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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无根之魂(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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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云笑笑一直闷闷不乐,应欢忍不住了,“到底有你什么事儿啊?”
伴着汹汹怒气的脚步停下来,云笑笑倏然回身,眼睛红彤彤的,不知道是感伤得还是被气的。她瞪大眼睛,“刚刚你为什么不问?”
问什么?应欢愣了一下。
哦!想起来了。在咖啡馆里,她旁敲侧击向周正的母亲打听周正的事,基本没什么收获,云笑笑见她问半天都没问到重点,不怕死得推了她一把,“问她周正怎么死的?”
应欢没理她,和周正母亲聊了点儿其他的事,反正到最后都没有问到周正的死因,云笑笑那小气吧唧的货,就为这点小事就生了老半天的气。
应欢没心没肺得活动活动酸软的脖子,“要我问什么?直接问她儿子怎么死的?云笑笑,不在伤心人的伤口上撒盐是种了不起的美德,你就当为自己下辈子积德了,免得投个阿猫阿狗的,连人都做不了。”
云笑笑气性上头,早忘记自己是万年老二,“什么都不问,这要怎么查?”
“云笑笑,你最近有点儿威风啊?”
应欢脸上的笑容没变,语气却有些危险,右手按上左手手腕,摩挲着追魂丝。
云笑笑那货惧怕追魂丝,一直不敢在她面前造次,相处个两天,就越来越蹬鼻子上脸。这样下去可不行,她是三人组里的老大,得随时随地护卫自己的至尊地位。
应欢在顾译身边过了十多天的憋屈日子,好不容易找回了昔日的威风,怎么说都要逞个够才行。
云笑笑一看果然怂了,立马变得无比狗腿,清秀的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哪儿能呢?我胆儿再肥,也不敢在老大面前逞威风啊!”
应欢被这声老大叫得心花怒放,傲娇地“哼”一声,瞬间发觉这世界因为多了云笑笑这样的狗腿子变得无比美好,可惜是只无形无质的鬼,不然拿来当佣人使唤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云笑笑和应欢你一句我一句说了半天话,周正却一直没吭声,跟个透明人一样。
应欢叹一口气,她其实心慌得不行,恨不得立马了结这个梦境,哪怕找不到顾译,也要先回应家,应瑶的事必定有人知道,她们以为闭口不提,她就查不出来了吗?发生过的事情想要轻而易举地掩盖过去,应瑶不答应,她也不会答应。
命长命短都是她自己的事,她背得起。
“老大,老大”。走神时有人在耳边嚷嚷,云笑笑伸手拽她的袖子,直接从她手腕穿了过去。
“干嘛?”
应欢手里捏了瓶酸奶,咬着吸管两下把剩下的喝完,不远处有一个蓝色不带盖儿的垃圾桶,应欢把空罐子往半空一抛,罐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稳稳落进了垃圾桶。
因那自带眼睛的空罐子,压在心上的大石头忽然间轻了许多,应欢忍不住笑起来,一片枯黄的落叶被风从枝头卷落,偷偷藏进了她的发丝间。
云笑笑手朝右边指指——是一间卖香烛纸钱的小店子,约有二十来个平方,纸钱香烛和各种各样的冥器挤在逼仄的空间里,只留出一人通过的小道。店主为了省电关了房间里的灯,虽然有天光照明,但仍然显得暗淡,要是卖别的东西也就算了,卖得还是死人的东西,看起来着实沉闷阴森。
云笑笑可不觉得,对着应欢笑得越发谄媚。
应欢下意识捂了捂自己的荷包,活人让你看冥器店倒没什么,死人让你看,可就拥有很多层意思了。
“老大,您看看!”
那个“您”听得应欢眼皮子一跳,云笑笑提着裙摆在她面前转一圈儿,“看出什么没?”
应欢的目光从她那张赏心悦目的脸扫到她露在凉鞋外的脚指头,一本正经得夸,“裙子挺好看的。”
没让应欢接收到正确的意思,云笑笑不急,她继续笑,“现在是哪个季节?”
应欢答,“秋天。”
云笑笑接着问,“秋天该穿什么衣服?”
