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城烟火(gl)》冉秋

45、呐…未来啊（三）

　　“爸，什么事？”小尹推开门，有个人背对着他站着。墨绿色的窗帘大概是布料沉重的原因，在地面垂直的方向上拉出一条条规矩的直线，让人有一种无端的压迫感。屋里虽然透进了暖金色的阳光，却没有一点生气，甚至连仅有的盆栽都在前天枯萎了。而新定的龟背竹还没有运到。

　　“小尹啊。”那个人并不十分高，静静的站在开了一条缝的窗帘前，也不转身。他不说什么却有种往那里一站就让人不喜欢的疏离感觉，让刚进门的小尹顿时生起一股有转身就走的冲动，于是他便没有再往前走，带上了门，就在进门的地方站下，懒懒的应了声“嗯。”

　　“最近，爸爸这里有人在查你知道的吧。啊？”那个男人仍然没有正眼看他，只是背着手语速不急不缓的带着浓重的官腔平淡的说道。

　　“嗯。”仍然是那样漫不经心的应和，无聊的把手插在裤袋里，仇尹顺手摸了一枚硬币来在手上一抛一接，“那又怎么样？”他其实也说不上来究竟是讨厌还是不讨厌这个男人，这个他叫做父亲的人。只是不喜欢和他在一起，即使他纵容自己去做很多很多的事，包庇自己很多很多，并且以为这就是爱的表达方式，但是不好意思，他不需要。

　　至于想要的爱是怎么样的？没想过，也不觉得那有多重要。仇尹注视着一上一下的硬币，眼神很无所谓，又不是活不了，妈妈被他赶出去之后不是也过得很好吗，自己不是也过得很好吗。

　　“没什么……只是对你说句话。”那男人终于唰的拉开窗帘，然后转过身向他走过来，“最近风声紧，为你爸爸好也为你自己好，收敛点。”话不用太多已经很够，仇尹握住落下的硬币，想了一想，呼出口气哂然一笑：“放心，我不是笨蛋。”

　　那男人点了点头，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默不作声的仍然依照原来的步伐向自己走过来。似乎还有些话要说。

　　一步一步，皮鞋的声音在接近密闭的房间里击出短暂的回响。眼看快要到了自己面前也没有停步的意思，仇尹突然有些防备，横臂挡住他：“怎么了？”

　　一直迷糊的脸突然清晰起来，却变成了雅苑，动作缓慢的握住一个打火机眼神冷冷的望着他。然后后面是冉秋，也是一脸扭曲的冷笑，手上是一桶汽油，突然的向他身上浇去。

　　咔哒的轻响，雅苑就站在点燃了的打火机后用那种怨恨而快意的眼神望着他笑……

　　啊的恐惧的大叫一声，仇尹猛地推开被子坐了起来。

　　什么都没有……没有爸爸，没有雅苑，没有冉秋，只有无意义的的风推着已经很萧索的叶，在窗前呼啦啦掠过。

　　最近总是做这样的梦……

　　***

　　小车从步行街的街口经过。

　　原来门口巨大的肯德基牌子已经被拆除，现在换成了一家床上用品店，橱窗里站的是床单围腰的塑料模特儿。但是生意看起来并不太景气，扎着高高发髻的老板娘在门口无聊的嗑瓜子，扔了一地的瓜子皮。

　　任由行人坐躺的矮条凳已经有些消失不见，还剩下的凳子上坐着的人三三五五高声笑着，还和以前一样嘈杂。从这里再过去十几分钟车程，就是新家。以前住的地方太多人知道，早已经卖给了别人，但是现在住的地方仍然还在步行街很近的地方，只是南端和北端的关系。在回家之前，有一个地方是一定要去的，那就是——蓝山的店子。

　　“要去看蓝山的话，街口是不能停车的。”眼看着麦子开过了最近的咪表停车位，雅苑略微站起来，向左右寻找着，“麦子，还要再开过去么？”

　　“安啦……”小V懒洋洋的溜眼，“蓝山咖啡馆附近有停车场，免费的。”“咦？”安逸到正在瞌睡的冉秋立刻睁开眼，稀奇道，“是嘛？还弄停车场了，她说开了全国连锁我知道，但是上海的店子她说了是起点，为了怀旧要一直在原地，怎么还是搬到街口去了？”

