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2、第十一话 须臾桥上见隐者 ...
-
与家人不舍的道别之后,冷笑月朝着南方出发,他打算用三年的时间先去把江南逛一逛,然后转道去东官道见娘亲。不过在这之前,他要先去须臾桥上看一看,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当他站在须臾桥上的时候,来往的人络绎不绝,他四下张望着,都没有看到什么异常,同时他也在找一个人,安凝。
他总觉得安凝一定会来这里,和他验证那句话的意思。
过客匆匆,日夜交替,直至深夜,冷笑月都只是坐在须臾桥旁边的小亭里望着那流水喘息不停地迎来送往着船客。更夫敲响了更声,打着盹的冷笑月伸了个懒腰,四下张望了下:“咦?都这么晚了吗?”
冷笑月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衫,慢步走上须臾桥,不时的四下张望。他没看到他预计能看到的人,也没有发现这须臾桥有什么不一样,听了下打更声,心想这芒种之日都快过去,为何那句话里的事还没有发生?
冷笑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来从早上开始就只是吃了两个包子一直到现在,有些饿了,可是这么晚了,恐怕附近的摊子都没有了吧。正考虑是不是要离开的时候,冷笑月听到了一些声音,是从右边传来的,听起来似乎是锁链拖地的声音。
冷笑月没有躲开,静静地站着。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响,而右边声音来源也渐渐地进入他的视线内,在他屏气的那一刻,他看到了,是黑白无常两位鬼差。
黑白无常并没有对他的存在感到意外,只是当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们便停了下来,看了他一眼,转身面朝着北方,一动不动地站着。
冷笑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呆愣在原地,他从来没有见过黑白无常,传言若是见到黑白无常,那么自己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但是让冷笑月疑惑的是,他们对他似乎一点兴趣都没有,完全没有理睬他的打算。冷笑月决定自己去试探一下,他咳了两声,想引起他们的注意,他成功了,黑白无常听到他的声音转头看了他一眼之后又转了回去,冷笑月见他们并没有无视自己的存在于是开口说道:“两位——鬼差大哥?”
冷笑月小心的轻声问道,恐防他们因为他的出声而震怒,见他们无反应,他壮了壮胆子继续开口:“不知两位鬼差大哥在这里作何?”
冷笑月的问话没有引来他们的回答,甚至连转头都没有了。冷笑月心里默念,莫非是不屑回答自己的话?于是乎他又开口,这回声音放大了些:“两位鬼差大哥莫不是来这里办差的吧?”果然奏效,黑白无常又转头看向他,不过这次的看带上了一种怒意。冷笑月不是笨蛋,自然看到他们面无表情下的微怒,连连赔笑,往后退了两步,直到他们转过头去。
冷笑月的背上出了冷汗,心想自己可千万不能得罪他们,不然就算不等安凝来取他魂魄,他的魂魄就先被黑白无常给勾走了。
“黑白两位大哥。”一个声音响起在冷笑月的身后。
黑白无常转过头来,越过冷笑月看到了他身后的人,连同身体都面朝那人,恭敬地朝那人微微颔首。冷笑月看得不禁意外他们的举动,虽然他知道身后的人是谁,但是他也很意外她居然让黑白无常对她如此恭敬。
安凝飘飘然地经过他的身边,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来到黑白无常的面前:“两位大哥,阎王可否有书信?”
白无常从衣袖里拿出一封信来递给安凝。安凝看了信之后,说道:“那到时候就有劳两位大哥帮忙。”
冷笑月不解他们要做什么。
安凝手里的信瞬息间被一团青色的火焰包裹,随即消失不见,而她自己则朝着黑白无常笑了笑,黑白无常便转身,一人一边的朝着桥的两端走去,黑无常站在西面那端,白无常则站在东面那端,都面朝北方。冷笑月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突然间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朝须臾桥的中间位置走去,冷笑月眼角看到安凝盯着自己,看来是她控制了他,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毫无防备之下被她控制。当他的身体来到须臾桥的中间时,他转了个身,也一样的面朝北站着,他动不了,似乎被人点了穴。
他张嘴试验了下,看来自己还能说话。
“喂,你要干什么!”
