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信佳》迦南之野

8、chapter 8

　　我祖籍所在地的大部分当地人对于宣式早茶的评判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部分，尤其是在现如今大数据信息化高速发展的时代。

　　点菜的时候，如果是扫码点餐等于一般，菜单点餐就是可供选择的还行，阿姨推着小车那就是美味了。其次就是茶位费，停车免不免费咯。不过这里是聿都，没有那么多的条件，并且茶点大多数都是预制品，主打一个保量不保质。但我前面说了，毕竟是过来做生意的，而且书南路外来人口多，再加上旅游等情况，没点真本事也是不敢开店的。

　　因此老板只给老主顾面子，要吃正宗且新鲜的还得提前打电话预定。

　　路上给江闻说起这事的时候，他不无玩笑道，“那我还真的是运气好了。”

　　我提前说了是带朋友，停好车进店，老板过来招呼，看了眼江闻对我说，“係靓仔喔。”

　　我回头看着江闻说，“夸你呢，说你长得帅。”

　　“我知道，你教过我这个。”

　　我没搭茬，心想倒是没忘本。

　　老板带着我往包间去，“今天有靓汤喔。”

　　“系咩啊？”

　　“緑豆排骨湯，降火啦。”

　　我要了一盅。

　　包间挺大的，桌子是个大圆桌，可以坐得下七八个人，就只有我和江闻两个人不免显得空荡，我借口为了好摆盘要求和他挨着坐。

　　茶点新鲜做的一下蒸屉就要直接往桌上端，因此上菜速度很快，不一会儿我点的单就上齐了，就是汤还没有好。

　　我极力推荐江闻尝一尝虾饺，他虽然入口被烫到了，但还是点头夸赞。

　　分量不多，我和他很快践行了光盘行动。等汤上来，老板早先听我嗓子不舒服，还给我准备了一碗冰糖雪梨润喉，喝下果然舒服了点。我看江闻小口小口往嘴边送着，直至放下碗，才问他，“吃饱了吗？”

　　“饱了。”

　　这个我倒是不存疑，每份茶点分量不多，不过我点了七盘，老板又送了两盘今日的招牌，全吃下不涨肚但饱腹是没有问题的。

　　现在时间还早，我有心打算带他逛逛。虽然之前为了取陈俊乐生日礼物哄骗着他一起来过，但当时毕竟着急礼物的事，匆匆取了，给他买了份章鱼小丸子就结束了行程。

　　带着他起身出门，我心里正琢磨着措辞，结完账老板告诉我街尾有家卖竹筒饭的，叫我一定要去看看。

　　这里老板说的竹筒饭并不是常见的香蕉竹里面塞糯米或蒸或烤出来的糯叽叽类似粽子的食物，印象中我的祖籍所在地一个名为汇安的城市就有很正宗的竹筒饭，游浩淞去吃的时候还特意拍照给我看过。老板还告诉我这家店制作过程都是透明的，绝对不存在将煮好的米饭塞到竹筒里面的操作。

　　并且不止竹筒饭，还有竹筒酿豆腐、排骨、丸子什么的，总之，万物都可用竹筒烧。

　　大约不管是对于在外工作，还是已经定居他乡，对于此类人来说，能从记忆中搜刮出关于祖辈或者曾生活土地的凭证，从而在自己的周围看到相同的物品，总会心生感念。

　　我回想起少年时父母带我外出游玩的场景，才恍惚意识到，岁月悠久。

　　故土在我现如今的脑海里，已然隔开了一道透明的屏障。

　　因为是宣淮话交流，而且说得很快，江闻基本上听不懂，他问我说了什么，我实话说了，江闻问我，“你还吃得下去吗？”

　　我摇头，又说，“不过逛逛吧，反正你明天不是也没事吗？”

　　江闻耸肩，示意都可以，无所谓。我挺喜欢他这种有些调皮的小性子。

　　上次过来没走到街区太靠里面，其实这条街还是有很多值得一逛的商铺的，毕竟书南路在昭阳算得上地标性的街道，里面有很多特色的店铺，走到一家精品店门前，我没有什么进去的打算，却看见江闻为着橱窗摆放的玩偶目光停留。

　　这样的店铺对于我而言是没有任何吸引力的，因为感觉只要稍微繁华一点儿的商场都有，里面就是卖些精致的小玩偶，小挂饰什么的，女孩子大多喜欢的东西。然而事实上并不是这些东西对我没有吸引力，而是这个店铺所处的位置导致，这条街靠里大多数建筑都是很中式的风格，而在这样的地方出现一个装潢好像冒着氧气泡泡的店铺，总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可是江闻看起来很喜欢。

　　尽管彼此戴着口罩，他看不见我的表情，但我还是微微笑说，“进去看看？”

　　他甚至没来得及回答我，听到这话就高兴地往里走。

　　他显然是带着目标的，进店就直奔一只经过改装的无牙仔，身上罩了一件白色的小卫衣，还有帽子和抽绳，制作很精细。

　　他简直爱不释手，我双手抱臂走到他的身边，大约是怕我误会什么，他解释，“我妹妹喜欢，我想给她买的。”

