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一八九、血色黎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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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狂暴化是什么样子？大概就是我跟筚红棘现在这个样子。
我们两个用手中的刀硬生生杀开一条血路，在飞溅的鲜血和碎肉残渣中，浑身浴血的我们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终于触摸到那位在长久的民间传说之中被极度神话的人物。
诸葛亮的容颜从未如此清晰深刻地映入我的眼瞳。我看到他瞪着我、瞪着我们，仿佛难以置信，却又无计可施。
“噗”的一声轻响，一支羽箭不知从什么地方飞过来，正中我的胸腔。我感觉身体随之一滞，凝重之感从伤处蔓延开来，让我原本感觉不到重量的身体顿时拥有了实感。
我一咬牙，大吼一声“纳命来！”双手紧握环首刀，用尽全身力气对着诸葛亮当头劈下！
刀刃劈砍人体的阻力从虎口沿着手臂传导。我死死咬着牙，盯着诸葛亮，双脚落地，长刀也顺势从他的肩头深深砍下，切开了他的半边身体！
诸葛亮的眼睛瞪得很大，直勾勾地看着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下一刻，筚红棘的弯刀呼啸而至，横扫千军，一刀砍下了诸葛亮的头颅！
失去了头颅的腔体飚出血柱，冲天而起，溅了我和筚红棘满头满脸。浴血之中，筚红棘高高举起那颗头颅，冲着厮杀中的战局连声大喊：“诸葛已死！速速伏诛！”
我也跟着高喊起来：“诸葛已死！速速伏诛！”
老实说，我已经陷入了一种狂热之中。我的大脑并未完全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幕，身体只是凭借本能形成的反应。在连续喊了几声之后我才真正明白过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诸葛亮死了。
我和筚红棘，我们联手杀死了诸葛亮。
一丝理智开始回到我的脑海中。我看清了城墙上的连绵火光，城门处的烈焰熊熊；看到陈庆以一敌二艰难抵挡赵统和马越，阻止他们发疯般地想要冲过来救护诸葛亮；我看到夏侯和的尸体被司马昭紧紧搂在怀里深深哭泣，看到星寰站在乱军之中却彷如置身无人之境，冷静地超然地看着我。
筚红棘的手上，一颗新鲜的头颅死不瞑目，未冷的血一滴一滴绵延不断地滴落在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上。
我放声大喝：“全体魏军士兵听令！不许恋战，立刻撤退！”
我随手掐断插在胸前的箭杆，调转环首刀前去接应陈庆，同时也引领所有人朝着城门方向撤退。
我没有时间去顾及弟弟的遗体和行动不便的司马昭。星寰会照应他们。我的任务是冲在战线最前列，为所有人杀出一条血路。
我现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其它的事。我的认知只剩下了手中的刀和眼前的敌人。除了鲜血与杀戮，已经没有什么能够进入我的思维之中。
挡我者，死。
那个黎明剩下的记忆已是一片模糊。除了血与火，我记不清任何细节。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凭借本能在延续，无论是对于战术的领悟，还是源源不断从体内深处不断涌出的战意。肾上腺素战胜了一切，包括对于生命的愧疚和对伤痛的感知。
唯有杀戮和战斗，才能抵消弟弟的死亡带来的冲击。——事后回想起来，大约就是这样。
我最后记得的场面是站在船头回望成都城，战船顺流而下逐渐加速，城墙上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零星射来的箭矢已经超出射程，追击的残余蜀军也在火油的阻挡下望江兴叹。
我们脱险了、安全了、逃出来了，这原本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可当我回头看向船舱，看到的却是弟弟的尸身与诸葛亮的头颅。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失去意识的。
可能是伤得太重，我感觉自己昏昏沉沉地昏迷了许久。发热让我的意识更加昏沉，身体感官也更为迟钝，只觉得身体一直在摇晃，随波逐流、漫无边际。
这次的感觉与上次在诸葛亮书房里被他用奇怪的熏香暗算不同，我并非完全无法接收到外界的信息。我的昏迷时深时浅，有时像是熟睡一样什么都不知道，有时就只是浅眠的程度，能听到有人进进出出来来回回，有人在照顾我、帮我擦拭身体、给我换药包扎。也能听到有人在交谈，但听不清具体的声音。