身后的安凝没有说话,似乎让他觉得他周围没有人了。他使劲的用眼角去看桥两端的黑白无常,他们还在,那么安凝呢?还在自己身后吗?正当他奋力地想要去看身后的时候,眼睛前面青色的光提醒了他,前面有东西。他把眼睛拉回了自己的面前,青色的灯漂浮在他的面前。
“怎——”还没等他说话,身旁就有人说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得到那句话的提示,但是就你得到了提示,所以今天不得不让你来作饵,验证下会不会发生我所预料的事。”安凝冷漠地说道。
“你知道那句话的意思?”冷笑月用眼角看向她。
“秋芒之期,霜残雨露,然吾之期未到,丑时时分,须臾河桥,隐者天降。”安凝淡淡地念着那句话,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冷笑月讨论,“芒种的日子会下起细雨,然而我的时间并未到,丑时的时候,在须臾桥上,会有一个人从天而降。”最后四个字被安凝改了原本的意思——叫郭牧隐的人将会从天而降。
安凝当然记得这个须臾桥是什么地方,这里就是当年还是唐朝的时候,与郭牧隐交手的地方,也是没了他音讯的地方,当年若不是有人出手帮忙,郭牧隐的魂魄她早就得手了,更何必等到现在。
“谁会掉下来?”冷笑月打断了安凝的回想。
安凝没有回答,静静地后退到了冷笑月五步之遥的地方站着。
夜空非常宁静,他们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安静,没有人打断这份安静,似乎都紧张的等待着什么。终于——更夫敲响了丑时的更声。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北方的天空,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们的眼球。冷笑月面前的棺丝灯在此时发出了比平常更为闪亮刺眼的青光,一闪一闪的似乎在向谁发着信号,冷笑月因为青光的刺眼,不由得半眯起了双眼,就在这青光的余辉之下,他看到了,安凝也看到了,黑白无常都看到了——一点红光正在北方的天空中闪耀,非常的弱,但是能看得出来它正在非常的努力发着光。
冷笑月不知道为何突然觉得那个光点绝对不可以落下来,心中强烈的燃起要让那光点远离的念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想,可是他总觉得若是这个光点落下的话,将会有一些事发生,而且是一些无法挽回的事,甚至可能毁灭人间的事。冷笑月被自己的这种念想吓到了,他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的强烈。
身后的安凝当然不知道冷笑月心里的想法,她的注意力都在那个红色的光点上,凭借着自己身上的血肉亲情,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个光点一定是郭牧隐,一定是那个自己要亲手杀死的亲生父亲。她的脸很奇怪,扭曲的无法让人解释,那种笑,笑得很冷很冷,似乎是从千年寒冰洞里出来的一样,但是眼神里那种仇恨之下又带着人类该有的可悲之感。
那个光点似乎在向他们靠近,光点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渐渐地他们看到了光点里是什么样的东西,那是一个茧。
冷笑月死命的用余角去看两边的黑白无常,似乎他们要有所举动,他们在扯动自己手里的链条。他们要干什么?冷笑月不知道,他也不知道身后的安凝在干什么,他看不到她,突然间他觉得头有点疼,他皱着眉,看向天空的光点,那个光点离他们越近他的头就越来越疼,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只想若是可以就一挥手把那个光点拍的远远地,不然若是它靠近到自己的十步距离内他就有可能头疼而死。
安凝没有发现冷笑月的异常,只是转头看了看两边的黑白无常,示意了下让他们做好准备。其实安凝自己也没有把握这次是不是能够取得郭牧隐的魂魄,要知道他当年被这个茧带走的时候是连带身体和魂魄一起,所以也就是说他还是活着的。
那个茧虽然是自己做的,但是不知为何安凝竟然在那次进去跟郭牧隐说话出来之后就再也进不去那个茧,而原本一直带着茧的棺丝灯竟然也在半空中被茧甩了下来,也就因此失去了对茧的控制,这次靠着冷笑月的提示和棺丝灯对茧的呼唤,可以拉回茧,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可以顺利的将郭牧隐从茧里‘拿’出来了。
安凝之所以从阎王那里借来了黑白无常,理由很简单,因为他们的锁链是可以锁住世间万物,当然锁链也是有自己的意识他们会分辨什么该锁什么不该锁。安凝的目的很简单,若是这个茧本身已经脱离了她的控制沦为魔具,那么无常的锁就会起作用,但若不是,安凝就得用阎王告诉她的方法去重新建立对茧的控制。她祈盼最好那个茧成为了魔具,因为要再对茧建立控制,那就意味着她要付出一部分收集来的魂魄,那她离完成任务就要再往后延期,这可不是她愿意的事。
亮点越来越近了,近到已经可以看清楚它的轮廓。冷笑月的头也越来越疼,他的额上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他没办法让那个东西远离自己吗?
