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国之后》玺娘

23、第二十三章

　　日暮仓惶西下，天边残月急窜窜地挂上树梢，一抹白色身影流连于月色笼罩的阴影之下，久久不肯离去。看这样子，她似是在等待什么人，可又分明在她身上寻不到一丝等待的痕迹。直教人摸不着头脑。
　　时间在流逝，直至天边翩然落下一道墨绿的魅影。如湖之清澈，似海之明透，若玛瑙之清润的女子倏地出现在她面前。惑人心弦的笑容。“公子。”清越的嗓音隐隐透着兴奋，女子静静地看着默落。
　　白色的身影悠然转向，嘴角边也泛起隐约的笑意，“来了？”淡淡的声音听不出本该有的等待的烦躁。
　　那女子恬淡地看着面前的绝色容颜吗，“公子，沁瑟来迟了！”
　　白衣的默落上前拉起她仔细看了看，确实是没事了，才放下了一句“日后行事要小心。”
　　“是。不过我也确实是完成任务了哦！”俏皮的语气又回复了来。
　　“有新任务了。”掩起扇，于掌上轻敲。
　　“啊？”夸张地做了个老大不情愿的动作。
　　默落淡淡地笑开了：“很兴奋？” 沁瑟从来都是这样，偏生要作些和自己的心情背道而驰的举动。
　　接着默落也不等她回答，便接口，“不喜欢？”低下头，脑子里出现沁瑟张牙舞爪的样子，“那我交给别人吧。”似是在沉思，实是在心里想象沁瑟听到这后面的话时的不爽的神情。
　　“公子——”拖了好长的音。
　　“呵呵～”微笑着抬头，眉眼里尽显促狭之意。
　　“公子……”沁瑟挫败地垂下头，不再理会面前之人。
　　“嗯，是这样的……”附耳轻轻说。
　　“是！”很刺激的事，也很新鲜。呵呵～银铃般的笑声随风散开，飘荡在夜空之中。默落亲眼见这墨绿身影消失方才放心地离开。
　　翌日清晨，默落按照惯例去皇子殿下的军帐里报道时发现，大帐里竟然坐满了人。询问的目光远远地投给安坐于首位的皇子殿下。皇子殿下却没有多说，只是指指自己旁边空着的座位，示意默落就坐。
　　无所谓地坐过去，听他们的谈话。听了许久，终于明白，他们无非就是争论要不要趁胜追击。穷兵莫追的道理难道不懂？还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默落轻嗤。
　　“穷兵莫追！”不知怎地，就把自己心里想的说了出来。
　　“是啊，是啊！”有人附和，“默公子所言极是。”
　　“趁胜追击！”往日军中颇有威严的老将军坚持。且老将军话一出，再无人在下面叫，大伙儿都沉默了。无人敢再言，纵使是多么的不愿意。
　　“老将军该不是真的以为孜攸的五万兵马能与宣瑕的十万大军相匹敌吧？！”默落语出犀利，不欲与之言。
　　“可胜利的分明就是我军！败军有何可怕？”声音亢亮，似是与人争吵。
　　“宣瑕失在无援军。”一个无名小将指出。
　　他这话倒引人深思，底下议论声起，“是啊，是啊！”“这倒是。不过……”有人出声接下，“宣瑕怎可能不派援兵？！”
　　底下又是一片唏嘘声，意见不一。
　　“好，本皇子决定了！”皇子殿下发言，总不会再有人多舌了吧。“班师回朝！”怨毒的目光射向默落，不用想都知道是来自于谁。默落也不予理会。
　　但是大多数人都是站在默落一边的，征战多日，在战场上是拿生命作赌注的，怎是轻易拿得出？生逢盛世，谁愿征战沙场？
　　整队，回朝。
　　然，变故总是被那些好事只人掌控。两兵士相斗，阻了行进之路。问之为何，却道将士当为战争而生。无语。任谁都看得出这是怎么一回事，心之肚明即可。

