义建议让吴八卦起个卦,看看司空究竟在什么方位。吴八卦嘿嘿一乐,从道袍里头掏出一手机:“不用,我有他号码。”说着哔哔叭叭按下一串号码。
      电话通了。
      没人接。
      一阵阵铃声从门外遥遥隐隐传来。
      三人互望,顿生警觉,跟着铃声拐弯抹角一通好找,终于在电梯旁的垃圾桶里翻到一只手机。机盖上歪歪扭扭地刻着——偷王之王,正不停地欢唱:‘脱掉脱掉,你脱掉我脱掉大家一起脱掉’……
      “司空兄弟的手机。”吴八卦十分肯定地说。
      “这都什么毛病。”李必胜听着歌词猛皱眉,拣起手机,翻开,一长串乱码在屏幕上闪烁着。
      “你的手机号码怎么这么怪?”李必胜平举手机,把号码摊给吴八卦看。
      “考!”吴八卦大吼一声,往后猛跃,从怀里掏出一叠鬼画符朝李必胜撒去,黄纸飞扬里紧跟出一脚,正中李必胜手腕,李必胜猝不及防,手机脱手砸得四分五裂,电池板也甩到一边。
      “你干什么!”李必胜怒喝,如果不是身体虚弱尚未恢复,一定冲上去大打出手。吴八卦不说话,手指捏了个诀,死死盯着李必胜,啊不,是李必胜脚下。
      没了电池的手机躺在李必胜脚边大唱:‘脱掉脱掉,你脱掉我脱掉大家一起脱掉’。李必胜的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张正义眼疾手快,抢在李必胜心脏病再次发作前一把将他拽开。
      铃声不歇,催肝裂胆魔音穿脑。
      吴八卦眼珠子骨碌碌四下里一扫,扬声道:“弟子广东佛山卜算子后人,习太乙行九宫,拜的是黑字头,前辈何妨出来一见?”
      吴八卦连喊几声,无人回应。
      铃声骤停。
      电梯噶噶噶运作起来。
      三人大吃一惊各自朝后退了几步,电缆转动的声音响个不停,挠人心肺,最后咯吱一顿停在十八楼。有了先前的经历,三人认定门后凶险叵测,第一反应都是寻找武器自保。张正义先摸出把手术刀,吴八卦随后捞出厚厚一沓黄纸,只听电梯门‘叮’一声打开,还没等吴八卦把符纸撒过去,里头‘啊’地传出一声惊叫。
      一个头发染得红红绿绿跟鸡毛掸子似的女孩子瘫坐在地上,黑框眼镜歪在鼻梁上,瞪着两只圆圆的眼睛,象头受惊的小鹿般盯着他们。
      这实在是大出三人意料之外。
      鸡毛掸子哆嗦着摸出手机,手忙脚乱地拨110,李必胜最先回过神来,说你别慌我们不是坏人,鸡毛掸子根本不听,见李必胜还朝前走,蹭着地板朝后猛缩,手舞脚蹬加尖叫:“你别过来!钱都给你!放过我!”说着丢过来一个黑忽忽的东西,李必胜接住,定睛一瞧,是只钱包。
      李必胜深深地郁闷了。他长的虽然不象好人,但也不至于就象个打劫的,鸡毛掸子又哭又叫,荡气回肠余音绕梁。“不许叫!再叫就不客气了。”张正义大喝。鸡毛掸子吓得一噎,闭了嘴,眼光落到张正义手里的手术刀上,又抽抽搭搭地哽咽起来。
      张正义把手术刀收进衣兜,换了副和蔼的表情:“我们真的不是坏人。” 鸡毛掸子推推滑到鼻尖上的眼镜,迅速看了他一眼,张正义笑起来很温和,文质彬彬无害得象三十年代的绅士,鸡毛掸子的怀疑就变得不那么坚定了,抽噎着问:“不是坏人你半夜在这里做什么?”张正义说,哪条法规写着半夜逛商场的就是坏人了,照这样推论你也不是好人。鸡毛掸子被逗乐了,破涕为笑,随即板着脸说:“我不是来逛商场的,我在这里工作。”
      张正义和李必胜对视一眼,忽就有了默契,交换了心得,张正义问鸡毛掸子,你有没看见保安。鸡毛掸子一脸莫名其妙,说自从上次有保安摔死,大厦晚上就改用电子报警系统了。你们来这偷东西也不打听打听?张正义心里咯噔一下,嘴上顺势说,这足以证明我们不是坏人,至少不是职业的。
      鸡毛掸子将信将疑地打量了三人一番,恍然大悟:“我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了!”指着吴八卦说:“这COS的是阴阳师吗?怎么这样难看!”
