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驱逐的神明回来了［西幻］》秋声去

6、玫瑰园06

　　※

　　追踪到锻造师气息最后是在矮人自己的房子中。

　　夜空上圆月冷冷高悬 ，俯视大地。

　　玛格丽特靴子踩过枯枝落叶，发出轻微的响动。她的金发被挽起，露出光洁额头和因为神情冷淡而显得锋利的眉眼。

　　黑袍人紧紧跟在玛格丽特身后，像一个隐匿在黑暗中的幽灵。
　　“只能追踪到这里了。追踪印记就是在这附近消失的。”他说，“能轻易抹掉我的追踪魔法，可能真如格鲁特说的那样——是一位神明才能做到的事情。”

　　虽然玛格丽特日常嫌弃他，但他确实是亡灵法师里实力拔尖的几个之一。而亡灵法师又一向被公认为所有魔法师里最危险的那一类，他们掌握的力量也是最强悍的。
　　比他强的人类难得一见。

　　如果是神明，事情就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听了他的话，玛格丽特似乎有点儿惊讶，回头看了他一眼。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这位不知道姓名的神明冕下，实在是太有失身份了。”

　　嘲讽得委婉。

　　黑袍人:“据说这回不止光明神一位神明出现在帝国境内？也许……有些神明的本性如此。就如同人类的性情各异一样，神明们的性格也不一样。”
　　他猜测道。

　　“一个不错的比喻。”玛格丽特点了点头头，“如果当真是一位神明，而不是所谓的神使或者其他什么人的话，那这位神明冕下一定是平易近人的性格。”

　　抢夺凡人的财物宝藏，还亲自出手对付普通人。确实平易近人。
　　黑袍人心中暗想。

　　玛格丽特没有再说话，她仔细检查着格鲁特失踪现场留下来的痕迹。四周灌木枯萎烧焦，木屋被掀翻，从一个俯视的角度可以看见袖珍房子里一片狼藉，箱翻柜倒。矮人珍藏的那些宝物全部被人拿走了。

　　黑袍人短促地“啊”了声不是很确定地说:“气息是从正南方消失的。”

　　那是通往居民区的方向。

　　玛格丽特收回视线，“走吧。”

　　她心中对劫走矮人锻造师的人，已经有了个大概的评估。
　　无论对方是神还是其他什么生物，“贪婪”这点特质都深刻印在对方的灵魂里——从被洗劫一空的财物可见一斑。

　　是轻易暴露而且足以致命的弱点。

　　她指尖飞快碰了碰衣袖下的箭羽，坚硬的触感划过柔软指腹。

　　……

　　这个时候的城里没什么人，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只有一泓月光照耀前路。

　　黑袍人一边疾走一边说:“劫走格鲁特的人既然已经知道了他身上有追踪印记，会不会借此故意设下圈套引我们出来？”
　　如果对方早有准备，局势对他们将会很不利。

　　玛格丽特摇摇头。
　　“假如对方真那么想倒好了，可以轻易找到格鲁特的下落。”
　　但对方傲慢得不行，压根不关心掳走格鲁特会造成什么后果。

　　确实像神明的行事作风。

　　不过这对玛格丽特来说，也不全然是件坏事。

　　黑袍人没有再说话了，他捕捉着空气里残留的魔法信息。
　　“只能到这里了。”

　　面前是一条三岔小路，格鲁特身上的气息在这里消失，无法判断他走了哪个方向。

　　黑袍人下意识看向玛格丽特，等待她决定。
　　年轻女子踩着溶溶夜色，踏上左边的小路。

　　黑袍人跟上。
　　“你怎么知道？”绑架格鲁特的人会走这个方向？

　　他以为玛格丽特起码也会犹豫一会，或者干脆提议分开行动。

　　“那支箭。”玛格丽特眨眨眼，“他们把那支箭也带走了。箭上有我留下的标记——我总是要为可能的意外做点准备。”
　　对于追踪类的魔法，玛格丽特学的还不赖。

　　“…………”
　　黑袍人莫名哽了下。
　　这样一说，玛格丽特好像完全没有需要用到他的地方。倒显得他很没有用似的。

　　为了不继续在玛格丽特面前自取其辱，他垂头没有再说话，沉默跟上她的步伐。

　　箭上的标记指引他们走进一家通宵营业的小酒馆。男男女女的身影交织在一起，酒瓶碰撞、骰子摇掷和其他细细碎碎的声音揉杂，烟缭雾绕，群魔乱舞。在这样的地方，夜幕降临后才是人们一天真正的开始。
　　黑袍人稍微加快脚步，走在玛格丽特身侧，为她抵挡四面八方扫来的不怀好意的目光。
　　这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玛格丽特这样看起来美貌柔弱的年轻女子，很容易被人盯上。

　　他低声对玛格丽特说:“……您要不要稍微挡一挡脸？”

　　玛格丽特侧过脸来，脸上的笑容柔和，“谢谢。但是不用这么做。”
　　她的道谢真心实意，但她的拒绝也是真心实意。

　　也是。玛格丽特实际上可和“柔弱”这类的词完全沾不上边，她面对这些人也不会把自己陷入困境。
　　黑袍人暗想。

　　他对玛格丽特的了解还远远不够。

　　……事实也似乎是这样。

　　在玛格丽特坐下拿出一袋子叮当作响的金币放在桌子上，并且宣布今天晚上谁要是能讲出一个叫她满意的冒险故事，就可以拿走这一袋金币。
　　小酒馆里的人互相对视，犹豫着她话中的真实性，直到口袋被打开了一点，露出金色的光泽，才终于有人上前来，试探着向玛格丽特讲了一个他祖辈的海上经历。

