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裁游戏Bind》叶汀宇

1、一、A Recreation To Kill Themselves 自杀游戏

　　20008年12月31日，周三的晚上11点，在星野町，能够看到北斗七星的地方会合，让我开始一场盛大的死亡之宴。

　　——————鬼宿星团

　　自杀联合会，一个丝毫没有悬念也不需要费尽理解的名字，直白得有些并不符合它的后现代风格，却十分受年轻人的喜欢，有人单纯的猎奇，有人试图感化，有人不屑谩骂，自然也有人真心求死。

　　那一场游戏最初的开端就在这里，自杀联合会网页上的一篇简短发帖，没有什么心情的人点开来笑一笑也就过去了，可“盛大的死亡之宴”这几个字，尽管没有详细的说明，却莫名地吸引了真正渴望死亡的人。

　　死，其实很简单，停止呼吸就可以了，可是一群求死之人滑稽地在网路上交流求死的感想，还使自杀联合会这个网页壮大到用户范围覆盖全球的程度，无非是人们不愿意，或者说不甘心就这么死去罢了。

　　说是哗众取宠也好，说是满足自己最后的任性也好，连自杀少女组这样荒唐的东西不也出现过么，人类可以追求绚烂地生，为何不能也华丽地死呢？

　　一场盛大的死亡之宴，这场宴会，邀请了所有看得懂这几个字的人，读得懂英文的人，读得懂中文的人，读得懂日文的人，读得懂法文的人，读得懂拉丁文的人，读得懂西班牙文的人，读得懂德文的人，读得懂意大利文的人，当然，只是真正想要死去的人，因为一般的人，似乎没有办法跟这样简单的几个词产生心理上的共鸣，产生兴趣。

　　于是在2008年最后一天的晚上，那个名为星野町的地方，成为了很多人搜寻的场所，只有成功地找到那个“能够看到北斗七星”的地方，才能够得到完美的死亡。

　　“再过1个小时，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对于他们来说，期望一个美好的开端，而对于我们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惊天动地，让他们永世难忘的收场。”

　　男人淡淡地解说，他没有必要像游行演说一样慷慨激昂，毕竟是要赴死，即使是充满激情地赴死。

　　星野町，这个不知道属于哪个国家，属于哪片地区的城市，位置对于读者来说已经并不重要了，对于到场的这些将死之人，更加不重要，毕竟已经找到了。高楼林立霓虹闪烁的星野町市内，人潮涌动，人们正在等候新年的钟声，所有人情绪高涨，没有人知道，在这样一个孕育新生的美妙夜晚，市外唯一能看到春季几乎紧贴地平线的北斗七星的这片空地上，聚集着一些人，即将迎接的，不是新年，而是死亡。

　　“大家不用猜也应该知道了吧，我就是发起帖子，召集大家的鬼宿星团，鉴于这里各个国籍的人都有，我会一直说英文，听不懂的朋友我就没有办法了。”

　　并没有特意站在显眼位置上的男人声音依旧不高，只是在沉默等待的人群众十分好辨认罢了。

　　他并不年轻，看上去已经不是会像青少年一样动不动就满嘴自杀的年龄了，却也不是颓废无用觉得人生已无可恋的中年大叔，板正的西装，笔挺的背脊，一丝不苟的发型，严肃中略带慵懒的脸庞，无论怎么看都只不过是个工作顺利生活顺心的普通上班族。

　　不过本来也是，自杀联合会的用户，本来就和普通的自杀者不一样，他们既然能够心平气和地在网上热烈的讨论清楚自杀的时间和地点，然后再按照讨论的结果独自或结伴前去自杀，自然也不会像那些动不动站在楼顶边缘哭喊撒疯的人一样，那么脆弱，他们反而比正常人还要正常，只不过正常地有点过头了。丝毫不加掩饰，性格乖张，无所不为，男人把最恶劣的本性没有保留地显露出来，女人不知矜持打扮妖艳尽情地追求放浪，反正活一天是一天，反正马上就要死去了，反正就算给别人添了麻烦给别人留下了坏的印象也跟死去的自己无关了，因为要死了所以不能让时日不多的自己掖着藏着夹着尾巴活。

