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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失而复得是人世间最幸运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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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华妤走出刑部时,雪已经停了,她微微仰起脸,望着天地间的无暇净白,心中蓦地升起几分恍惚。
“殿下,该回宫了。”立心提醒着她。
大颂设定中皇宫名叫崇明宫,是以“崇德尚贤,明志致远”之意,可体验了几日谢华妤的生活,亲眼目睹自己笔下的世界,却倍感无奈和苍凉。
现实不是爽文,她有太多无能为力。
立心上前搀扶着自家主子上了马车,沈家离刑部隔了三条街,是当年沈家满门抄斩后独独留下的老宅,立心将沈见月和闻瑶送回沈家后,又遣牧野去宫中请赵灵素前来。
当然了,既然事情是牧野去办,拿的自然也得是温礼衡的腰牌,至于谢华妤的腰牌当然在立心怀里揣得稳稳当当,可不能落入有心之人手里。
马车门合上,立心关切地问道:“殿下,您还好吗?”
谢华妤蓦地回神,看着立心关切的眼神,轻轻扯了扯唇角,“我没事。”
思绪微顿,她又道:“去沈家。”
少顷,马车缓缓停下,立心率先下马车叩响门环。
沈家没什么下人,只有个门房小厮还不太尽职尽责,隔了好半晌才来开门,见来者打扮贵气不凡,忙堆起笑脸。
谢华妤下了马车,在小厮引路下一路来到沈见月寝屋。
沈家昔日是肱股之臣,所以沈宅地界不小,但因沈家满门抄斩整个宅子便荒废了,而沈见月因着后宅偏远,独自一人居住也不安全,所以便搬到前院,也是昔日沈采的寝屋。
谢华妤一进屋便闻到浓浓的草药味,屋内赵灵素正给沈见月上药,伤处被打的皮开肉绽,惨不忍睹。
闻瑶跪在榻旁攥着沈见月的手,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纷纷砸落。
谢华妤拧着眉头,心里一阵心疼。
赵灵素上完药走出屏风恰好见到谢华妤,不由露出无语的表情。
“怎么样?”
赵灵素收拾着药箱,答道:“没有生命危险,按照我的方子内服外用,一个月方可痊愈。”
谢华妤微微颔首:“辛苦了。”
赵灵素轻笑道:“不辛苦,救死扶伤本就是我的夙愿。”
“你等我一会儿,一起回宫。”
谁知赵灵素竟是拒绝了:“不了,既然出宫我想去喝点花酒。”
谢华妤不由揶揄:“你倒是不避讳。”
“有什么可避讳的,消遣罢了,走了。”话音未落,人已经走了一半,可转眼又退了回来,“哦对了,太后有苏醒的迹象,我劝你最好去探望一二,省得有人告状。”
谢华妤倒是把这位太后忘记了,素来不喜谢华妤和宋云蘅,昔日可没少刁难。
“知道了,谢谢。”
“可不是白白告诉你,这次出诊再加上消息……”赵灵素唇角一扬,伸出两根指头晃了晃:“二百两。”
谢华妤示意立心拿钱,立心刚从钱袋子里掏出二百两银票,赵灵素便手速飞快又从中抽出一张,拿着四百两银票脚底抹油溜掉了。
立心拿着钱袋子望向谢华妤,谢华妤倍感无语,无奈轻笑。
许是听到屏风后头有说话声,闻瑶擦干眼泪,整理好仪态走了出来,径直跪在谢华妤身前,重重稽首道:“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谢华妤眉头一拧,眼底满是怜惜,赶忙搀起闻瑶,拭去她眼角再度滚落而下的泪珠,轻叹道:“终究是我没护好你们。”
言及此,闻瑶眼泪如同决堤洪水,竟是怎么都止不住,她攥紧谢华妤的掌心嚎啕大哭起来,谢华妤心里也不是滋味,轻轻拍着她的背。
半晌闻瑶释放完情绪,抽抽噎噎擦了擦泪,仰头扯住一抹笑容,颤声道:“跟殿下没关系,我们也不能一直依附殿下。”
谢华妤望着她这般故作坚强的模样,心中愈发内疚,柔声道:“这几日你好好照顾沈姑娘吧。”
闻瑶连连摇头,泪眼婆娑间竟是涌起几分坚决,肃声道:“殿下的任务,我会去完成。”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谢华妤竟是想都没想直接拒绝,孤幼园涉及官员贪污,一旦闻瑶被发现,后果如何谢华妤甚至不敢去想。
谁知闻瑶却俯下身去,重重稽首,再抬眼时盛满眼眶的已然不是眼泪,而是坚定。
“今日沈姐姐虽保全性命,可殴打师长的罪名会始终烙在她身上,除非戴罪立功。倘若我能找出孤幼园贪污官员,沈姐姐这份污名才能洗去。”顿了顿,她忽而望向屏风,似乎能透过屏风看见榻上昏迷不醒的沈见月,她的眼底也浮起丝丝柔色,“沈姐姐是因为我才出手打卓君然,我不能只做那个躲在沈姐姐身后的懦夫。”
谢华妤神色微凛,她打量着闻瑶,心中又怜又赞,闻瑶是绝境中开出的希望之花,她果然不会让自己失望。
但谢华妤还需要考验一二。
“可是闻瑶你也应该明白,我命你和沈见月一同去,是因为她有武功,你们二人可以互相照应。可如果你自己去,那便意味着我要派人保护你,而我所派的人既然有本事保护你,自然也有本事替我去做这件事。”
话音及此,谢华妤微微挑起闻瑶的下颚,逼视着她,“所以这份功劳,我为何要给你呢?”
