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大雪满弓刀（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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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迎击落雪，宁舜用刀鞘拍开头顶砸下来的雪块，提步往峡谷深处前行。并非他不想出去，而是三万军队困在峡谷之中，不可不管。
身后的雪很快落完，宁舜抬头一望，只能看到模糊的黑影在山峡两边的高坡上移动着。
果然，谢家更多的目的，是要引诱那在外的三千精兵一同入内，再一网打尽。
在雪地上步行实在太慢，反手一握弯刀，他点起足尖提气往峡谷深处飞快地掠去。
三万大军在遍地清洁的雪地里再好找不过，但因被围困了多日，有力不得发，又累又冻，让全军将士分外暴躁憋屈。
宁舜离大军还有几步远的时候，被喝止住：“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正气稳重的声音，目光炯炯，即使手上冻得发紫，领军的老将林奉平还是扬剑指着不速之客的宁舜。
“林老将军。”宁舜抱拳，见到林奉平才使得他微微松了口气，“在下宁舜，奉八殿下之命前来接应增援。”
“那么，你的援兵呢？”林奉平年纪虽大，警觉却一点没有减弱。
宁舜淡定道：“在峡谷外。”
“身为将帅，竟弃自己手下于不顾？”林奉平眼里带了不屑，怒声喝问。
“林老将军息怒，在下自有安排。”宁舜笑容淡淡，颇是处变不惊。
见面前男子神色沉稳，气度从容，林奉平的怒气才稍稍平息下来，问道：“军令何处？”
宁舜从袖中拿出郁重光的令牌掷过去，一手弓箭，一手弯刀，安静地等待林奉平的确认。
林奉平端详许久，才微微缓和神态，眼神里的锐利却并没有过多的减少，他仅仅是一颔首：“有劳宁将军了。”
“不敢当。”宁舜踩雪走近，“外面已有人接应，当务之急是带军冲出峡谷。但是，为何林老将军会被困在峡谷之中？”
林奉平脸色有些尴尬，道：“老夫从未走过往昀城之道，识路之上未免有些偏颇。”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林奉平当年是林门名将，如今却跟着郁家这般奔波受气。余威尚在，终究还是抵不过岁月的冲击。
宁舜只是笑了笑，道：“那么，林老将军现在可有定夺？”
“当然。”老将风范尚在，林奉平转身向身后有些焦躁的大军沉声道，“诸位可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在沉默了一瞬之后，人群里爆发出了极大的骚动。
“老子等的就是今天！”
“这么多天窝囊着，今日总算要活动活动筋骨了。”
……
林奉平一运内力，怒声道：“你们只需回答老夫是或不是。”
“是！”三万大军响彻天际的应答声振聋发聩，宁舜却惊觉头顶蓦然掉下来的皑皑白雪。
眼前的众人手忙脚乱地被冰雪砸到，宁舜终于忍不住笑了：“林老将军，这种应答，一次可就够了。”他本就年岁极轻，不过略长宁岚几岁，此刻一笑起来，才有了一种少年人的神态，蜕去了方才的老成静持。
林奉平一扬手，整齐的拔刀声霍然响起，令人有一种毛骨悚然却又畅快淋漓的感觉。
“弓箭手。”林奉平一指头顶，再一指前路，“大晋的步兵们，前面就交给你们了。”
积累了多日的愤懑与怒气这一刻终于爆发出来了，人潮汹涌而出。
伴随着全军的倾巢而出，这一次山顶上飞落的就不仅仅是雪花了，而是一个接一个的巨大雪球，以及密不透风的流矢。
宁舜一手撑在雪地上，几个点足翻身落在队伍最后，一按腰间的弯刀，手上张弓，搭上九枝羽箭，凝目望着面前黑白交错的厮杀，眼里慢慢凝聚出猩红的血光，微微一笑道：“那么，我也该动点真格的了。”
眯眼盯住高坡上移动着的黑点，目光穿过面前四散漫开的飞雪，霍然松手，九箭离弦，刹那斜飞出去，如碎玉连珠，直击黑影而去。
应声掉落下四个黑影，重重摔在雪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扫过一眼却不在出手，宁舜敛眉，轻笑一声：“身手还不错么。”
他拉开弓，渐渐张如满月，眸光一动，一眨眼未完，已是箭如奔马，几乎只是一瞬间，就只能看到九缕银芒，仿若闪电一般，疾驰而出。