应欢不敢再接了。
她就知道,这货是不可能消停的,不作妖的时候就忍不住打起她血汗钱的主意了。
云笑笑没有领教过应欢的抠门,但她自觉一向识人很准,从应欢的面相来看,自私、冷漠、小气、没有同情心,四样里绝对占了三样,可她云笑笑擅长得就是在铁公鸡身上拔毛。
她又自来熟得偎到应欢身边,“老大,你今天穿这身可真好看,刚刚在咖啡馆里,领座的帅哥都盯了你好几眼了。”
沉默寡言的周正突然插进来,“刚刚我们旁边坐得是两个女孩子。”
坑天坑地的猪队友,云笑笑暗地里骂了一句,脾气是空气绝后得好,“你记错了,是两个帅哥。”
为防猪队友再说话拆她台,赶紧在周正开口前往下说,“不止盯了好几眼,眼睛都盯直了,我们老大可真有魅力。”
应欢往店子的方向望了一眼,默默算着纸钱的价格,应该不贵,花不了多少。
她轻轻咳了咳,撩起落到额前的两缕头发别到耳后,“是吗?我以前可没觉得自己这么有魅力。”
应该说,自从认识了顾译以后,她就觉得自己魅力大不如从前,那狗男人嫌东嫌西的,一会儿说她不够温柔,一会儿说她不够直率,反正在狗男人眼里,女人该有的优点她都没有就对了。
云笑笑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们大哥虽然性子烈,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关着恶鬼的链子都敢往手上戴,到底还是个受红尘俗事涤荡的小女人,她猜,她们老大一定还没谈过恋爱。
“林青霞知道吧?人从来没觉得自己美,那又怎么样,别人觉得美才是真的美,老大你就是这样的,美不自知。”
为了骗点儿钱,云笑笑这货也是够卖力的,周正冷冷哼了一声,借此来表达自己对云笑笑奴才行径的不屑。
云笑笑不想管他,时间多得是,有的是秋后算账的机会,不急在一时。
虽然话听着就假,但不妨碍人听着舒服,应欢侧过身走向香烛铺子。
应欢不知道底下的物价,在店主的推荐下拿了两叠长钱,两叠方钱,五十万一百万五百万仿人民币图样造的钱各来了两叠,又要了两版金元宝,应欢盯着那叠五百万面额的冥币看,很想拉云笑笑来问问,她手里这一沓是不是够买一栋小别墅了?
云笑笑正抱着门口纸扎的小人流口水,应欢回头一看,翻了两个白眼,也不怪云笑笑动心,现在的纸扎小人与时俱进,和电视上小鲜肉如出一辙的脸型,衣裳也是照着流行风格来剪的,再不是小时候见到的看一眼就瘆得慌的红衣蓝衣的平头男人了。
应欢提着纸钱走到云笑笑身边,故意咳了一声,“秋天天气干,嗓子也跟着有点干啊!”
店主也是个极为和气的人,跟着附和,“这两天确实天气干,多喝点儿水,炖点冰糖雪梨水来喝,化痰润肺的。”
应欢回过头,眯着眼笑,“好的好的,晚上回去就熬,谢谢老板!”
见应欢从旁边走过去,云笑笑立马站直身子,乖乖在后面当小跟班,不再继续留恋纸扎的帅哥。
“云笑笑。”
应欢把装着纸钱和金元宝的口袋挂在指头上甩,云笑笑的目光一直跟着口袋转圈,被应欢点名顿时大喊一声,“在。”
应欢说,“这一口袋的钱在你们底下是不是够买一栋小洋楼了?”
云笑笑干笑,解释道,“哪儿能呢?你都不知道底下的物价多贵,听前辈说冥府经历了好几次金融危机,通货膨胀的次数都数不清了。”
应欢听得纳闷了,“你们底下有什么经济可以危机的?钱全靠在世的人烧,坐着躺着就有钱花。”
“这个就不清楚了”云笑笑推一把怼她一句后就再没说过话的周正,“你知道不?”
周正回答得很冷漠,“不知道。”
应欢摸着下巴,“阳间拼爹,阴间拼后代,穷一辈子不重要啊,子孙后代有钱就成了,照样过得很风光。不行,我得赶紧生个儿子,然后立个遗嘱,美男十名,美女八名,洋房十栋,还得是带游泳池的,每年得给我烧用不完的钱。”
摸下巴改为了掰手指,也不管两只鬼的反应,应欢一个人自言自语,高兴得眼神放光,“我还可以在阴间发展第二春……第三春第四春第无穷春,大好事儿啊!你们怎么就想不通非要去投胎呢?”
周正和云笑笑做鬼以来第一次听说这样的理念,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看应欢脸上都要开出花来,似乎很是期待死后的生活。云笑笑默默在心底里流泪,她做鬼这么久了,也没见发展个第二春啊!活着的时候嫁不出去,死了也没人要,这特么的,上辈子做了什么孽!
应欢越想越兴奋,遗嘱已经立好了大半,她急不可耐,想要赶紧回家写在纸上。一路上又是飙歌又是吹口哨的,完全没把路人的异样眼光放在心上。
周正百无聊赖,应欢一回家烧完纸钱就忙着写遗嘱,云笑笑拿着钱仰天大笑出了门,就他仿佛没什么事做,无聊之下,又想起在咖啡馆里母亲说的话。
人这辈子就像是放风筝,活着的时候,线的那段牵着父母的手,死了以后,线断了,风筝飞了,在空中飘飘荡荡不知道该去向哪处,等终于落了地,才发现线虽断了,心还连着,和父母的牵系并没有断。
始终还有人记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