闻瑶呼吸加重,睫毛微微颤抖,可依旧执拗地答道:“殿下所言不错,能保护我自然也可以替殿下分忧,可殿下起初将这份功劳交予我和沈姐姐,自是有栽培之意,既然如此,殿下何不试试,多一个人替您分忧呢?”
谢华妤望着闻瑶的目光,神色逐渐晦暗不明,良久后才吐出一个字:“好。”
闻瑶松了口气,谢华妤则从钱袋子掏出仅剩的一张二百两银票递给闻瑶,闻瑶刚要拒绝,谢华妤直接塞进她的手里,同时一把握住她的纤瘦的手背,附耳低声道:“可不是白给的,日后若是发达我可是要收利息的。”
随即,谢华妤身体微微后倾,唇角展露出一抹温和笑意,“我要栽培的苗子,怎么能还没发芽就死了呢?”
闻瑶瘪瘪嘴,眼泪再度滚落而下,可最终却藏在她深深稽首的动作里。
再度起身之际,谢华妤和立心早已走出寝屋,洁白天地间二人身影渐行渐远。
当谢华妤正准备踏出这方院落时,月洞门旁的耳房里陡然传来声音,像是撞击声。
沈见月没钱,家里仅有一个门房小厮,连侍女都请不起,藏在耳房里的若不是老鼠,只能是不速之客。
立心率先上前一步,轻轻推开房门一脚,一股血腥味混着伤药味从中悠悠飘来,她听见有人被堵住嘴巴从而传来的呜呜声,谢华妤跟在立心身后,朝着房内探去。
“殿下。”
闻瑶倏然出现的声音着实吓了二人一大跳,谢华妤猛地回过头,却见闻瑶脸色苍白地望着她。
谢华妤径直问道:“这间屋子里的是谁?”
“沈姐姐说了,这间屋子谁都不能进,里面是沈姐姐在路边捡到的一个伤员,沈姐姐心善,又担心有损名声,还望殿下谅解。”闻瑶言及此,勾出一抹苍白的笑容。
谢华妤眼底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阴鸷,她沉着脸继续追问:“她还说什么了?”
