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冤家遇上路窄》竹枝渌

17、窃脑（十四）

　　和六冥通话时，应欢不在状态，还好六冥并不介意，客套了几句，应欢挂断了电话。
　　“四冥，六冥，这人起名挺随意的哈！”
　　应欢的自言自语被刚校正完稿件的林燕听到，兴奋得满眼放光。“你也看四冥的书？”

　　应欢被她吓了一跳，扭头看她一副伯牙得遇子期的感动模样。“你看过他的书？”
　　“卧槽”，林燕眼里写满一万个鄙视，“鲜网的天降黑马好吗？他写的《原罪》最近都要火上天了，你居然有他的联系方式，该不会是？”

　　林燕的眼睛睁成一双铜铃铛，激动得舌头都快捋成六股麻花辫了。“不……不会是……你要……要……”
　　应欢实在听得有些心累，主动承认，“对，他是下一期的专访对象，话都说不利索了，至于么？”

　　林燕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看应欢竟然又打算全身心投入工作了，连忙拉着她多讨论两句，“不怪我震惊啊！这年头，网站大神都不愿意暴露马甲，也不愿意露面的。”
　　应欢在刚打开的WORD文档上敲下第一排字，“不露面，纯文字采访，允许露个背影，有什么不愿意的，这年头，还有人不想火的？不过，我十年书龄，怎么从没听过他？”
　　“不怪你，《原罪》是他第一本书，有些人就是运气好，一本封神。”林燕毕竟不是初出社会的小毛驴，一心一意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那一套，人这辈子，七分靠打拼，也有三分天注定不是？

　　“真这么神奇？”四冥的光辉史成功吸引了应欢的注意力，她拿起桌上的手机，打开鲜网，在搜索界面输入四冥的笔名。
　　果然，只写了一本小说，状态是连载中。应欢从第一章开始读，没有跳章，前面二十章写得还不错，但也仅仅止步于不错的水准，从第三十章开始，主线逐渐清晰，人物性格也逐渐鲜明，变得更有看头了。

　　只是，后面的文字和风格让应欢觉得熟悉，一时半会又确实想不起来。应欢这人有个怪毛病，碰到觉得熟悉的事就会变得异常较真，非要绞尽脑汁把熟悉感的源头揪出来才肯罢休。
　　她又接着看了几章，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她终于知道这股子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了。
　　“林姐，林姐，你有没有觉得四冥的风格和子鱼有点像？”应欢推了林静一把。

　　追星狂热族林大姐急吼吼地在包里东翻西翻，没找到想要的东西正急得满头冒汗，听应欢在问，想也懒得想，“不像。”
　　“啊！不对，你这么一说，还真有那么些相似之处，莫非是模仿子鱼的疯狂粉丝？”包的内衬被拉出一个角，林燕后知后觉得反应了过来。

　　“粉丝？”想起四冥在阿祖山谈起子鱼时的语气，好像又不是这么回事儿。
　　“对了，采访定在什么时候？”林静并没有注意到应欢的语调。
　　应欢答，“明天下午。”
　　“要带助理吗？”
　　早上来时没见到自家小助理，应欢后来问过林静，才知道是被派出去采访了。“不带，四冥特地提了要求，他喜静，不喜欢太多人在场。”

　　“哦！他来报社吗？”
　　应欢刚刚想出一个采访时要问到的问题，一边回答一边赶紧记录在了文档里。“不来，场地定在他们家里。”
　　“他家？”林燕嗓门突然拔高，“就你们两个？孤男寡女的，还是在人家地盘上，万一他起了坏心怎么办？”

　　应欢乍一听就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味，后来反应过来问题出在“孤男寡女”上。“林大姐，孤男寡女是这么用的吗？做为一个新闻工作者你用词不够严谨啊！”
　　“孤男寡女后面就真得紧跟花前月下春宵一度嘛？肤浅。”林燕白她一眼，转椅一滑，人就到了应欢跟前儿，“欢欢，跟你说真的，你做了这么多社会采访，这些事儿自己心里没点数？”

　　“我又不是真傻，放心放心，啊！”应欢的贱爪子没管住，在林燕的36D胸上拍了拍。
　　“臭流氓！”林燕捂着胸倒退一步。
　　“林姐，谢谢你担心我啊，但是你家四冥大大，我之前见过的。”若不是对四冥有初步了解，应欢也不敢独自上门采访。只是，想到四冥身上那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应欢仍旧有些不安。

　　林燕这个八卦机，一听认识的，就知道有料可挖，应欢烦不胜烦，只说徒步时遇到的，一面之缘，无关一见钟情，更无再见倾心，总结一句，相逢仍旧是路人，林燕撇撇嘴，抱怨了句“没劲”，就各做各的工作了。