　　江闻有着很漂亮的一双眼睛，不眨眼地望着我——这像是什么呢？简直好像是在作家圣埃克苏佩里笔下《小王子》里面的那只狐狸，我收藏有《小王子》的很多版本，其中最爱15年发售的绘本，封面是小王子和狐狸并肩坐着。

　　其实这本书我看过很久了，其中细节内容记不得了，只大致记得一些好听的句子以及那只狐狸。

　　那只说小王子在四点来，它三点就开始期待的狐狸。

　　江闻的眼神就像是这样，黑黝黝的、明亮的、闪着细碎如星星光点的。

　　他简直不会骗人，分明是自己喜欢得不得了。

　　我并不拆穿他，叫来店员打算结账，他却坚持要自己付款。

　　“难得你陪我逛了一天，我应该送了个礼物的。”

　　“不用了。”江闻据理力争，“你今天不是请吃我东西了。”

　　“那不是本来就欠你的吗？”

　　江闻说，“那我就不要了。”

　　我争不过他。

　　因为时间关系，最终还是没有去成那家卖竹筒饭的店。

　　返程路上，他还将包在礼物盒里面的无牙仔好好地放在后座，甚至还贴心地系上了安全带。

　　我简直笑得不行。

　　他这个人，可爱得有点儿过分了。

　　行驶了一会儿我头疼发作，吃了药，药效发挥又开始迷迷糊糊发昏，江闻打着方向盘说，“我送你回家吧。你这个样子到时候怎么开车？”

　　我此刻只感觉大脑好像被浸泡在水里，咕噜咕噜的，这个提议我当然不会拒绝，强撑着按出我自己买下房子的地址，就直接睡了过去，再次醒过来是已经到了家门口。

　　江闻在车库停好车，问我，“你还走得动吗？”

　　我摇头。

　　江闻将信将疑，“我看我就不应该送你回家，我应该送你去医院才是。”

　　但说完还是认命地过来搀扶我进家。

　　他将我扔在沙发上，“你家里人呢？”

　　我软骨头一样地倒下，“没，这里就我一个人住，只有阿姨会定时上门打扫，今天不在工作时段。”

　　“哦。”

　　就算我晕头转向，我也听得出他这个字兴致不高。

　　他又说，“你一个人没问题吧？我要走了。”

　　我当然不愿意他走，好不容易才将他拐回家里来。我难受着哼哼唧唧。他蹲下来伸手探我的额头，“是有点儿烫。”

　　肯定啊，我又不是装的。

　　我抓着他的手腕骨，“明天又没有事。”

　　大约我的手也是烫的，两相对比之下，我只感觉江闻的手很冰凉，竟然刺得我清醒了不少，只是还是故意摆出一副浑噩的姿态。

　　江闻坐上沙发，正在我的腰侧，挤着我靠里，他就着我抓住他的手拉我，“周司越，你去房间睡。”

　　大概我真的是发昏了，我晃着他的手，“你能不能在这里守着我？”

　　他不解，“干嘛？”

　　“我怕我死了都没人发现，我真的不舒服。”

　　他皱眉，“早说了让你上医院了。你家里人呢？让他们过来照顾你。”

　　“不要。”

　　“周司越。”他又叫我的名字，“你真的有点儿幼稚诶。”

　　我不服气，“你才幼稚，你还买无牙仔。”

　　他闻言似乎懒得反驳，也大概是因为无语凝噎，总之，他沉默下来，安静地坐在我身侧。我很享受这样的时候，突然感觉好像头都不怎么疼了，我一直没放开他的手，我意识到，他真的是个很心软的人，尽管可能生气，但从来没有想过在我脆弱的时候甩开我。

　　大概就是因为这样的错觉，我更大胆了一点儿，我原本抓着他腕骨的手慢慢勾住了他的指节，在他发作之际，抢先说，“他们不会过来的。”

　　他果然止住了动作，好一会儿，江闻才问，“为什么？”

　　他声音很轻，我也轻轻告诉他，“我家里面不希望我喜欢男生的。”

　　我没撒谎，尽管这是还没有发生的事，但我深知，在我这样的家庭，是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好长时间他都没有说话，那晚不合时宜地对他说出的鐘意再次冒出头来，不一样的是，当时我不明白自己对于他的感情，所以那话显得令人费解。可是现在，我明确知道江闻对于我的特殊性，尽管还没有达到一个十分深刻的地步，但我清楚，这个人是我想要真切获得情感回应的存在。

　　直白点，人就是这样的生物——食色性也，我喜欢他，我想带他吃好吃的；我对他有欲求，我想睡他。

　　大概我这想法会吓着他吧？

　　我撑起上半身，“你可以开我车回去。”

　　江闻没起身，偏开头，“我睡沙发，你有事就叫我。”

　　我欣喜若狂，意识到心头某个地方被轻轻砸开了一个口子，这大约是他对我抛下的机遇。我不敢逼得太紧，指着二楼客房叫他可以去那里睡。

　　江闻嫌麻烦，我怕再坚持他又说要走，只好给他找了新的换洗衣物和干净的毯子。

　　收拾好睡觉时，我躺在床上，想着此刻江闻盖着和我用着同样洗衣液的毯子，竟然觉得天旋地转，时间空间重组，与他置于同一光景。

　　他之于我，我想，大概我是中毒又成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