　　正是抱着这样的思想，这些家伙的生活在普通人看来滋润无比，甚至到了让人羡慕的地步。

　　人群中静静的，他们中有人是费尽了千辛万苦从世界的角落赶过来真心求一死的，也有人只是靠得近来看热闹的，还有人就算是真的来了，还是没有办法确定自己的心情，究竟是想死，还是依旧畏惧。所有人，无论怎样，都只是静静的，静静地等男人说话。

　　一个银白色头发的哥特式少女点了一根烟，用不符合形象的轻柔声音冷冷地问：

　　“你说的盛大的死亡之宴，是什么样的盛大，什么样的宴会？是指集体自杀么？”

　　听到“集体自杀”这个词，人群中点小骚动，尽管没有人和身边不认识的人对话，可骚动还是不可避免，有的人觉得热闹看够了，为了避免真的落到与这群疯子一起自杀的程度，开始悄悄退场，有的人听说可能是集体自杀而觉得增添了死的信心和勇气因此有点小雀跃。

　　“跟妈妈在一起……”人群中穿出了女人温柔的声音。

　　小孩子尚还带着鼻音的稚嫩声音随后颤抖着响起，“妈妈我不想死。”

　　“妈妈已经活不下去了呀，妈妈没有办法不死。”

　　“可妈妈，我还不想死……”

　　“妈妈不死不行，乖，听话，和妈妈在一起……”

　　小孩子在哭，妈妈在笑，两种表达着截然相反的情绪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刺耳之中又产生了异样的协调感，给人带来一种变态的残忍的快意，很多人跟着，为了即将到来的死亡，痛苦地哭了，欢乐地笑了。

　　ID为鬼宿星团的男人看像引起骚动的银发少女，稍稍提高了声音。

　　“请大家安静下来听我说。集体自杀，难道不是相当没有美感么。我希望发起大家做的，是另一件事情，那将带来更加完美，更加伟大的死亡。”

　　这是，所有的人才发现，归宿星团在自杀联合会上发贴时，根本就没有提到线下会的目的，比如自杀方法的提议，只是告诉大家会有一场盛大的死亡之宴，于是这里的人就都像受到海洋的吸引眼球失焦勇往直前的旅鼠一样聚集在了这里，他们只是单纯地预感到了死亡的讯息而已，而这对他们来说已经足够了。

　　“大家能够在自杀联合会上认识，而不是每一个人都只是简单地爬上楼顶，吸引一大堆看笑话的家伙然后摔成一滩肉泥，或者干脆悲惨地独自吊死在仓库里直到尸体腐烂才被人发现，不想，大多数人的原因与我一样，并不是不敢死，而是不甘心死吧。”

　　这一番话引起了在场大多数人的共鸣，那些心怀惧意迟迟下不定决心的人们偷偷地看周围人兴奋的表情，心头骤然涌起强烈的恐惧感，一直以为自己身边的人和自己一样多少也会对死亡稍有恐惧，可那些人真正谨慎求死的原因，竟是自己常识之外的。这群人，根本就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正常生物，不过是一群怪物罢了。

　　“我如果死了，憎恨我的人将抚掌大笑，蔑视我的人不过背地里吐一口痰笑说‘这样的渣滓不死也浪费’，与我无关的人摇头，也只是多了茶余饭后的谈资，死之前还要被不认识的人看笑话，死之后被他们可怜，然后用不了多久，我曾经存在过的证据就永远地消失在宇宙里，不仅痕迹磨灭，连记忆都不会长存。难道大家不是也像我一样，正因为活着的时候一切一切都让我想死，因此才更加不愿意连死都那么平庸，那么窝囊，而不甘心就这么简单地死去么？”

　　明明是因该说到最后慷慨一些的句子，可男人还是用最平常的语调处理了，看起来也不是个被艰难的生活冲晕了头脑一心想要解脱的可怜虫，是求死的决心反而使他比正常生活中更加强大了。

　　“多数人想死，不过是因为之前的‘生’已经无法再继续了，除了死别无他路，可正是因为之前生的过程太过失败，就这么死去了反而让人无法瞑目，因此，自杀联合会存在的意义就在此，制造世界上最震撼最完美的死亡，因为那，将是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个举动，即使在那之后我们再也无法看到世人的反应，可我们即使死去，也知道那将永远留在世人的心中，永远地震撼也好，永远地梦魇也好……一场让世人刻骨铭心的死亡盛宴……”