　　麦子打着方向盘把车开入缓行路段，悠闲的插话：“没搬，那家店还在原地，她只不过把沿街这一条都租下来了而已……没和你们说吗？”冉秋摇头，接着雅苑摇头，然后烟逝也摇头。雅苑她们本来就很少联系这边的人，虽然也关心蓝山，但麦子和小V都没有说，烟烟也没有提起过，M和夫人和蓝山不算很熟就更不会去注意，让她们从哪里知道。

　　“啊，好像确实是我忘了，抱歉。”麦子说着抱歉，压根就没有一点愧疚的表情，说话间已经到了前坪，麦子踩着刹车，让车压着边线慢慢的滑进停车位，“蓝山现在是大老板，打电话去CALL大老板来接人的感觉其实很不错。”“扑哧。”冉秋轻轻的笑出声来，从后座的座椅间探出脑袋来，“是了，我说你们还记不记得，以前和蓝山玩得好的时候，蓝山说到时请我们所有人拿白金贵宾卡、还要免费喝咖啡喝奶茶的。这么说来，咱们现在像不像是上门去要债的。”一番话说得车里的人都笑了。

　　“亏你也还记得。”雅苑失笑，按按她的脑袋，“等会好好的说，如果你不想在婚礼上被蓝山安排和小V KISS的话，乖点好。”冉秋哑然，随后正色瞪了一眼小V，以示不准想着占她便宜。小V无辜无辜再无辜，表情无奈的把自己的头发挠成鸡窝状，不能说他没想过，但是只是想想就挨瞪也多少有些冤枉。

　　“喂蓝山老板，我是麦子……”麦子打着方向盘靠了边，一边等着几人下车一边接通电话歪在座位上和蓝山闲聊，“来做什么？问得这么公事公办，哎呀怀怀旧来端回盘子不行？”那边悠悠的笑，完全不相信：“你能来想着端盘子我倒信，但是单纯想着来端盘子我可不信。这次带了谁来？我听见了啊。”蓝山刚结束一个催缴租金的电话这里就响了，拿起来接口气里不免就带了几分慵懒，那个啊字悠悠的带笑，拖得老长。

　　“哎，老板就是老板……”麦子一本正经的玩笑，看了车上几人一眼，也拿腔拿调用着和蓝山一样的语气，“说起来我还真带了人，不过这次是来收债的。我身后债主一堆呢，就到门口了。这次收的是利滚利，老板先去准备一笔现金吧。”“债主？”蓝山的指甲原本在桌面上划着，听得这一句便停了下来，随即轻轻的敲击着桌面，眼神开始有了笑意，“好啊，我准备一间单独的会客咖啡室等着你们。”

　　挂断电话，眯起眼看窗外，翠色的叶子映在窗帘上晃得迷离朦胧，梦一样的夏天啊……两年后，夏天又如期来临了。终于是回来了么，你们。

　　姿势不变的注视了两三秒，她就带着那样若有若无的笑意叹了口气，拿起电话来，拨了给了大堂经理：“小八，有特殊的客人，一楼特别包厢的预约收回。啊对了小八，阿雅在吗，让他也上来一趟，暂时不用去前台了。”

　　“蓝山~~”人还没到笑声先到，蓝山刚刚下楼，听到咯噔咯噔的声音冉秋冲上去就是一个拥抱，笑得灿烂，“蓝山蓝山，我要账来的，说说说，怎么巴结我们？”蓝山憋着笑在她背上拍了几下，还是扑哧笑出来了：“秋秋啊你就不怕抱错人？以后怨不得被人吃豆腐的。不错，比以前有女人味多了。”她松开手左右看看，笑道，“来得真不少，这阵势是来砸场子的是吧？”

　　她盘了头发，衣服也讲究多了，旗袍的开口不算高，看起来已然有了稳重贤淑的感觉。

　　店里的楼梯都是木制的，看起来很是古朴，灯饰却又华丽流彩，光泽形成的视觉效果相当古怪，一眼看上去会让人感觉俏皮。看着这样即奇怪，又协调的风格，想必这里的一部分设计也是出自蓝山的创意了。

