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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行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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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岁的尾巴上,陈鸿秋考上了初中。
他成绩平平,六年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考上了一个普通初中。
而沈绛冬,几乎是没费什么力气,就考上了雪城最好的初中。
录取通知书下来时,沈绛冬曾找过陈泽城,说自己想要和弟弟上一所初中,问他能不能帮着自己转学。
陈泽城笑着说,你去鸿秋的初中太屈才了,现在这样就挺好,鸿秋大了,也该学着独立了。
沈绛冬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花了一个暑假的时间,每天早睡晚起,把陈鸿秋从床上揪到课桌前,一个知识点,一个知识点地帮他预习初中功课。
这个时候,沈绛冬已经开始步入青春期,他由青涩变得英俊,面部棱角越发鲜明,嗓音也低低的,带着丝独一无二的磁性,非常好听。
陈鸿秋听一会儿课,就趴在桌子上,微侧着头,看沈绛冬洁白脖颈上的那颗小小喉结。
“哥,为什么你有,我没有?”陈鸿秋伸手想摸。
沈绛冬不着痕迹地打开他的手,“因为你是小孩,而我已经是个男人了。”
“怎么样算小孩?怎么样又算男人?”
沈绛冬一板一眼:“能管好自己事情的是男人,管不好自己事情的便是小孩。”
陈鸿秋晚熟,现在依旧是幼童模样,没有多少变化,他的笑容轻轻浅浅,像朵风中摇曳的雨蔷薇,他看着沈绛冬的眼睛,说:
“那我可要一辈子做个小孩儿了。”
过了好一会儿,沈绛冬似乎是点了一下头,说,“嗯...听课吧。”
陈鸿秋勉强打起精神来,尽管他这个暑假过得简直比六年级还累,但他知道,他哥哥都是为了他好。
自己听不下老师讲课这个毛病,虽说在六年级时已经开始有了改观,但初中课程难度更大,哥哥跟自己又不在一处上学......哥哥逼着自己学习,是怕自己初中跟不上课。
想到这儿,陈鸿秋不由得坐直了腰板。
初中开学的日子转眼就到,陈鸿秋学校是住校,每周放两天假,陈泽城开车载陈鸿秋去学校报道,帮他搬铺盖进寝室,一切收拾妥当后,又揪着他反复叮嘱了半天。
陈鸿秋一下一下地小鸡啄米,听到最后,几乎要靠着墙打起呼噜。
“爸爸走了。”陈泽城朝他挥了挥手,发动汽车。
“走吧走吧,”陈鸿秋笑着说。
可等他返回寝室之后,望着空空荡荡的房间,又突然有点儿寂寞。
第一次独自生活的期待感,就此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不多时,室友来了寝室,房间里热闹了起来。
大家互相做完自我介绍,一个男生指着陈鸿秋,一脸惊讶。
“你是哪个班的?”
陈鸿秋:“五班的呀。”
听到这话,其他男孩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陈鸿秋。
陈鸿秋有点儿紧张:“怎么了么?”
“我们都是七班的,怎么就你一个人是五班的?”
陈鸿秋:“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要不然你问问你们班班主任。”
陈鸿秋跑下楼,他们班班主任还在接待新生。
陈鸿秋问完才知道,原来七班也有个“陈鸿秋”,他们名字一模一样,他把寝室搞混了,住了另一个陈鸿秋的寝室。
“得换回来,”班主任说。
这个时候,又有新生来了,班主任忙着接待新生和家长,让他们填写各种表格。
陈鸿秋看班主任没空管自己,便回了宿舍,发现其他男生都不知道去哪里完了,宿舍就他一个人。
他望着满床的东西,陷入了沉思。
床垫、褥子、被子、枕头、水壶、箱子、书、书、书,各种各样的书......
这么多,他一个人,怎么搬?
陈鸿秋个头矮,发育缓,快12岁了还顶着张娃娃脸,瘦瘦小小的,像棵豆芽菜。
他怕呆会儿另一个陈鸿秋来了尴尬,尤其是对方还带家长的话,那就更不好解决了,他不喜欢同人纠缠,尤其是陌生人。
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陈泽城为了让陈鸿秋住着舒服,该买的、不该买的都给他买了,尤其是那床垫,还专门给他买的加厚版的,躺着很舒服,只是扛着,就实在不怎么舒服了。
陈鸿秋的真实宿舍在四楼,而另一个陈鸿秋的宿舍在一楼,他要搬走,就得爬四层楼,来来回回得好几次。
刚爬到二楼,他就累得吭哧吭哧,一到三楼,他有点儿扛不住了。
他的腰弓得像只小虾米,那厚实的床垫如同巨石一样压在他身上。
男生们说说笑笑,上下楼梯,纷纷从陈鸿秋身边经过。
这种暴露在大庭广众的感觉很不好受,陈鸿秋本能地想要逃避,不由得咬牙加快了速度。
突然,他脚下一滑,踩了个空。
他整个人顺着楼梯向下跌去,大脑一片空白。
“乒—乓——”
水壶破碎的清脆声响在耳畔响起,陈鸿秋吓了一大跳,起身才发现自己跌进了一个男孩怀中,害得那男孩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的水壶炸了个粉碎。
陈鸿秋脸都吓白了,也不顾上那床垫了,呆呆地望着那男孩。
男孩一身小麦色肌肤,模样俊俏非凡,生得人高马大,穿着T恤短裤,长手长脚,胳膊、腿上肌肉轮廓隐隐闪现,美观极了。
那男孩跟陈鸿秋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换句话说,陈鸿秋买衣服还得买童装,人家的身形,完全可以撑得起成人的衣服了。
这不,忍耐力上就完全不一样,要是陈鸿秋,估计早哭了。
可这个男孩,饶是从几层楼梯上一屁股摔下来,他也只是微压着剑眉,轻轻闷哼了一声。
陈鸿秋结结巴巴张不开嘴,他犹豫着,是道歉,还是开溜?
