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沉醉》璃安

5、第五章

　　埋首于录音间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又临近傍晚了。
　　季纾刚说休息一下，时颜就接到了来自苏薇的电话。
　　她在电话那边告诉她，她即将开机的新剧《迷雾》的女主角已经定了，是梁语。

　　梁语……
　　时颜想起那天在苏薇办公室门口听到的她与苏薇之间的争执，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她与梁语虽然是同公司的艺人，又是同时签约的，而且都在苏薇手底下，按理说理应关系不错，可事实是她们二人完全不熟，别说朋友，就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梁语家境好，心高气傲，在公司即便与她碰了面也不会打招呼，权当没看到。

　　《迷雾》里时颜的角色是很早之前就定下的，是女二号，这已经是以她目前的地位，苏薇能为她争取到的最好的角色了。

　　当时剧方说女主角的人选尚在考虑，因此迟迟没有开机，时颜也一直都在趁这段时间专心看剧本揣摩角色，没想到这位姗姗来迟的女主角居然会是梁语。

　　挂了电话，时颜将手机收回到口袋里，刚一抬头就恰好对上了季纾清亮的瞳眸。
　　来不及收回的微皱的眉头，就这么撞进他眼中。

　　“怎么了，遇到麻烦的事了？”
　　时颜收敛起情绪，露出笑容：“没事，一点点棘手的小事情。”她说着还伸出手比着“一点点”，似乎是想强调真的只是小事情。

　　见她大概不想说，季纾也便没再追问，只是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你这两天下来也录了挺多了，明天休息一天吧。”
　　听他这么说，时颜心里一喜，明天是周六，她本就答应了外公周末回家一趟的，正想找个机会和季纾请个假，没想到他倒先开了口。
　　“好。”

　　“走吧，送你回家。”季纾说着就要往外走。
　　时颜本还想意思意思拒绝一下，但转念一想他多半又会搬出薇姐，索性也不矫情了，快走两步跟上了他的步伐。

　　第二天，时颜一早就出了门，车子开了约莫大半个小时，在郊区一栋独立的别墅前停下。
　　时颜推开雕花大门的时候，恰好见在她外公身边服侍多年的佣人陈嫂正在院子里浇花，她笑着问候：“陈嫂，早上好。”

　　陈嫂也算是自小看着她长大的，只是她高中毕业后出国留学，回来后又进了娱乐圈，近几年不常见到她，这会儿见了自然亲切：“哎，颜颜这么早就回来啦，吃早饭了吗？”
　　“吃过啦。”时颜伸手指了指里面，“我先进去啦。”
　　“好好好。”

　　进到屋内，里面一片寂静，时颜就知道家里人还没醒。
　　不过她也不急，去厨房给自己热了杯牛奶，随后端着回到客厅，在沙发上找了个地方坐下，解锁了手机翻开了之前存在里面的剧本。

　　苏薇昨天告诉她这部剧月底就会举行开机仪式，而现在已经是月中了，尽管剧本她已经反反复复看过许多遍，可临到开机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紧张。

　　尤其女主角还是梁语。
　　直觉告诉她，开机后的日子可能不会太好过。

　　也许是她看剧本看得太认真了，连身后有人从楼梯下走下来都没注意到，直到那人轻轻拍了拍她的发顶。
　　时颜猛然回头，见到人了这才安定下来，拍了拍胸口，语气还是有些恼：“在家里你干嘛吓我啊。”

　　在她说话的时候，那人也已经绕到她身前在她身边坐下：“是你看剧本太认真了，我下楼的声音你都没听到。”
　　翻了个白眼，时颜继续看剧本。

　　“接新剧了？什么样的剧本？”身旁的人问。
　　时颜将自己的手机屏幕展示给他看：“《迷雾》，一个民国谍战剧，我演女二，戏份还行。”
　　身侧的男人看了一眼屏幕：“这个剧本，男主角他们之前找过我。”

　　“你接了？”
　　“我拒了。”
　　“……”那还说什么。

　　男人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女主角是不是定了跟你一个公司的梁语？”
　　“是啊，怎么了？”
　　“这女人麻烦得很，你小心点。”

　　“哦？”时颜没想到她亲爱的哥哥竟然认识梁语，而且听这语气显然还有过交集，“梁语也才出道没多久，知名度也不高，竟然在堂堂影帝傅言叙这里拥有了姓名？”

　　傅言叙蹙起眉头，眼神里明显是不耐：“前段时间一个商业活动，她追着找我要联系方式。”
　　听他这么说，时颜忍不住笑了起来，揶揄道：“听说梁大小姐眼界很高的，被她看上是你的荣幸。”
　　“……”傅言叙赏给她一个白眼。

　　“所以你是因为她才拒绝了这个剧本吗？”
　　“一半是因为她，至于另一半……”傅言叙抬手扶了扶自己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这个剧本确实一般，不值得接。”