　　“准确的说是来讨旧账的，”雅苑有些笑意，走上去和她拥抱，“很久不见你，真的有老板的感觉了。”蓝山伸出手和她拥抱一下，互相拍两下也就分开，也笑，“老板也不好当，不过不管是不是老板，看见故人总是特别亲切的。”麦子本来向后靠在木制的墙上，站好了一脸油条状：“我们就不用拥抱了，走吧，说正事去。”“好的，往这边走。”蓝山和烟逝也礼节性的拥抱了一下，点点头放开，带着几人往里走。

　　从大厅到偏门，越走就越朴素，装饰一点一点撤去，最后几乎就只是墙上粗略的粉刷了一下。最后通过一道门。这里就是两年前蓝山小杂货的原址了。

　　来了也不知多少次，经历了几次改变后蓝山居然又恢复了它最初的布局，就那么小小的几个茶座也还在原来的地方。一盏暖黄色小灯从进门前就一直亮着，让人看了就觉得温暖。蓝山径直走到台后，微微笑，是啊……也许就是这样淡淡的怀旧感觉，才让这个甚至算不上精美的小茶座半年里始终维持着她整个咖啡座预定中最高的预约价格。

　　“坐原来的地方？”蓝山拿起咖啡壶微笑。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感觉，同样的人，同样的微笑，一瞬间让人有了时光倒流的感觉。“蓝山是个怀旧的人啊。”雅苑拿过桌上的小铭牌，有些讶异，随即微笑着扬了扬，“就连这个都没有变过。”铭牌上仍然只有当初那几种咖啡的名称，即使这里的咖啡和奶茶早已经名目繁多。这店里的一切，都维持着当年她们进来的那个样子，堆得凌乱拥挤却洋溢着温暖的感觉。

　　“那纸是我好不容易才淘到的，也许明年就没有了。”蓝山看了一眼，笑着摇摇头，“都是怀旧的人，还说什么呢。只不过我更加固执而已。”她倒好咖啡，给自己也倒一杯，和几个人围着小茶座坐下，“说说看，什么事？只要是我能帮忙的。”“就是……”雅苑从贴身的红色挎包里拿出一张请柬递过对面去，微笑宛然，“如果你愿意来的话。”“什么？”蓝山接过来，“请柬？谁的？”

　　雅苑正要回答，突然——“找我什么事？”吱呀一声，玻璃门被拉开了，一股风灌了进来。

　　所有坐着的人都同时站了起来。陆潇雅……

　　“找我——雅苑姐、秋？！”陆潇雅一身服务生的装扮急匆匆的赶来，衣服黑白配看起来比以前清爽了不少。他推开门第一眼就看到还拿着大红请柬的雅苑，顿时单手扶着门怔怔的站在那里。

　　雅苑姐，还有秋……

　　他刻意不去问她们究竟去了哪里，刻意不去想这两人怎么样了，在心里却无数次猜测过重逢该是怎样的平淡或是怎样的激动，单单没有想到从那一别之后，再见竟然是在这里、这样的情形。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一点准备也没有。

　　她们看起来很幸福的样子。陆潇雅在心里苦笑，开心呢，很开心……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又有点苦苦的不甘心，似乎因为有了镜子、看到了自己的孤单，就不由得要开始嫉妒起别人的幸福来。对视了好久才把门一伸手关上，也把喧嚣关在外面，陆潇雅笑着晃了进来，“雅苑姐，秋。”他虽然中规中矩的套着服务生的衣服，但是那样漫不经心的晃进来的姿势还是始终不脱在外混惯的混混习性。

　　“啊……”“嗯……”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一直牵着手站着。

　　“怎么了？久别重逢不用拥抱一下吗？”陆潇雅笑笑晃过来，狠狠的抱了一下雅苑，然后伸手拖过冉秋来抱着一起，手上用力，“喂，我很想你们。”冉秋立刻眼圈一红，在他背上捶一拳：“死陆潇雅，我也是。”雅苑起初不动，随后终于伸手揽住两个人肩头，微微用力低低的应了声：“我也是。”