　　男人说到此，仍旧没有说出真正的自杀方法，充其量不过是自杀前的动员罢了，可当他结束时，在场只剩下十五个人了，连之前人数的一半都不到。

　　而只其中，真心实意求死，走到最后的又有几人呢？

　　男人眯起眼睛环视四周。

　　“现在剩下的人，要开始一场游戏，临死前最后一场游戏，无所顾忌，畅快淋漓地玩个心醉，而这场游戏的结尾，就是所有人顺利死去，而将永远的恐怖镌刻在世人的心中，犹如一场华丽绚烂而完美的死亡仪式。”

　　“死亡游戏……”有人喃喃，困惑之中难以掩饰的兴奋隐隐透了出来。

　　“现在请大家报上自己的ID，然后，我再说明游戏的规则。”

　　“工藤邪马人。”

　　“工藤卑弥户。”

　　“这是一对星辰兄妹么？抱歉我就不报真实姓名了。轩辕十四。”

　　“……五帝。”

　　“涅菲勒。”

　　“我略通马术，不如就叫我克斯托尔吧。”

　　“那么也叫我普尔克斯好了，我打一点拳击。”

　　“虽然很惭愧，但我还是希望被称为德默科尔。”

　　“阿丝托蕾亚。”

　　“…………开阳的增一。”

　　“喀戎。”

　　“潘恩。”

　　“甘尼美缇丝。”

　　“请称呼我为阿布罗迪，然后我的儿子就叫作厄洛斯好了。”

　　“……呜……”

　　被自己的母亲取名为厄洛斯的少年没有答话，只是兀自哭泣。

　　除了前两个人的名字比较像真名以外，其余的毫无疑问都是昵称式的假名字，而且全部都受了前两个名字的影响和第三个名字的启发，取自星座或星辰，倒也符合了这块他们赴死的地方，星野町。

　　“嗯，好的。”男人似乎真的只要知道ID，只是想要个方便的称呼，对名字的事情没有什么追究，“那么我们现在就要进入游戏了。请大家听清楚解说。”

　　于是从那个晚上开始，那十五个人，加上鬼宿星团，总共十六个人，便开始了一场杀死自己的游戏。

　　“我希望在死前扬名立万。”之前为自己取名为涅菲勒的哥特式少女吐了个烟圈，“比如成为被人疯狂追捧的歌星什么的。然后在人们爱我爱到丧失理智时，刚明正大地死在舞台上，让那些爱着我的人们亲眼见证我华丽的死亡，然后让我的死亡成为他们一辈子的梦魇，一辈子的痛，当然，世人也会记着我吧，至少我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不会那么快被磨灭。”

　　叫作工藤邪马人的羸弱青年窃窃地问道：“您是指像《自决少女组》那样的举动么？”

　　ID为阿丝托蕾亚的OL翻了个白眼，“滚开恶心的御宅族，尼特的话就给我烂死在家里，跑来凑什么热闹。”

　　她的话音刚落，就被什么东西砸中了额头，顿时倒在了地上，头昏眼花，再回过神来时，粘稠的鲜血已经顺着额头鼻梁开始涓涓地流淌，她也不过是揉了揉太阳穴，抹去挡眼的鲜血，跳起来便要臭骂偷袭的人。

　　向她攻击的人，是个娇小瘦弱的女孩子，眉头总是微微上扬，显出一副弱弱的表情，基本上没有什么存在感，气势也很薄弱，可在看到阿丝托蕾亚站起身后，动作利落地拾起第二块石头就要砸过来。

　　“你在发什么疯！”阿丝托蕾亚抬起双臂准备阻挡随时都可能到来的袭击。

　　“你这贱人刚刚骂了哥哥吧，你有什么资格骂他？你是我们的妈妈还是我们的什么人？你这个贱人。”称邪马人为哥哥的小女孩，轻声软语地骂着恶毒的话。

　　“……喂，卑弥户……”身为哥哥的邪马人看上去是很像阻止妹妹的恶行，可只是朝这里胆怯地伸了伸手臂，就立刻被踹倒在地上。

　　“你这个没用的尼特族，你活在这个世界上不过是给父母家人丢脸罢了。你为什么会生为爸爸妈妈的孩子？为什么会生为我的哥哥？为什么要连累我？你为什么要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少女的举动，让所有人都分不清她究竟是想护着她的哥哥，还是真心讨厌他她的哥哥。