初中是校园霸凌最为盛行的阶段,高大欺负弱小,外向孤立孤僻,陈鸿秋最害怕的就是这种早熟的男生。
他已经猜到了两种选择自己的下场。
道歉,对方蛮不讲理,K自己一顿。
逃跑,对方手长脚长,拽住自己,接着K自己一顿。
陈鸿秋傻了。
那男孩“嘶”了口气,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撑着墙慢慢爬起,看向陈鸿秋。
“跌一大屁股墩儿的人是我,替你扛伤害的人也是我,我还没哭呢,你怎么先哭起来了?”
一句话,陈鸿秋的眼泪硬生生地给憋了回去。
“哼,我新买的壶还摔碎了,陪我。”男孩噘着嘴,气呼呼道。
这家伙长得人高马大,原来心绪上也就是一个小孩儿,陈鸿秋心想,其实还......怪可爱的???
“好好好,”陈鸿秋连忙答应,“学长您这壶多少钱,我赔给您。”
“学长?”男孩差点儿又跌一大跟头。
他摆摆手道,“算了算了,老子逗你玩的,哎,那床垫是你的?你搬着它到哪儿去?”
“四楼”陈鸿秋道。
“你搬得动么?”男孩怀疑地看他一眼,随后抓住床垫侧边,他的手指很长,竟是硬生生用五根手指把床垫抓了起来。
陈鸿秋看得目瞪口呆,“不、不沉么?”
男孩轻挑眉,夕阳余晖里,笑脸阳光灿烂,“嘿,还行。”
“发啥呆呢?还不开路。”
“哦、哦,”陈鸿秋回过神来,带着他往四楼走。
搬完一趟,陈鸿秋才意识到不对。
咦?明明人家是受害者,怎么现在反而......算了算了,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他们又去到“假陈鸿秋”的寝室,搬剩下的东西。
陈鸿秋的箱子里装满了书,不是一般的沉,陈鸿秋刚想说咱俩一人抬一头,上一层楼放下歇一会儿,不然搬不动。
还没开口,就见那男孩在箱子前蹲下,喝了声,“起!”,随即浑身肌肉绷紧,牙关轻咬,那箱子竟是被他抬了起来,稳稳当当地扛在了肩上。
陈鸿秋的下巴,“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男孩注意到了陈鸿秋的眼神,不满意地皱了皱眉,“怎么,你怀疑我搬不起来?”
陈鸿秋:可不敢可不敢。
陈鸿秋看着男孩上楼的背影,看得心惊肉跳。
男孩回头看陈鸿秋一眼:“你躲我那么远做什么?”
陈鸿秋:我怕你摔下来把我坐扁喽...
上到二楼,陈鸿秋:“你不休息?”
男孩:“不。”
三楼,陈鸿秋,“不休息?”
“不。”
四楼,“不休......”
“开你寝室门!到站了还歇个啥!”
“哦。”
陈鸿秋默默吐槽,不休息就不休息呗,你横啥,还不是担心你,好心当成驴肝肺......
男孩大包大揽,硬是没让陈鸿秋动手,三下五除二,轻轻松松就给陈鸿秋解决了难民安置问题。
宿舍这会儿没别人,也就他俩,男孩身上热,索性将上衣一脱,去了阳台。
他把水管开到最大,一脑袋扎下去,让凉水猛冲自己脑袋。
陈鸿秋弱弱地跟在他身后,弱弱地来了句,“我爸说,运动后凉水冲头不好。”
男孩哼了声,“刚刚那也叫运动?”
陈鸿秋:???
哥们你真不是大猩猩变的?
男孩冲完,喊了声“爽!”,陈鸿秋随手递过去自己的毛巾。
男孩大手抓着毛巾,胡乱呼啦着自己短短的发茬,滴滴清水顺着他小麦色的肌肤往下淌,结实的肩膀,起起伏伏的胸膛,细腻而整齐的腹肌......
说来也怪,许是被晒的,男孩面部、胳膊、腿,都是小麦色的,唯有胸和腹,却是牛乳一样的柔白,这种颜色的腹肌好看极了,丝弹嫩滑,仿佛钢铁裹上了绸缎。
一、二、三、四......八!足足有八块!陈鸿秋彻底傻眼!
学长真不愧是学长呀!
“看什么?”男孩把手巾还给陈鸿秋,“你没有?”
说着伸手在陈鸿秋小肚子上摸了一把,陈鸿秋连忙跳开,弹他的手。
“别乱摸!”
男孩耸了耸肩,“都是男生,羞啥?”
“都是男生也不能乱摸呀喂!”
男孩看了眼手表,自言自语,“到点了,该吃饭去了。”
说罢,跟陈鸿秋摆手,转身离开。
男孩刚走,陈鸿秋就追了出去。
楼道空旷而悠长,夕阳从走廊尽头投进一束金色的光辉,那男孩赤着上身,高大挺拔的背影就那么走进了落日的余晖里。
陈鸿秋看着那道背影,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话忘了说。
什么来着?
“喂——”
那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的一瞬间,陈鸿秋脱口而出。
身影站定,少年扭头看向他。
陈鸿秋愣住,半天干巴巴地说了句,“你别光着身子出去呀。”
少年的笑容几乎与那阳光重合,他喉结滚动,低声道,“知道了。”
随后身影消失,太阳西沉下去,楼道仿佛一瞬间暗了下来。
陈鸿秋回了寝室,心里怅然若失。
收拾东西的时候,他突然明白自己忘记说什么了。
他忘了问人家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