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城烟火(gl)》冉秋

8、经春依旧微寒（二）

　　过了三月，上海的各大高中都开始紧张起来，高考倒计时搞得轰轰烈烈，冉秋的学校也不可避免的遭到冲击。

　　课下，反复强调着“只讲两句话”的老师还在喋喋不休着，终于被上课的铃声打断，一连讪讪然的抓着不剩几根的头发走了。接下来的一节课是百日动员主题班会，毫无新意。

　　烟逝懒洋洋的停住滴溜溜转动的笔，往后指了指记时牌，睡眼蒙胧的打了个呵欠，百无聊赖道：“又是一个十分钟嘛。才刚到一百天，至于吗。”冉秋双手枕头望着天花板吐了个虚无的烟圈，想像着它往上缓缓飘散开去，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烟烟嗤了一声贼兮兮的笑，胳肢她：“看你在我面前装深沉？再装？你再装？”冉秋唉呦的笑着缩起来，和她掐成一团。

　　老师在台上激情飞扬的讲高考是人生的一大坎，只要迈过去就有广阔的天空可尽情飞翔，恨不得自己背上长出翅膀来现场演示一番。台下的学生趴在高高的的书堆后看戏中。

　　烟烟听得昏昏欲睡，踩了踩前面冉秋的凳子：“秋秋说话。”

　　“嗯？说什么？”冉秋正在摘下眼镜和自己玩“台上是山还是水是人还是鬼”，她和麦子小V常常玩，每次她都是输得最惨的那个。

　　烟逝往桌上倒，再不找点话题她就要睡着了：“说说以后想考的大学，秋秋有目标没有？”

　　“……”冉秋望望天，“那个……没有吧？我一向没啥目标的，看考的分数来。”她继续自己的游戏，小V的视力好太多，下次至少要赢过麦子。

　　烟逝又踩了踩她的凳子，下巴支在手肘上，从书堆后望她，希奇道：“我说秋秋啊，你什么目标也没有，似乎也没有什么追求，又爱玩又迷糊，为什么就是能比我们大多数人都用功都考得好？

　　冉秋一楞：“耶？这个我也没有想过。反正苑子说要用功，照做不就完了吗。”

　　“咳咳，”烟逝被她呛了一口，暗暗从后面伸出左手勒她脖子，小声笑骂，“老大不小的人了脑子里一点弯弯都没有，小雅说什么你就照做啊？问什么都不知道，以后嫁人了怎么办啊你。总要学会自己拿主意啊。”

　　冉秋一边躲闪一边笑结果扭到腰唉呦了一声连忙忍住：“别闹了老师在……那个，诶，烟烟，话说，没主见的人是不是真的不讨喜？”

　　“那是当然，”烟逝就是不松手，端着架子，一本正经，“我多好一人啊我，话说我能骗你吗。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让人一说就跟着走了，怎么能让人放心啊。”

　　“是吗，”冉秋扳着她的手，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可是苑子说的都没错过也，照着做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嗯，我再想想。”

　　班主任还在沉浸在他展翅欲飞的幻想中，猛的被动静惊醒过来，严厉的扫了制造声响的两人一眼，两人立刻成乖乖学生状坐好，一个记笔记一个做卷子，普天下谁也没有她们来得认真专注。

　　秋秋。

　　烟烟埋头奋笔疾书，心里摇头。

　　秋秋，看起来你什么都不懂，其实你比你自己认为的更在乎小雅，知道吗。你已经默认由小雅安排你的未来，只不过你以为那不是在乎而已。她突然有点同情起这两只，明明都有感觉的，一个在努力的说服自己不在乎，一个在拼命的说服自己对方不在乎，是傻还是不傻呢？

　　不管傻不傻，大概都会很辛苦吧？但是这丫头连自己辛苦不辛苦都意识不到，要人怎么办呢。

　　大学的生活和高中的生活其实天上地下，唯一共通点就是---都会无意间模糊了时间概念。

　　时间的沙漏慢慢向下滴漏，积少成多，慢到让人意识不到的时候才会回首惊讶那么多的不返不再已经无法挽留。

　　高考的前一天晚上，雅苑接到了一个电话。那时她正在和仇尹逛书店寻找期中考试的资料，他们虽然不是情人但还是朋友。左手无意识的抽出了一本地图册：“爸爸。”她看了一眼号码，习惯性的接起来，边翻看着手上的地图等待着那边说话。

　　“苑。”停顿了三秒，一个软软的带点娃娃腔的声音钻进耳朵里。

　　轻轻的一声像隔着多少年，才再次穿越过那些时间的罅隙抵达这里，“苑。”

　　只是应了一声“秋”，她连忙用手捂住了手机的话筒，以阻止话里的颤音被听见。这一撒手，手里的书就直直的砸向地面，哗啦的一声在地上平摊开成了一个飞翔的形状。

　　苑。秋。

　　这两个字之间，本来就是这么紧密的，就应该这样没有任何余地被插足的流畅的说出口，但她却听见了充满嘲弄的声音在空气中慢慢浮现出来，她在说，有多远滚多远……

　　店老板很不满的手指点了点掉在地上的书，仇尹帮她捡拾起书，翻开看了一眼直接问过价买下了。走回雅苑身边，他用眼神询问，怎么了？雅苑放下手，微微闭上眼然后张开，摇摇头示意没事，稳定了一下语调：“秋，什么事？是不是高考了，紧张？”