　　这一忙就忙到了下班时间，空中传来一声巨响，紫电银蛇贴着天尽头破空劈下，前一刻还亮堂堂的天色瞬间被夹着闪电的雨云笼罩，应欢抬起头，听到林燕在骂，“七月的天，孩儿的脸，破雨说下就下，这阵势，要不了多久路上就能淹成一片海，怎么回去？”
　　“暴雨持续不了多久的，等雨小了再走吧！”应欢安慰道。

　　果然如应欢所说，骤雨来势生猛去势匆匆，很快豆大的雨珠就转成连绵的雨线，滞留在公司的人也都陆陆续续打卡下班。应欢一天都不怎么在状态，看雨小了，也收拾东西跟同事一起下班回家。
　　一到下雨天，城中心的出租车就异常难打，应欢被逼得没有办法，只能跟一群勇猛的下班族抢高峰期的二环高架。

　　下了高架，应欢想起家里空荡荡的冰箱，天色依旧沉得压抑，她举着伞往菜市场的方向走。
　　走到岔路，应欢不小心踩进了一个水荡荡，脏水贱到她的帆布鞋的白色鞋面儿上，大概是很难洗干净了。应欢心里积了十斤怨气没处发泄，她瞪着鞋面上的一团黑，愤怒难平，大骂一句，“做个毛线的饭，老娘下馆子。”

　　菜市场口是一家云南过桥米线，大概是新开的，应欢记得，这里之前好像是一家冒菜馆。她收了伞往里面走。
　　下雨天，来客少，进门也没人来招呼，应欢不拘泥于这点服务不周，自己踩着三节楼梯走到米线馆的厨房门口，她先前看了菜单，菜名没怎么看懂，也不知里面都加哪些菜品，但她实在是饿，也懒得问了，随意选了一种。

　　“老板，麻烦给我来一个传统过桥米线，大份。”中午饭没吃多少，下午五点就觉得饥肠辘辘。
　　“好好好，你随便坐。”老板脖子上搭着白色毛巾，虽然下了一阵雨，空气还有些闷热。他扯下毛巾在额头上揩了一把汗，扭头向着厨房吩咐，“一碗大份传统。”

　　应欢随便捡了个位置来坐，老板拿着扫帚清扫过道上的垃圾纸团。
　　“老板，你们店新开的吗？”应欢把伞放在桌子内侧。
　　老板埋着头，两下将垃圾扫干净，抬起头时，脸上堆起憨厚笑容，“姑娘才搬来的吧？我这店都开了好几年了。”

　　“好几年了？”应欢抽了张纸擦桌子，闻言，眼睛里划过几分诧异。
　　“是啊！今天下暴雨，人少，平常这个时候来都不一定有位置。”老板语气里都是自豪。
　　“一直开在这里，没有挪过地方吗？我记得这里之前是一家冒菜店啊？”应欢把脏了的纸团丢进垃圾桶。

　　“姑娘记错了吧！我们在这里开了五年了。”老板说完这一句，厨房里有人在唤他名字，他“诶”了一声，提着扫帚往厨房走。
　　“开了五年了!”应欢小声喃喃，从阿祖山回来后，这种混乱的感觉一直纠缠着她，总觉得身边的世界太过不真实，像梦一样。

　　“像梦一样？”应欢被这个念头惊到了。
　　她记得，前晚和顾译在走廊分别时，她对顾译说过最近的生活太混乱，有时候总觉得云里雾里不知梦里人间，当时顾译是怎么回答的？
　　他没有明确回答，只是问她有没有听过庄周梦蝶的典故。

　　“《庄子.齐物论》里说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这个故事挺有意思，你有时间可以去了解一下。”
　　应欢哪能没听过庄周梦蝶的故事，当时还嘲笑顾译的思想腐朽，如今再一联想到她最近的处境，这个典故就忽然变得很有深意了。

　　店里就应欢一个客人，过桥米线上得很快，虽然兜着满腹的疑问，应欢还是一口一口把大份的米线解决完了。
　　估计是应欢命里带财，她的米线刚上，店里又陆续来了两桌客人，应欢吃饭的中途处理了一封邮件，所以一顿饭吃了四十多分钟。在后来的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都准备结账走人了。

　　“完了，忘记微信里没钱了。”小姑娘高高扎起的马尾上绑了两小撮彩线，两股细小发辫从鬓发两边编到脑后混着马尾一同扎起，简单的白T牛仔裤，看起来格外精神。姑娘也不是个内向的人，冲坐他对面的男生笑了笑，声音脆亮，“嘿！帅哥，能借我一顿饭钱吗？我会还你的。”
　　那小姑娘一身的精神气儿很吸人眼球，应欢不由多看了两眼，正准备结账时，看到这一幕，只觉得恍惚。
　　她今天是被淋傻了吗？怎么没淋多少雨，额头温度也正常，就看什么都觉得似曾相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