闻瑶微怔,顿了半晌后道:“她说,如果是殿下您知道了,那就知道吧。”
谢华妤再度坐上马车时,脸色极度难看,她嘱咐立心挑选些侍女和小厮送来沈宅,其中她甚至点名要一位慎儿来沈宅伺候,立心记在心里,马车再度驶动,朝着皇宫走去。
沈见月太聪明了,远比谢华妤想象中还要聪明。
万幸沈见月心地善良,若是心思狠毒,只怕全都得死。
谢华妤深吸一口气,定了定思绪。
“殿下有一个月没见到娘娘了,可是紧张了?”立心见谢华妤脸色不佳,脑子一转将谢华妤从沉重思绪中拉开。
谢华妤微怔,转而陷入新的沉思。
即便是原主的妈妈,谢华妤也有几分紧张。
妈妈。
这个词好像离她十分遥远。
自八岁那年,一别十五年。
那年妈妈为救她而死,是她毕生不能释怀的梦魇。
谢华妤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眶微微泛起红,脚下已然走向宋云蘅所居的寝宫——上阳宫鸾殿。
谢华妤揣着复杂心情踏入,却被上阳宫的奢靡震惊的暂时抛却了那些思绪。
日光下的上阳宫,远远望去璨然一片,像是金玉铸成的九霄神殿,简直不是人间应有的富丽堂皇。
宫内有一高台,周边嵌有无以计数的金玉宝石,其中更是大肆堆砌夜明珠,再联合四周的宫灯,想必是夜里更是美若九天宫阙。
眼下鸾殿大门大开,宫女鱼贯而入,皆捧着各式宝物,见谢华妤来了,纷纷停下来见礼,其中有位宫女应是宋云蘅的贴身宫女,忙迎了上来道:“殿下,娘娘猜到您会来,给您做了您最爱吃的蛋黄酥,正在殿内等您呢。”
谢华妤错愕,原主的口味竟跟自己一模一样。
不等谢华妤反应过来便被宫女拉着入殿,殿内更是一片气派景象,好一座兰宫桂殿。
绕过一座金丝绣制的牡丹屏风,只见有位着墨绿衣衫的女子背对着她,正在桌前忙活着什么,看着像是在将糕点装盘。
“娘娘,您瞧,殿下来了。”
谢华妤掌心不知何时浸满汗水,她竟是忘了问安,直愣愣望着那道身影。
对方闻言转过身来,满眼笑意望着谢华妤,那张脸堪称国色,与谢华妤如出一辙的明艳清丽,却比她多了几分岁月沉淀的端庄。
可谢华妤却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别开了脸,轻轻推开揽着她的宫女,她竭力控制着情绪,可发出的声音依旧沙哑哽咽:“你先下去吧。”
宋云蘅宫女何等聪慧,立即福身退下,顺便叫停了余下忙活的宫女,连带着鸾殿的门也关上了。
而这些完毕后,谢华妤眼前早已模糊一片。
怎么会这样呢?
她一直当这里是虚拟世界,是她笔下虚构的平行世界,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她只是来这里体验一番,换句话来说她只当这里是游戏,而她则是站在上帝视角俯瞰着众生。
这些想法在见到宋云蘅的瞬间全部瓦解。
上帝也成为了众生一员。
她从未想过,原主的母亲居然和她的生母长得一模一样,连笑起来的弧度也是一般无二,她好像回到了八岁那年,透过那些模糊的记忆找到了她自己的妈妈。
“福韫,你怎么了?”
谢华妤抬头盯着宋云蘅,她的眼眶红红的,眼角豆大的泪珠像是断了线的珍珠,颗颗滚落,宋云蘅怎么也擦不干净。
“是母妃不好,让你受苦了。”
谢华妤猛地攥住宋云蘅的手,眼底满是炙热,颤声道:“您能……叫我一声菀菀吗?”
宋云蘅疑惑地蹙紧眉头,谢华妤猛地意识到自己失态,抹了把眼泪,正要打哈哈过去,谁知宋云蘅却说:“你小时候不是不喜欢这个乳名,吵着嚷着要换,怎么今儿自己提出来了。”
谢华妤含泪苦笑,她当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明知不可为,明知虚拟世界一切都是假的,可依旧心甘情愿。
谢华妤攥着宋云蘅的手,颤声道:“母亲,是我不好,没能早点救你出来。”
宋云蘅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这也不是你能左右的事,何必怪自己呢?母亲知道,你已经尽力了,这几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的福韫受苦了。”
适才止住的眼泪再度潸然而下,她一把抱住宋云蘅,再也控制不住眼泪,竟是放声大哭,几乎要哭断气。
宋云蘅生生被吓到,却也只是拍着谢华妤的背,不多问一句。
谢华妤多年不曾这般哭过,失而复得的感觉竟是这般的惶恐不安。
这夜,谢华妤甚至宿在鸾殿,搂着宋云蘅睡了一夜,宋云蘅只笑她像个孩子竟还要抱着母亲睡。
可只有谢华妤知道,她多怕再一睁眼这场梦就醒了,所以她想再多贪恋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隔日清晨谢华妤甚至醒的比宋云蘅还要早,一睁眼见到宋云蘅的脸她便安心许多。这些年梦魇日日缠着她,最严重的时候需要日日服用安眠药才能睡着。
她抬头望着床榻顶部的帐慢,唇角不自觉扬起,这个世界其实比她想象中好得多。
如果妈妈在这里的话,不回去就不回去吧,哪怕成为纸片人。
宋云蘅起床后,其贴身宫女兰猗便带着早膳而来,二人洗漱一番后,正其乐融融用着早膳,这时殿外有人通报,说是皇后陈瑜儿来了。
——黄鼠狼给鸡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