　　“不是……啊，没事……不，苑子我想问你件事，”电话那头犹豫再犹豫，显出稍稍的认真，“苑子我问你件事。”

　　“嗯？”雅苑略感意外的听着，“啊……”

　　她不惊奇冉秋会打电话来，从小到大略大的事都是交给她决定的，高考前会紧张也许秋秋也会需要她安慰，她相信习惯的力量。但是……冉秋似乎不想问。

　　这是不是说明，她已经决定要自己学会独立，已经不再……打算依赖她了？

　　那么……她提前两个月查好所有适合冉秋的学校情况，究竟是在做什么？

　　“苑子我问你件事，”不知道是不是电话的关系，冉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稳定，她又重复了第三遍，加重语气，“绝对不要骗我。”

　　“……嗯。我答应。”

　　沉默良久，那边轻轻的问：“那次，你说……事实就是那样，是真话，还是假话？”

　　她屏住了呼吸：她咬住了嘴唇。

　　她紧紧抱着那只粉红色的老鼠抱枕：她用力的抓住书店的红木书架。

　　半晌。雅苑轻轻的展开一个笑，舒了口气，柔声的安慰道：“当然……当然是假的。”

　　“我发烧生病说胡话你也信？秋秋……安心考试吧，别有思想负担。我给你查好了学校，如果不清楚请可以问我……大家都太当真了是不是？别信，什么都和以前一样。”原来，她还是在担心，还是在害怕，所以，想要自己决定去往哪个学校吗？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因为，你是最宠我的妹妹，也是我最想宠的妹妹啊……

　　我当然，成全你的幸福。

　　“那么，苑子有男朋友了吗？”静默了片刻后，那边轻轻的追问了一句。

　　“有了啊。”雅苑微笑，“不久……不久前。”

　　“这些……都是真的吗。”那边的话音有点缥缈的怅惘，尾音拖得很长，风一样轻轻的。

　　“没有骗你。”雅苑捂住手机听筒，拉过仇尹，飞快的请求道，“小尹快，说你是我的男朋友，她是我妹妹，说什么都好只要不过分只要你让她相信就好，我感谢你。”她一口气说到最后一个字已经成了颤音，连忙吸了口气镇定下来。快，说点什么都好，她的笑容快要撑不住了。

　　“喂？……”仇尹睨了她一眼，一头雾水的接起来，但是他乐得自称是“雅苑的男朋友”，很快就装得有模有样，“啊，是啊，小雅常常说到你……嗯，嗯？嗯好……”

　　“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你放心……对了那么也祝福你，阿音是谁？哦，好，再见。”那边似乎是道了声再见，挂了电话。

　　“就这样。”他结束通话，手机对着雅苑扬扬，笑：“我扮演得怎么样？要不要考虑假戏真做？接受我吧？”

　　“窗户都没有。”雅苑淡淡的笑，接过电话握在手里，她竟然就这样挂了电话，这是第一次冉秋在这个时间打电话却没有和她说晚安。“她说了什么？”

　　“到底要怎样才肯给我个机会？”仇尹叹气，“她说，让我吃饭时候坐你右边，每月13左右不要约你出去逛街，出外记得带酸奶还要那种固体的，不要让你碰酒……尽是些希奇古怪的要求。”他匪夷所思的摇头，果然是姐妹，这姐妹两人无一不是怪人，“还坚持让我不要叫小雅改叫苑子，这个倒是和你说的有三分像。”

　　“是吗。”雅苑笑得有些微失落，自嘲的玩笑，“都交代清楚了啊……那她有没有说让你手机不要关？”

　　“还真说了，”仇尹翻阅了一下店里的资料觉得没什么好的，一边走出店一边漫不经心，“对了，她还说了一句她答应了阿音什么的，我没有听清楚她就挂了电话，你知道是什么吗？”

　　雅苑一怔，苦涩的感觉堆积到了嘴角反而变成了笑意，“她还是答应了他啊……”她放心了么，她问过答案终于解脱了么？她可以安心的去考试了，也可以安心的接受阿音的表白了……

　　多么好，至少成全了一个人的幸福不是么？

　　多么值得开心的事，可是，为什么那么多那么多的压抑，像雨天的阴霾，像要瞬间把心压垮呢……

　　好想笑……她放下那一堆关于大学介绍的书走出书店，已经不需要了。外面的夜那么黑，为什么，连一星的亮光都吝啬给予呢？即使是烛火，星光，是烟火，也有那一丝一毫的温度啊。

　　那一瞬间，她似乎理解冉秋为什么不看烟花了。

　　有烟花又如何呢？即使再绚烂耀眼开放，也是那么的短暂。烟火开谢的时候……徒然教会了人夜是多么黑……如此而已。如果从来不知道幸福的味道，是不是也就不用那样痛苦。

　　校园里的树随处可见，她靠在一棵树上停了一步，于是就有一片枯叶打着旋掉了下来，卡在她的发间，像一枚别致的发卡。

　　落叶总要离去，经春依旧微寒……

　　小雅对她的妹妹，态度很不一样。
　　不远处的仇尹望着她，忽然挑起一边的嘴角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