箭无须发，宁舜一弓九箭的名号实非虚名，意气风发的男子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一波波地回射。
因着宁舜源源不断射出的弓箭，使得山顶飞下的流矢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又是一轮接一轮的雪球攻势。
再一抬手，只能摸到背后空空的箭囊，毫不在意地背上弓箭，宁舜提刀拍开面前不断落下的雪球，他一路往众人方向赶，一路运足轻功，面对雪球，能闪则闪，不闪则打。
二万大军走到这里半数约莫已经冲了出去，外加谷外三千精兵相迎。
他之所以能够放心大胆地佯装中计走进峡谷，正是因为有司南在。
果敢敏锐的司南并不比任何一个男子弱，她一手好鞭曾打遍整个郁家军营而无可匹敌。
自小就是如此，司南像个野小子一样胡闹，宁岚却醉心音律戏曲，即便是见了面就要争吵，但是司南想要保护宁岚的愿望，比他们任何一个人要强烈。
越来越多的雪球砸了下来，因为人影都躲在高坡的雪后，宁舜甚至无法准确瞄准位置，簌簌的落雪声也极大地干扰了他听声辨位的准确性。
身后风声一动，他就已一刀扬手飞起，鲜红的血液洒在雪地上，分外夺目。然而这几乎成了一个更加醒目的标记，提醒着还埋伏在山坡上的谢家兵马他的位置所在。
从刚才的远观，到一个接一个的人从山坡上滑下来，宁舜终于感到头疼起来，手上的弯刀旋得飞快，一刀砍倒一个，血溅三尺。
“宁将军！”不远处一个手臂中箭的弓箭手，挣扎着爬起来，用力将他还留有余箭的箭囊掷了过来。
“多谢。”朗朗一声，宁舜飞身接下箭囊。
没有间断的砍杀让他厌烦起来，手执弯刀的男子飞身一脚踢起一片雪雾，飞快的挽弓拔箭，又是九箭齐发，横扫一片。这一次他用足了腕力，对手又在眼前，一箭穿透敌人身体后，余力尚在，竟直直钉了九人在山壁之上。
前方郁家士兵的厮杀声，刀剑撞击之声不绝于耳，反倒让宁舜有一种身处事外的恍惚。
抬手用刀柄砍晕一个，才一仰头，就看到迎面而来的长鞭。
如游龙一样蜿蜒直入的银色长鞭几乎与雪地混为一体，在日光下泛出的森森寒光。
“司、南？！”宁舜收回刀锋，果不其然地看到长鞭一到他面前就顺势往左右两侧甩了出去，“啪啪”两声，打开两个正往这里匍匐而来的伏兵。
灰衣的少女面无表情地站在雪地里，身畔无数人群穿梭着，几乎分不清敌我，可她依旧稳稳当当的挥鞭，收缩自如。
司南手腕一转，银鞭像蛇一样柔软地曲了起来，绕住宁舜的手臂。
宁舜不欲与她动手，只是莫名地望了她一眼。
司南沉下脸色，手上一用力，就拉得宁舜一个踉跄。
挥刀砍晕从后面偷袭的伏兵，宁舜有些光火地道：“你进来做什么？”
司南不答他，只是用将银鞭绕开，伸手往后狠力一抽，将身后的突袭者直接甩飞出去，听得惨叫连连，司南才抬头怒瞪着宁舜道：“我来做什么？这种时候你讲什么慈悲，用刀柄砍人？你还想不想活了！”
“即使我不杀，他们也活不了。”宁舜示意她去看刚才几个被砍晕的人，因为山坡上还不断地在往下掉雪，那些人很快就被埋了下去，不仔细观察几乎看不出来。
司南仰头观望了上空，一鞭打开掉落下来的雪，冷道：“谢家果真都是冷血冷心之人，连自己人的性命都不要了。”
当年宫变之时，宁舜带着司南逃出来，两人一路南下，其间的经历也并不宁岚要好多少。她对谢家深深的憎恶，这种心情这些年来几乎已经成了一种偏执和发泄，因为当年在几乎要被谢家杀死的时候，不会像宁岚那样，有一个谢绎来救她，司家只出过一个太子妃，根本不算特别显赫，也不会有侍卫来特意保护她，正是曾经这样被人遗忘过，那样从尸体下一点一点地爬出来过，这种恶心而怨恨的滋味，司南是永远都不可能忘记的。
“你莫忘了，谢家曾经也是郁家的自己人。”宁舜的面庞上微微浮现出冷意，“结果到头来又是什么回报？”
司南目光倏地森冷起来，转身往前，任由手里的银鞭肆意飞舞在雪地之间，她只侧身道：“我所能给予他们的回报，只有死亡。”
宁舜凝视着她灵活跃动的身影，终究还是拔刀出鞘，扬手向着四周横劈下去。
鲜血落在地上很快凝结成霜，宁舜提步跟上了司南的步伐，从伏兵中慢慢冲出一条血路来。
大抵所谓的战争，这已是最温柔的一种了罢？
此刻的昀城，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大雪满弓刀（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