　　终于回到孜攸，默落使计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王府，翻墙回到自己的房间，褪去一身的疲惫，呈大字形极不淑女地躺在床上。
　　碧深听房间动静，忙跑出来看，果然，默落在消失了近月余之后回来了。看默落的脸上写满风霜和疲累，碧深便识趣地不去打扰，乖乖地站在一边候着。
　　直到——“饿死了！”的不雅之声传出。
　　碧深端着准备好的饭菜进得屋去。“小姐，您终于回来了！”脸上带着笑，但声音里却听不出一丝与笑有关的情感。
　　“嗯。”闷闷地应了声，起身来到桌旁，提箸吃饭。在碧深笑眯眯地注视下默落心情郁闷地吃着这本就不很合口的饭菜。
　　默落吃得很快，也许根本没吃出什么味道来，但是吃毕，她还是照例捻起帕子轻拭嘴，向碧深淡淡一笑笑，以作感谢。然而默落回首，再看一眼那满桌的丰盛，却是不甚兴趣的撇了头，走开。
　　吩咐下人打了水，默落坐在水汽氤氲中，闭着眼，似是享受，实则被许多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事纠缠着。撩起的水，在手臂上浇灌，一滴一滴滑落，落进升腾的水雾之中。淡淡的烟雾中，默落仿似看到了他——伏在办公桌上处理事务的憔悴的夏瑾卿。
　　手，不受控制的伸出，想要感受他的温度，却最终还是穿透而过，无力爬上默落的心头，注视着水流，许久不曾动。身上的疲惫固然可以洗去，但心上的殇却是无论如何都抹煞不了的。痛苦，原是天注定，心里的那条蛀虫，看来是不把那颗已然残破的心蛀空是不会罢嘴了。脸上一片冰冷，不知是泪的浸润还是水汽的转凉。
　　默落无暇再想这么多，只能勉强自己将心神拉回，收敛妆容，整齐装束，尽力使自己不复见先前的疲惫与憔悴。碧深疑惑地看向端坐于位上的默落，她的眉目低垂，额前刘海挡住了最能诉说的眼眸，她探不出究竟。心里，不禁有些惶惶然。总觉得，这次默落回来，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身上的气息似又冷了几分。
　　冷？冷冽！以前兴许还能说是清冷吧，但现在，冷冽的气息，好像经历了什么人间灾难般，脱胎换骨。一想到这里，碧深就忍不住打颤。这还是她原先的小姐么？不，不是了！忍不住拿眼偷偷地瞧自个儿坐在桌前低头品茗的默落，完全看不出她是什么心思。完全！
　　竟然是完全！
　　一波灰尘被慌了神的碧深的衣袖带起。那细小的微尘，被窗外闯进的阳光照得无处藏身。默落厌恶地皱了皱眉，但却没说什么只是转开了头。这细微的变化终于被碧深抓住，果然有什么不一样了。要不然，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心下千丝万缕碾过，面上却仍是一脸的受伤和迷惑。
　　默落对此视而不见，她的心里现在再也装不下那许多。刚才梦般的一瞥，心里的牵挂忽又上来，啃噬仅有的空余空间。
　　“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很累很累。太累了。声音里都带上了浓浓的倦意。
　　碧深默然，退出房间，带上门的最后一刻鬼使神差地抬眼看了一下，默落已不在。惊！关门声响起，碧深揣着问号离开。
　　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默落才终于放松了身体。不知为何，看了那张纸上的字，竟会一下子相信，没有怀疑。原来从始至终，自己都不曾相信她。好在有所保留。
　　心里如此庆幸，但转而又露出了愁容——这样，以后的行动是不是就更难了？！双手枕在脑后，懒散地躺在木床上，想着从不曾在心头淡去的身影。嘴角噙着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在烦躁中睡去。
　　翌日大早。
　　“王爷！”大将军来访，颢王爷怎么都想不到。故是颇有些受宠若惊。
　　“边将军！有失远迎——”很亲热的样子。
　　这位大将军可是孜攸的大英雄。据说他少年时就出战沙场，而且所向披靡，敌人只要一闻到他边将的名号没有不吓破胆的。而皇上，与边将的关系也很值得研究，总之，这边将就是一个大人物。但恰在前些日子，边将被圣旨召回，所以皇子殿下那一役他不在场。
　　“颢王，我听说此一役，碧落郡主可是功不可没啊！”
　　“哪里哪里，小女才疏学浅。”颢王爷如此客气道。
　　“王爷过谦了！”大将军也来了句文绉绉的客套话。大将军自行在一旁坐下，端起茶饮着，四顾又看了看，似是在找什么。
　　“边将！”
　　“颢王，碧落郡主呢？”开口问。
　　“刚随大军回来，现在在房里……”颢王妃如是说。
　　“哦，”捋捋胡子，“那老夫就等吧。”
　　少不得又得颢王爷留下作陪。期间，二人聊了很多，颇尽兴。
　　“来来，默落，这是边将！”终于到了晚上，而默落也已休息足够，正巧默落出得厅来。听声音，怕是颢王爷很高兴。
　　“是。”应了声上前。“见过边将！”
　　大将军哈哈一笑，扶起默落，并露出很是满意的神情，说：“果然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将军过奖。”默落淡然一笑，没有将此当作一回事。但一旁的碧深却是银牙暗咬，些许恼怒。

　　宴席上。大将军向默落敬了敬，仰脖一口饮下自己杯中酒。默落也学着样，干了自己手中的酒。
　　“郡主，爽快！”豪爽地一拍桌畅饮。
　　席间，气氛融洽。
　　满桌残骸，杯盘狼藉。默落一个人来倒庭院中，夜风从身前吹过，浑身一震，被寒冷叫醒，头脑清醒了些许。一个人，挥退了左右，踉踉跄跄地向自己房间走去。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而临到自己的房间时，被里面浓烈的杀气震住心魂，酒醒了大半。悄身靠上前，不知里面在做何动作。
　　可是细听之下，又觉有些不对劲——这分明就是自己熟到不能再熟的人的声音。那两个家伙，还是一点没变，一见面就要吵的。只不过声音被压低了很多。
　　“咳咳——”出声打断，推门的瞬间，一切声音都消断。若不是太清楚她们，估计默落也会以为刚才是幻听。
　　环顾一圈，方笑眯眯地道：“都到齐了？”
　　“嗯。”
　　“都坐吧。”默落率先坐下，给每个人都斟了一杯茶，开口：“进展如何？”
　　“一切顺利！”相视一笑。
　　展颜微笑：“好！谢谢各位，幸苦了！”话是对面前的人说，可眼睛却是看着杯中的茶水，漫不经心。
　　“默！”身着一袭绿衣的沁瑟姿态优雅地站起来，绕到默落身后，伸出手轻柔地捂住她的眼睛，曼声道：“我们永远都在你身边！”
　　“嗯。”默落的心神又放松了些。
　　“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坐在默落的对面，红袖飘摇的心舞接口道。
　　“好！”欣然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