　　“唉，”时颜故意哀怨地叹了口气，“我们这种人微言轻的小新人，可没有选剧本的权力。”
　　“我当初就说了有事来找我，你非不肯，还不肯让外界知道你和傅家有关系，你说你图什么。”

　　“干嘛，让人家知道我是你妹妹，是外公的亲外孙女，然后和梁语一样，在圈内横行霸道？”时颜反驳道，“我进娱乐圈是因为喜欢表演，不想把这么纯粹的原因弄复杂了。”

　　“你要是真能横行霸道，那可就没有梁语什么事了。”傅言叙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和她一起拍戏多注意点，我还是那句话，有事找我，哥哥罩着你。”

　　“知道啦。”时颜内心是有些小感动的，但还是故作嫌弃地打掉了傅言叙的手，“咱俩从小一起长大，突然这么肉麻。”
　　气得傅言叙屈指弹了一记她的脑门：“小没良心的。”

　　兄妹互怼因为有人下楼而中断。
　　时颜顺着楼梯的方向看过去，见这会下楼的人正是她母亲傅晚意，和她舅舅舅妈——也就是傅言叙的亲爹亲妈——傅晚南、宁婉。

　　傅晚意今日穿了一身暗红色旗袍，搭配一条黑色披肩，举手投足都透着优雅。
　　傅家自时颜的外公傅笙年轻时起就是溪城的大家族，扎根多年。作为名门之后，傅晚意深入骨髓的气质即使人到中年，也不输曾经。

　　“妈，舅舅，舅妈。”时颜笑着迎上去，挽住母亲的手臂，向同时下楼的傅晚南夫妇问好。
　　“颜颜这么早就来啦？”宁婉笑着同她寒暄。
　　“不敢让长辈们等我，所以早早地就来了。”

　　“你这孩子，”傅晚意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一记，“你外公不叫你回来，你就不想着回来看看了？”
　　时颜讨好地笑：“最近有点忙，我原本也是打算忙过这阵就回来的嘛。”
　　“你再忙能忙过小叙？他可是昨晚就回来了。”

　　时颜很无奈，“别人家的孩子”真是什么都好，她乖巧地不再说话，默默地朝傅言叙做了个鬼脸。

　　“晚意你可别这么说，”还是宁婉出声解救她，“都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这话可不假。我们家小叙要是有颜颜这么乖巧懂事就好了。”

　　几人没聊几句，傅老爷子也下楼了。
　　时颜又同外公打了招呼，一家人在餐厅坐了下来，一起用早餐。

　　时颜其实在来之前已经吃了点东西垫了垫饥，但这会还是乖顺地时而夹点东西送进嘴里。
　　她原以为外公会提起她的婚事，但令她意外的是竟然没提，只是问了她一些生活琐事。

　　一直到早餐快结束的时候，傅老爷子才说了句：“中午多备副碗筷。”
　　“诶。”陈嫂应下。

　　时颜起初还没反应过来，但见她母亲明显欣慰的神情，又见傅言叙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来的人……该不会……是季纾吧……

　　虽然是意料之中，但真的见到季纾出现在自家大门口的时候，时颜还是感觉到心里一惊。

　　那时候是临近中午，她正坐在客厅陪着外公说话，听到陈嫂在门外喊了声“季先生来啦”，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男人的一双长腿便迈进了屋内。
　　他今天穿着一件长风衣，款步而来，裹挟着一阵微风，带起了他的衣角。

　　“傅爷爷。”他低眉向坐在沙发中的老人问好。
　　时颜愣愣地看着他，还在心中酝酿着该如何打招呼，却见他的视线投向了她，眉眼间有淡淡的笑意：“又见面了，时颜。”
　　时颜牵起唇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意。

　　傅笙看看季纾，又看看时颜：“怎么，你们已经见过面了？”
　　“工作上有点交集。”季纾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时颜。

　　还好老爷子也没再继续追问，得知两个小辈私底下已经见过面，他看起来心情更好了，尤其这会儿季纾来了，心下更觉得这桩婚事十有八九是稳了。
　　一高兴，午餐的时候都多吃了几口。

　　“小季啊，”席间，傅老爷子忽然开口，“你爷爷最近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季纾随手拿起手边的空碗，端着盛汤：“一直都还不错，只是前段时间旧疾复发了，所以这回没能同我一起来看您，爷爷说改日一定会亲自登门。”

　　“当年他迁到帝都，一晃我们也这么多年没见了。”傅老爷子感慨着，“他的旧疾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医生嘱咐他静养。”季纾盛完了汤，顺手放到了时颜面前。

　　正埋头吃饭的时颜见手边忽然多了一碗汤，一下子愣住，筷子上夹着的一根菜也随着她手一松掉进了饭碗里。
　　她抬起头，无声地以眼神与季纾交流。

　　季纾也毫不客气地与她对视，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似乎并未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
　　时颜无奈地败下阵来，将汤碗端到面前小口喝着。