　　有时心理不健全，也会成为求死的原因之一。

　　邪马人顶着一张快要哭出来的脸伏在地上一时不敢起身。

　　鬼宿星团环顾了众人一眼，并没有理会这边动静不小的骚动。

　　“说是游戏，自然不可能总是在现实中进行。大家听过虚拟实境吧？这个自杀游戏将交错在现实与虚拟之中，以达到我们完美的结局。”

　　简短的解说之后，很久都没有人出声，根本就没有人知道该说什么好，直到给自己取名为阿布罗迪的年轻母亲轻轻揽住儿子的头，说了一句：

　　“你大脑不正常吧。”

　　前一刻还满心希望的众人，立刻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什么蠢事，竟然受了那么短短几个字的诱惑，莫名其妙地飞了过来，却似乎是被耍了，众人此刻犹如从梦里醒过来一样，愤慨起来。

　　“你在耍我们，没错吧。”阿丝托蕾亚拔尖了嗓音，将矛头从邪马人那里转向了鬼宿星团这里。

　　成为众矢之的，鬼宿星团尚还镇静，牵出一丝笑容。

　　“大家，我没有在耍大家”

　　众人又小小沉默了片刻后，极有默契地忽略了这个男人，四散走开了，决定回到自己原来的地方。

　　“有谁！有谁愿意跟我组一支乐队！”涅菲勒举起夹着香烟的手高喊，“华丽地死在舞台上，死在众人眼前！”

　　名叫甘尼美缇丝，人如其名的美少年欢快地举起双手。

　　“我也想这么死！我们一块吧！”

　　于是这一对通过线下会组成了集体自杀小组，当下手牵着手去寻找酒吧写他们的第一支曲子。

　　名叫喀戎，尚还穿着高中生校服的少年，邀请面容憔悴的上班族潘恩也去喝一杯。

　　卑弥户踹了哥哥几脚之后率先离开，邪马人也很快爬起来跟在了后面。

　　用线帽、口罩加围巾把自己的脸遮了大半的德墨特尔，没有跟任何人交谈，独自走开了。
　　爱丝托蕾亚也二话不说，冷哼了一声扭头离开了。

　　克斯托尔和普尔克斯因为名字的关系开始以兄弟相称，与沉稳健谈的五帝组成了另一支集体自杀小组，也在这一天晚上决定找一间酒吧喝到明年。

　　开阳增一，轩辕十四和阿布罗迪母子留在原地片刻。

　　阿布罗迪开始哭泣，抱着儿子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死不了为什么死不了”，孩子一边陪着她哭，一边答非所问地说着“妈妈我会和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之后也相拥着俩开了。

　　“……就这样又都走掉了……”轩辕十四搔着头，无奈地喃喃。

　　“那么请你也离开吧，明明不相信我说的话。”鬼宿星团的声音一如既往不带射么特殊的情感元素。

　　“喂喂，别这么说嘛，我们这种人，能多活一天就是一天了，好歹还能看到新年呢。”轩辕十四耸了耸肩。

　　“我只是不理解而以。”接下他的话的人，并不是鬼宿星团，而是开阳增一，“是怎样的游戏呢？我不能理解。”

　　“嗯，不要紧，现在不理解不要紧，很快你就知道是怎样的游戏了。”男人抿了抿嘴唇，看向西北方的北斗七星，从勺柄顶端开始数的第二颗星旁边，隐约闪烁着一颗极小极小的星星，自古以来就是检测视力的星星，只有视力很好的人才能顺利看到这颗星星，乃是北斗七星勺柄方向第二颗星，开阳星的伴星，也就是所谓的开阳增一。

　　鬼宿星团，即使是巨大的星团，不过也是被圈在小小的巨蟹座，那更加渺小的蟹甲那一小块区域中的星辰罢了，终究没有人能看到它们闪烁的光芒。

　　至于轩辕十四，在狮子座中有“小小的王”的意思，给自己取这样的名字的人，自杀的理由并不充分。

　　一个小时后，新年的钟声就要敲响了，而这群赴死的人，离冥府的路程，又近了一点。

　　而那场游戏，也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