身后的安凝来到了他的旁边,但是她还是没有注意到冷笑月的异常,她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茧,直到——
‘嗖——’在能被够到的位置,黑白无常配合的一起甩出了手里的锁链,两道锁链飞速地朝着茧奔去,只差一臂的距离就可以碰上那个茧。冷笑月的头疼的让他没法睁眼,黑暗中他暗叫‘不要过来!!’
顷刻间,冷笑月的暗叫变成了出声的喊叫,自他身体内发出强劲的气波,以闪电般的速度朝着四周轰然爆开,瞬间,安凝只来得及瞪大了双眸,黑白无常双手的锁链碎裂,他们被冷笑月爆发出的威力所波及,被弹飞数里。
若不是棺丝灯在后面拦截安凝,恐怕她会像黑白无常那样被弹飞的不省人事。再看那裹着郭牧隐的茧早已被那力量波及,完美弧线的被重新抛回夜空于北方天际坠落下去,不知所踪。
突然爆发的威力让冷笑月体力不支跪倒在地,大喘着气,豆大的汗珠自他额上掉落,他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解开了安凝施在他身上的定身术,双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抓着地面,胸口因为气息的大幅度运作而一起一落。
安全落地的安凝眼神里露出了难以解说的冷漠,她一直盯着冷笑月看,站在原地,而身后护着她的棺丝灯也因为刚才的波动,受到了微伤,青光淡了许多。
‘他到底是什么人?能突破你的法术?’
‘……’
安凝的气息从原先的震惊回复到以往的平淡,甚至是无息。她转头看了正北方向,嘴里啐了一声,说道:“能搜索到他的气息吗?”
棺丝灯晃了晃,表示不能。
“该死。”安凝又啐了一声,走向冷笑月。
冷笑月还在自己的喘息调节中,他没有发现安凝正朝他走来,他的脑子还是一片空白,只是奋力地大喘着气,就好像刚被人掐的太久了气快没了一般。猛然间,他的身体被人‘提’了起来,他正四肢下垂的漂浮在半空之中,他转过头来,正好对上了安凝冰冷的双眸。
“今夜的事,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留着你的命,别太早死。”安凝的嘴角撇着一抹邪气的笑,双眸眯着,冰冷的声调自她的口中传出,让冷笑月不禁觉得寒冷起来。
重重地被摔到了地上,冷笑月趴在地上,还没有恢复力气,抬起的头,模糊地看着安凝的背影消失在棺丝灯青色的余辉之下,一起消失在他的视线内。他的眼皮好重,黑色渐渐地入侵了他的双眸,而他的耳朵听不到任何声响,只留下他的意识还算清晰,是意识清晰吗?不对,是他的梦清晰。
梦境中,他亲眼看到了安凝那超越常人,甚至可以说超越妖怪的威力,那双冰冷的双眸下带着的是残忍的杀戮,那始终微笑的苍白嘴唇上绽放的是死亡的气息。
须臾桥上,安凝漂浮着,身后是她的棺丝灯,但是此刻闪着的却是红色的光。而在河面上以轻功飘着的是一名男子,他不认识,但是他觉得他应该认识。看着那男子的装束,冷笑月知道他是一名道士,而他的眼里不仅仅是斩妖除魔的坚定,更有一种悲哀充斥着他的双眸,冷笑月不知道为何他突然觉得他的悲哀非常凄凉,甚至可以让他都觉得有想哭的冲动。不知道为何,他觉得这个男子的一生都是活在悲哀和忏悔之中,从来没有解脱过。
而安凝——冷笑月看不到她眼里除了杀戮还有别的什么情感。
男人开口说话了:“你我之间必须做个了断,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安凝没有回话过去,嘴间似乎传来磨牙的声音,让冷笑月颤抖了下。
“如果今日败在你的手上,我……”男人说话停顿了下,似乎在考虑用什么词,随即冷笑月看到了他眼中的坚定,“我都不会后悔,只期望你能回头是岸。”
他的话音刚落,安凝就先发起了攻击,冷笑月看不到她的速度,只知道他这一刻看到她的影子还在这边,下一刻他就看到她的身体出现在另外一边,快的超出了他的预算。仅仅是他眨了两下眼睛的时间,安凝已经出现在了那个男子的面前,她的嘴角狰狞着,双眸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子,下一个眨眼,她的小手已经贯穿了那个男人的胸膛!
“啊——!不要!!”