　　这故事惟妙惟肖，引得一阵阵喝彩，但玛格丽特却摇了摇头，摸出一块金币给他。

　　讲故事的人虽然遗憾没能拿到一整袋金子，但得到这样的报酬也足以叫他满意，高高兴兴地走了。

　　有了开头，越来越多的人凑上去向玛格丽特争先恐后地分享他们的故事。渐渐的，大家也摸出了这个年轻女孩喜欢的故事类型。
　　有趣的冒险、传奇、天马行空，魔法，神明的眷顾与赐福。

　　这真是一点不叫人意外，年轻的女孩们都喜欢这些。

　　但始终没有人能得到这一袋金子。

　　“我们走吧。”玛格丽特遗憾地叹了口气，“看样子今天没办法听到一个足够有趣的故事了。爸爸欺骗我，果然最好的故事才不会轻易出现在一个小酒馆。”
　　天真娇憨的语调，言辞间透露出这是个备受家中宠爱、听了长辈的话跑出来找乐子的大小姐。

　　一点防备都不需要有的那类人。

　　黑袍人听着她自然流畅给自己编造经历，抽了抽嘴角，只觉得玛格丽特干这种事情好像分外熟练的样子。

　　没有听到有趣故事的千金大小姐转身欲走，叮叮当当的金币碰撞声叫旁观者眼睛都红了。
　　那可是一袋金子！

　　“等一下。”
　　一个身材矮小、戴一顶皮帽的男人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气喘吁吁站定。
　　“这位美丽的小姐，不知道您能不能花一点儿时间，听我讲一个故事。保证叫您觉得有趣。”

　　玛格丽特勾了下嘴角。
　　鱼儿咬勾了。

　　“好啊。”
　　她点点头，“希望你的故事真的如你说的那么有趣。”

　　“我叫多尼。”男人做了个自我介绍，一双贼溜溜的眼睛转了转，低声向玛格丽特说:“我要讲的这个故事非常特别，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请您跟我到楼上的房间里去听吧。”

　　玛格丽特脸上露出适时的犹豫。

　　男人“嘿嘿”一笑，“您放心，只要耽误您和同伴一会儿时间。如果您对故事不满意，可以马上就走。”

　　“那好吧。”

　　玛格丽特提着裙摆踩上木制阶梯，跟着矮个子男人来到一间小房间内。

　　这个房间非常狭小，角落堆满酒瓶，空地只放得下一张桌子，桌子边坐着一个身材高而削瘦的男人。矮个子男人叫他“艾克”。

　　黑袍人脚步犹豫了下，随即若无其事踏进房间。视线一扫，便注意到高个子男人身后的麻袋。
　　那里面装着他们在找的矮人锻造师。黑袍人确信，因为他感受到了自己留下的追踪魔法还未彻底散开的气息。

　　镇定收回视线，他装作什么也没发现，挨着玛格丽特的位置坐下。

　　矮个子男人开始讲故事了。
　　他说的是一对相依为命的兄弟从村庄里出发，做过海盗、当过游侠，遇到许多妙趣横生的事情，然后有一天他们无意间听到了一个关于宝藏的秘密，因此遭到追杀。在他们命悬一线的时候，仁慈而宽厚神明降临了，神明出手赶走了恶人，赐予他们神使的身份和强大的力量，让他们去寻找传说的宝藏。
　　于是兄弟两人再次踏上冒险征途。

　　“这个故事怎么样？”
　　矮个子男人讲得唾沫横飞，兴致勃勃。

　　“原来是这样啊。”玛格丽特撑着下颌，若有所思道。

　　看样子有某个神明选中了这对兄弟作为自己的临时神使，使唤他们给自己找宝藏，然后找到了被认为握着宝藏钥匙的矮人头上。结果问不出宝藏下落，这对兄弟就把矮人给绑了还打劫走了矮人的全部家当。
　　难怪他们行事如此多的破绽，原来是新手上路，力量都来自神明赐予，压根不清楚许多魔法的规则与禁忌。

　　“什么？”矮个子男人没有听清楚他的话，下意识问。

　　她于是换了只手撑脸:“比我想的要无聊。”

　　矮个子男人笑嘻嘻的面色瞬间变了，阴沉下来，紧紧盯着玛格丽特:“小姑娘，话不能乱说。我们的故事可不是能让你白听的。你以为在这里还有你说话的份吗？下次长点记性，不要随便听信别人的话。”

　　“把你身上的金子都交出来。”高个子男人应和，“不然有你好看的！”

　　玛格丽特歪歪头，拍了拍手语调轻快:“如果你们是这样的态度，那我可就不用另外找理由了。”

　　兄弟俩:“……什么？”

　　五分钟后，玛格丽特一边指使黑袍人用绳子把这对兄弟捆紧一点，一边弹去裙上不存在的灰尘。
　　“下次要长点记性呢，不要随便带不认识的人回来。”

　　“好了，现在把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