　　用过午餐后，时颜趁着季纾陪外公说话的功夫，悄悄躲到了后花园。
　　花园里还摆着她小时候外公亲手为她制作的秋千，看得出来有岁月的痕迹，但依然牢固，她摸着秋千的绳索，坐了上去。

　　脚尖点着地随意地晃荡了两下，时颜看着远处的风景，忽然就有些怀念小时候的日子。

　　外公以前经常会抱着她坐在这个秋千上，给她讲她父母当年的故事，她的母亲傅晚意当年是娱乐圈最负盛名的女明星，不仅是因为容貌出色，更因为背靠傅家，那时的傅晚意，几乎是当初所有少女欣羡又嫉妒的存在。

　　这样一个天之骄女，却忽然传出了恋情，当初的媒体挖空了心思想要知道傅晚意的男朋友是什么人，从身家背景到工作学历，恨不得连头发丝都查得一清二楚。

　　最后却发现，这个人家境一般，毫无背景。
　　自然，这个人就是时颜的父亲。

　　当年这段感情虽然门不当户不对，但在傅晚意的坚持下，傅笙最终还是同意了。
　　两人顺利走入婚姻，之后为了维护婚姻不再受到外界的骚扰，傅晚意彻底淡出娱乐圈，安心相夫教子。

　　从时颜有记忆开始，她的父母感情就一直很好。
　　后来，父亲生病过世，母亲难过了好一阵子，此后也有人上门提亲，甚至家中也劝她再考虑考虑，可她坚持不再另嫁。
　　一直到如今都独身一人。

　　……

　　背后突然有人很轻地推了自己一把，原本快要停下的秋千又开始荡了起来，时颜本以为又是傅言叙的恶作剧，转过头正想说话，却见是季纾含笑看着自己。

　　“你、不是在陪外公说话吗？怎么来了……”
　　季纾斜倚着秋千的支架：“他叫了你哥哥进去，让我来陪你。”

　　“……”时颜脚尖点地迫使秋千停下来，抬起头直视着眼前的男人，“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什么？”
　　“长辈们决定的，你和我的事。”到底还是没好意思直截了当地说婚事。

　　季纾点头：“当然，对于自己的结婚对象，我想我还是有必要提前了解的。”
　　“那你还……”装得这么像。

　　她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但季纾显然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我没说，一来怕影响你录音的状态，二来……你也没问我。”他故作无辜。

　　时颜无言以对，仔细想想好像也是，何况当初录音的时候她在他面前也什么都没说。
　　行吧，看来谁也没资格说谁了。

　　“你……不反对吗？”时颜不解地问，要说跟一个刚认识的人结婚，应该没几个人会同意吧。
　　季纾摇头。

　　“为什么啊？”
　　季纾一只手插在了裤兜中，漆黑的眼眸看着她：“为什么不？”

　　时颜一下子愣住。
　　外公心脏不好，她没有想过以硬碰硬的方式拒绝他定下的这桩婚事，两年前也只是委婉地拖延，如今本想着如果季纾没有这个意思，她正好借此机会回绝了外公，可现在……
　　他竟然没意见？？？

　　“你应该也知道吧，你和我的婚约对无论是季家还是傅家来说都不仅仅是一桩婚事。”季纾忽然开口。
　　他这话让时颜陷入沉默。

　　她当然知道。
　　傅家在商场上的事情一直是她舅舅傅晚南在打理，她虽然从不涉及，但毕竟是自家的事，多少也有所耳闻。

　　近几年傅氏的商业版图越发扩大，难免惹人眼红，而季家在帝都的背景可以帮助傅氏解决不少麻烦，虽说季爷爷与她外公早年间就交情甚好，即使不结婚季家也不会坐视不理，但终归有一层姻亲关系在才更顺理成章。
　　何况她外公也不想欠着人家人情。

　　见她久久没有回复，季纾再次开口：“你放心，我尊重你，也可以一切都配合你，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真正想共度一生的人，我们可以宣布和平分手。”

　　听他这么说，女孩有一瞬间的放松。
　　但下一秒好看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离过婚的女人行情可就不如未婚的了。”
　　季纾低低地笑开：“一张证的事，我可以解决，保证你不会变成失婚少妇。”

　　时颜低头沉思。
　　凭良心讲，季纾这个人，各方面条件都不错，而且也说了愿意充分配合她，和他结婚怎么看她都不会吃亏，除了……他们之间没有真感情。

　　她大约是想了许久，季纾也没有丝毫不耐，只是静静地站着，等着她的答案。

　　片刻以后，女孩似乎是终于有了决定，她跳下秋千，笑着向眼前的男人伸出一只手：“那，季老师，合作愉快。”

　　季纾温和地笑开，同样伸手握住她的，他微微俯身靠近，漆黑的瞳孔中清晰地映出了女孩一张素净清秀的脸，眉眼弯弯。
　　“合作愉快……未来的，季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