猛然的惊醒,冷笑月突然坐起来的动静吓醒了一旁趴着床沿睡着的二姐冷笑青。
冷笑青揉了揉眼睛,看向他:“你终于醒了啊。”
冷笑月没有发现冷笑青在跟自己说话,张着嘴喘着气,汗珠湿透了他的衣襟。“笑月?你还好吗?”冷笑青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怎么都是汗,你做噩梦了?我去叫人准备洗澡水给你洗洗吧。”冷笑青说完便留下他,离开了厢房。
此时的冷笑月终于恢复过来,看看四周,他又回到家里来了,又想起昨晚的事,还有刚才的梦。他扯开了盖在身上的被单,坐在了床沿边,双手拄着大腿两边的床沿,手指还在用力,似乎想去剥掉床沿上的木头。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他现在想知道那个男人是不是真的被安凝杀死了,亦或是结局并没有他想的那样,只是他不敢再睡,他有点害怕结局是糟糕的。
“月儿,你还好吧?”冷北山轻声地唤着,他看到冷笑月端着饭碗却久久没有食饭,眼神游离的看着碗里的米粒,另一只拿着筷子的手不时的用筷子笃笃碗里的米粒,恐怕他昨晚有什么事发生,甚为担忧。
“笑月?爹在喊你呢。”冷笑青扯了扯他的衣袖。
“啊?哦,爹什么事?”冷笑月抬起眼来看看身边的冷北山。
“这该问你怎么了,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冷北山关心的问道。
“昨晚……”冷笑月不知道该怎么说,刚才冷笑青告诉他,他是被打更的老伯发现倒在须臾桥上不省人事,以为是遭遇劫匪的人报了官,官府来人通知了冷家,这才把冷笑月给带回了家。
“是啊,你昨天晚上去须臾桥做什么?不是一大早就走了么?”冷笑青疑惑的看看他。
“我……”
“儿,”冷北山看出冷笑月的尴尬,随即圆场道,“先吃饭吧,吃了回房再休息会,不管发生什么事,大晚上的躺在那桥上也怪受罪的。”
“嗯。谢谢爹。”冷笑月明白的笑了笑。
冷笑月没有关上自己的房门,他侧身倚靠着房门,双手环着胸口,望着外面明媚的天空。他记得安凝最后留给他的那句话,那个茧到底是什么,会让安凝如此冷漠的对他?而在之后他做的梦又是什么?是过去在须臾桥上发生过的事吗?还是将来会发生的事?那个男人又是谁?跟安凝有什么深仇大恨?
诸多的不解徘徊在他的脑海里,他现在无心再启程去南方,他想要去找出那个男人的答案,还有安凝到底是什么的答案。梦里的安凝看似有着妖怪的法力,但是又给他一种超越妖怪的感觉,他觉得她不仅仅是个妖怪那么简单。那个男人,说他是道士,他觉得他的能力也并非一般的道士,至少一定比他这个笨道士要强上百倍。
不光只是冷笑月有那么多的不解,安凝也一样。
再一次失手之后,安凝的心思已经起了变化,她站在须臾桥上,冷漠地看着北方天空。她没有看出冷笑月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血脉,她问过阎王,冷笑月的命理,但是对此,阎王拒绝回答任何问题,安凝觉得甚为奇怪,当年问阎王郭牧隐的命理,阎王的态度也是一样的,为何?莫非郭牧隐和冷笑月之间有什么联系吗?还是说冷笑月是郭牧隐的转世?但是郭牧隐并没有死,哪来的转世之说呢?
昨夜冷笑月爆发的潜力,让安凝傻眼了,她从来没有在他的身上看出他有这样的威力,也不知道他这个初出茅庐的道士能够抵抗掉自己的法力。看来,冷笑月的前世一定有什么秘密,而且跟郭牧隐有关,甚至可以说跟她安凝也有关系。
安凝想到了最后的一个答案,那就是,冷笑月的前世若跟自己,跟郭牧隐都有关系,那么也就是说,他的前世一定就是自己的母亲殷芍药。可是,安凝不知道的是,当年自己的父母发生过什么事,她的一生都被一种仇恨所覆盖着,只是在遇到郭牧隐之前,她并不记得自己的这股仇恨来自何处,去往何处,直到她见到郭牧隐之后,想起母亲是怎么死的,自己心中的仇恨才得以浮出水面。
‘你想调查冷笑月吗?’
安凝没有回答,静静地站着。人来人往的须臾桥上,没有人发现安凝的突然消失,或许她的存在根本就没有影响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