      吴八卦脸一红,还没来得及辩解说自己是绝对的国产货,鸡毛掸子鄙夷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我中学时玩COSPLAY的装备就比你们精良了,你们太不专业了。
      心态上先看不起了,心理上自然也就不怕了。气氛由此融洽起来。
      鸡毛掸子自我介绍叫小同,在胖子的演艺公司里当助理。演艺圈助理就是给明星当保姆,鞍前马后贴身照顾。明星们都有些小脾气,特立独行的多,体恤他人的少,还有极个别的颐指气使把自己当成王母娘娘玉皇大帝,简直就是助理们的灾难。小同不幸摊上一位——一个靠演狐狸精出名的女演员,深更半夜命令她来公司拿影迷寄的信件。几人边走边说,到女演员的办公室一看,信还真不少,雪片似地装了半人高的大纸箱满满一箱子。
      三人帮小同把箱子抬到楼下,居然一路无事,此时已是后半夜,笙歌散尽,路上行人稀少,一辆漆黑的大房车靠在路边,车窗无声地朝下滑了半截,露出张千娇百媚的脸。
      那张脸最近常常出现在杂志封面和电视屏幕上。李必胜曾见过其声泪俱下地在明星专访节目里侃侃而谈自己是如何揣着伟大的理想和艺术追求飞出山窝成为凤凰的,今夜那张脸上既没有崇高的理想也没有艺术的追求,眼圈四周涂着艳丽的烟熏,卷发上歪戴一顶贝雷帽,脖子上围着一圈白色狐皮,装扮神情都与那日迥异。
      “怎么这么慢。” 那双勾人的眼睛斜过来瞟了李必胜他们一眼,懒洋洋地转了回去。
      箱子很沉,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装进后备箱,转头又朝大楼里走。小同在后面喂喂叫,说你们怎么还不回去?张正义说,我们还有个朋友在里面。小同问:“你们的朋友是不是个子小小的,看上去象只猴子一样?”三人想了想,司空剑冠果然就象她形容的那样。小同又说:“刚才我上来时在电梯口碰到他,他象赶着投胎一样急匆匆走掉了。”三人一听,都松了口气。吴八卦正要问司空是朝哪个方向走的,女演员催促着小同赶紧上车,车子一溜烟开走了。
      吴八卦垂头丧气地转身,忽然朝后退了一大步。李必胜一副警惕的样子,问又有什么不对。吴八卦指指脚下。月光下,大厦的阴影象一柄三尖八角的利剑插在广场中央,他们就站在剑锋上。
      吴八卦摸出罗盘,上头的针先前被摔坏了,过了电似的颤个不停,吴八卦掐着手指喃喃道:“乾方有门,震方高楼,以震起伏位……”边算边摇头,颤声指着连卡佛的大门说,“今夜我们居然能从那里活着走出来,真是祖师爷保佑!”
      原来连卡佛的位置正好压住广场的鬼门线,大门正对两幢大厦切出的一道狭长街道,是风水路冲里的五鬼凶门,易犯盗贼、火灾、鬼邪,不过五鬼虽邪,得地者却大富,住户越倒霉,占地的越富贵。李必胜听了吴八卦的解说,气得骂了一声娘,说谁想出来在这块地上盖大厦的,真该拉出去枪毙。张正义说这简单,去土地规划局查查不就知道了。
      三人约好第二天一起去土地局,各自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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