潜意识里，我知道自己大约是死不了的。情况虽然不轻松，但也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伤得太重、体力消耗过大，身体完全透支了，需要通过睡眠和静养来恢复。
等我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航行已经停止，我是平躺在卧榻上的，入眼是巴蜀风格的房梁。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木质地板上。房间内外都很安静，婉转的鸟鸣时而清晰时而含糊，一派岁月静好、与世无争的模样。
我直挺挺地仰面躺着，感觉浑身僵硬，大脑一片茫然，像是误入桃花源，深山不知归。
但那天的一切并不是梦。那个血色黎明，亲人的血和宿敌的血同时染在身上的感觉，并不是梦。
我撑起身体，艰难地坐了起来。全身各处传来各种各样的疼痛感，有的尖锐、有的沉闷。各处关节极度酸涩，就像是很久没有上过油的生锈机械。
“喀拉”一阵轻响，门被推开，更多的阳光照进屋内。我循声望去，正撞见杜敏惊喜交加的面孔。
“叔权哥！”杜敏撇下手里端着水盆的亲兵，像只小兔子一样扑到我的卧榻前，跪在我身边时眼中已经忽闪忽闪地蓄满了泪花。
“叔权哥你醒了？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人？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一连串的问题几乎语无伦次地从他口中冒出来。不等我回答，他又倏地回头看向亲兵：“快去禀报军师，夏侯将军醒了！”
我好不容易等他这份激动宣泄出来，凝聚力气开口说道：“谢乐，这是哪里……”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没有水分的老树皮，又像是摩擦的砂砾，难听得吓人。
杜敏赶忙扶着我：“叔权哥，你先别说话，喝口水润润喉咙。你昏睡了这么多天，急不得。”
我摇了摇头，摆了摆手，想要示意自己没事，但身体怎么也无法装作真的没事，只好等亲兵端来清水，喝了半碗下肚，才恢复了说话的力气。
杜敏的眼神纯净诚挚，热切地看着我，眼中浓郁的情感是我怎么也无法忽略的。我摸了摸他的脑袋，平静地问他：“这里是哪里？巴郡还是永安？我昏睡多久了？都是你在照顾我，是么？”
他点点头，像一个虔诚的信徒面对偶像：“我们在巴郡，叔权哥。自从我们在成都分开，我一直躲在城外。后来与军师汇合，他让我先行前来巴郡。我在巴郡的亲戚家中躲藏了约莫半个月才把你们等来。你是被从船上抬下来的，军师让我照顾你，这是第三天。”
我大略推算了时间。从成都到巴郡，走水路顺利的话，最快只需七八天。这样一算，我至少昏迷了半个月。
我的伤有这么重么？
我挪了一下身体，顿时倒吸凉气。掀开盖在身上的锦被，我才发现自己全身几乎都缠满了绷带，包得像个木乃伊。
“军师在哪？我要见他。”我边问边挪动身体，忍着全身各处的酸胀和钝痛，不住地倒吸凉气。
杜敏手忙脚乱地来搀扶我：“叔权哥慢点。大军刚刚拿下巴郡，军师和王爷都很忙。已经派人去通报了，很快……”
我倏地打断他的话：“你说什么？大军？王爷？什么意思？哪个王爷？”
杜敏顿住了，小心翼翼地说：“就是……齐王殿下。叔权哥你们从成都过来，齐王殿下亲率大军从永安过来，脚前脚后在城外汇合。军师命人亮出诸葛丞相的首级，巴郡守将便不战而降了。巴郡以东的百姓，现在都已是大魏臣子。”
我愣在原地了。
这是什么光速进展？我不过是昏迷了半个月，事情已经进展到如此神速了？拿下巴郡，无疑将魏蜀对峙的前线又想川中推进了一大步，确实是件大好事。
可这进展会不会太快太顺利了？如果不是事先就做了如此规划，怎么会想到在撤退时顺势进占巴郡？曹植怎么会刚刚好在这个时候率军前来接应？放到二十一世纪，打个电话叫曹植坐高铁过来都没有这么凑巧吧！
所以，这一切都是星寰的规划么？从我进入蜀地冒险开始，他就已经周密计算到了今时今日的一切发展？可能吗？人的认知真的可以做到像计算机一样周密详尽、“算无遗策”？
我的脑子乱了。
乱糟糟的一团，在成都城中的激战，弟弟舍身救我，司马昭的痛哭，筚红棘的斩首一刀，诸葛亮死不瞑目的表情……
头疼。我的头好疼。
我双手抱头，用力按压自己的太阳穴，深深地弯下腰。强烈的情绪在我的脑海中翻腾，我无法压制自己去深入思索和质疑这两个月来我所经历的一切。
“夏侯和……在哪？”我从喉咙深处挤出暗哑的声音，“我的弟弟……在哪？”
作者有话说
第191章 一八九、血色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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