　　突然间，很多东西都无所谓了，所谓尴尬，在多年积累培养起来的感情面前总是不堪一击。

　　嘿，那又怎么样呢，只要大家都在，这样就很足够了。

　　“煽~情~完~了没啊~”麦子凉凉的看着几个人伤感无限，一点也不为所动似的敲敲桌，钢化玻璃当当作响。“今天有事要做等会还要回家，有煽情的留点儿那时候用，要不然到时哭不出来就麻烦了。”

　　“也是……”陆潇雅一人捶一拳，仍然随随便便的坐下来。从他表情里找不到更多的东西，眼神挑挑蓝山手上的请柬，努努嘴，“这个，谁的？”“这个……”蓝山沉吟，望了望雅苑，雅苑点头，于是她就拿给了陆潇雅。才瞥了一眼，陆潇雅就把请柬丢在桌上，开始大呼小叫：“雅苑姐，枉费我千辛万苦九死一生，你你你，居然爬墙爬到他们家？？？你没有被小V拆分吃了？啊！还有秋，你怎么也不管着雅苑姐，也没有吃醋吃得鸡飞狗跳？”“停！”冉秋皱眉捂耳，“你聒噪死了……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反应，难怪到现在还是混到服务生。淡定，淡定啦！”

　　“咳咳，我来做解说。”烟逝也敲桌，清清嗓子，她实在被这堆人无视得可以了，“这里没外人的我就直说了，结婚的主角，都在这儿，但是结婚的对象是交叉的，做给别人看的，这样讲懂没？”“懂了，瞒天过海嘛，很像雅苑姐会做出来的事，”陆潇雅深有所感的点头，“也算是结婚了，大喜大喜，邀请我了没？没请的话没红包的啊。”“嗤……”冉秋也坐下来，拿白眼睨着他，“这年头谁稀罕你一个红包了？”雅苑微微笑：“当然……阿雅是一定邀请的，青梅竹马不邀请让我邀请谁？”冉秋得不到支持，哇啊大叫：“不成，不成，要和我结婚的人不准想着爬墙……”陆潇雅难得的看她吃了一回瘪，也哈哈的笑出来：“天作之合还记得不记得？”冉秋吃瘪地横他一眼：“死陆潇雅……”所有的人都笑起来了，至此，就算彼此间还存着什么隔阂，也都在这一笑间烟消云散。很久以前的亲密无间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

　　“好了好了，老乡见老乡的戏码也差不多到这里该转镜头了，听麦子刚才的话，似乎还有许多事要做。叙旧可以以后再叙，现在来说正事吧。”蓝山微笑打圆场，“苑子刚才是想说什么事？”

　　“我们缺个主持人。”雅苑说得简短诚恳，并不掩饰什么，“不论是否麻烦到你都希望你能去，主持我们的婚礼，因为你对我们很重要。”“很重要……”蓝山端起咖啡来缓缓的咽下一口，重复了那三个字，展颜一笑，“就冲这三个字，我不去也不行了啊。不过我也有个小小的要求。”

　　“什么要求都好。”雅苑其实有点诧异，蓝山居然会要求她们些什么。

　　“呐，听好了。”蓝山指甲轻轻的叩击着桌面，浅笑间居然有些慧黠，“我呢，也没什么能要求的，现在又算是个商人，自然不能白做事。”“嗯。”冉秋认真的点头，等着下文揭秘，“于是呢？”“于是这次婚礼的饮料由我负责，你们呢，也不许再管我来要什么利滚利的债务。”蓝山笑吟吟，“这样，可是公平合理，我付清了。”

　　“蓝山是好人！”冉秋绕到后面扑住她，勒住她脖子使劲蹭表达感谢，“就知道蓝山是好人，哇啊，蓝山~~”雅苑回以感谢的一笑，端起咖啡来喝了一口，也微微的湿了眼眶。

　　有这么些朋友，实在是很好，很好的事。即使在那么漫长到了寂寥的旅途里，也仍然让人觉得，自己不是孤独的。

　　“今天收获满满！”几个人上车的时候，小V不断叽叽咕咕的感慨，“不光多了个免费主持，光凭饮料这一项，就减掉好多的预算耶。”其余众人看他一眼，各各交换一下眼神，在心里都感受到一股温暖扶持的力量。那种力量，叫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