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国之后》玺娘

25、第二十五章

　　夜里翻来覆去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明显精神不够，顶着两只黑眼圈也实在有碍观瞻。心里不畅快，但好在这样的日子也只持续了半月有余。无聊之际在书房翻找，总能有意外的收获。
　　这日，默落刚在书房坐定，尚未翻开书页，就有慌慌张张的脚步行来。半晌，一童仆出现，“郡主，郡主……”
　　本想无视过去，奈何这人却像是没有一点眼见力，喋喋的声音实在太烦人，容不得人忽视。万般无奈之下，默落只得随了他出去，问清是什么事时，怔在那里。
　　怎么会……怎么可以……为什么还是不能躲避……一连这么多个疑问，都无人可以给予应答。思来想去，最后默落还是跟着童仆向大厅走去。心情异常沉重。
　　“皇子妃娘娘！”皇帝身边的公公把圣旨谄媚地向默落呈上，而后又一脸暧昧的离开。
　　默落只呆呆地望着自己手中的圣旨——就这一张薄薄的纸……竟是如此分量！默落觉得自己拿不起，接不住……承受不住这样的沉重。
　　婚期定在明日。
　　她完全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其实，要与皇子殿下成婚的消息她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不敢相信，一直不想接受，在潜意识里排斥罢了。原以为不会有成真的时刻，但等这一刻真正来临时，默落心里又很是一阵慌乱和不安。
　　接了旨之后，少不得又要和这个王府里的人来几场亲情戏。默落看着眼前这一片喜庆，心下黯然：同样都是他们的孩子，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就可以这样残忍对待瑾？！凭什么他们可以自作主张？
　　心里在疯狂的呐喊，默落抓在椅靠上的手指不觉又收紧了些，指甲里沾满木屑，麻木的接受众人的贺喜。这是属于他们的喜庆，跟我没关系……默落越想心里越难受，便借口不舒服离开了。
　　身心俱疲的她在静默中沉沉睡去，真希望可以不再醒来。就这样，一直睡下去……一直……

　　但总是天不遂人愿，翌日清晨，天还是黑蒙蒙的时候。默落被人摇醒，坐在镜子前梳妆。大红色的礼服，裙摆迤逦……坐在镜前，默落任人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由着她们去了。只是，这头上的凤冠，真的是很重啊……差点承受不住……脖子也好酸痛……
　　默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做什么。只是照着她们说的做……如同没有灵魂的木偶，任人摆弄。折腾了将近六七个时辰，方结束。再看一眼镜中的自己，竟完全看不出是自己，表情木然，眼神钝重，没有一丝神采。真是可惜了这豪华艳丽的妆容和礼服。
　　心情烦闷地坐进豪华撵车，默落整个人还是一点精神都没有，昏昏欲睡。但是在如此多的人的注目下，能睡得着也是一种本事。只是可惜了，修为尚不到家。
　　车子一路驶来，通过宫门，再继续前行……行进……默落都不知道自己在这一路上都想了些什么，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视线里也是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马车停下了。默落被人搀扶着下了车。文武百官皆立于左右，神色喜庆。可为何，她却只感到了心口的疼痛，悲戚的情绪席卷全身。但是前面的皇上和皇后都一脸慈祥地看着一步步走上前来的默落，脸上写满了满意。
　　一阵心寒，却仍得硬着头皮上去。缎带般的红地毯从大殿一路延伸出来，整个宫廷都洋溢着一种喜庆的情绪——皇子殿下和皇子妃成婚的大典能不热闹？心里暗讽，面上施了厚厚一层粉，也看不出来。
　　提起裙摆，缓步而行。一抹红色的身影向殿堂移去，皇子殿下就站在殿外，含着温柔的笑，单手负在背后，一手伸出迎接默落。此时天地万物似是同时失去了色彩，只有这一抹红成了天地亮色。
　　婚礼很盛大，一片繁荣景象。自然过程也是极繁琐的。
　　文武百官在旁看着，万众百姓的耳朵听着，但身边的人却不是她爱的人。想过逃避，想过很多，但几乎所有的想法都是可笑而不负责任的，于是作罢。一个人端坐于床沿之上，心思分毫没有分施给这场日后人人称道的盛大婚礼之上。
　　嫁入皇家，实非她愿。
　　默落摘下凤冠。这厚重的东西真不是人戴的！恨恨地咒骂一声。拖着长长的裙摆来到窗边，关于外面的一切，都被这一扇小小的窗隔绝在了外面。信手推开窗，映入眼帘的是蓝得沉重的天，和高高挂于其上的月。皓月当空，窗外的小林子里闪现微小光芒。
　　四处走走，这间房间也无甚特别，帘幕之后，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温泉浴室，腾腾的热气冒上来。默落置身其间，直觉本已经僵硬的四肢复又复活了般，不再麻木。温暖的感觉遍身游走。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地吐出来……胸臆间的废气都似被挤压出去。
　　转过身，却不意外地遇上了一双犹带考究的眼。
　　“默落……”伸出的手修长而美丽。
　　迟疑地看着这只手，默落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却正踩在了池沿。
　　“小心！”惊呼。默落却已不慎跌落！
　　下坠的时候，默落的心竟变得异常平静。坠落，心却浮了上去。默落的嘴边挂上了一抹诡异的微笑。令人惊心！
　　池水四溅，晕开一个大大的水晕，而默落就落于池底。短暂的错愕过后，皇子殿下也跟着跳了下去，双手托起默落，让她的头先露出了水面。两个人浑身湿透，夜风一吹，忍不住哆嗦。
　　皇子俯下身，细细地端详默落精致但仍淌着水的面容。为何这样美丽的容颜不是为他？刚才，她又在犹豫什么？害怕什么？
　　不得其解。
　　把默落抱回屋，着人为她换了衣，又招来御医。在这一番折腾中，默落始终不曾醒来。
　　眼前是一片模糊，看不清周遭的事物。茫然地站在原地四顾，“我死了吗？”默落自问。颓废坐下，不顾地上的湿气。迷惘的眼如同蒙上了一层雾，叫人看不真切。

　　当梦境般的迷雾四处散开时，一个身穿一身华美制服的俊美少年出现在眼前。在看到少年的第一眼，默落的眼里就忍不住迸出了眼泪，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发出声音。生怕自己一旦惊叫出声，那模糊的少年就会消失不见。
　　少年向默落缓缓走来。视线渐渐清晰，少年从轮廓中走出，真实地站在默落面前，冷俊的面部线条在此刻的光线下分外柔和。她扬起头，眼睛瞬也不瞬地望着少年。
　　这俊美有如神明的少年就是在现世的夏瑾卿。
　　旧痕未干又添新。
　　夏瑾卿在默落面前蹲下，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脸，温柔拭去一点点滴落的泪，眼里盛满柔情。两个人对视许久，夏瑾卿看着眼前的默落，终是不忍，叹息一声把默落搂进怀里。
　　“落，要等我来接你。”
　　“嗯。”哽咽。
　　“好好的。”夏瑾卿抚摸着默落手指上的戒指。
　　“嗯。”默落泪凝于睫。
　　“不要逞强……”
　　“……”歪了头看向夏瑾卿，眼里漫出笑意甜蜜的心绪涌上心间：“知道啦！”反手环住夏瑾卿。
　　“不要伤害自己。”扶着默落站起来，牵着她的手向光亮处行去。
　　等终于到了出口。两个人却同时站住了脚。
　　扭头相视，彼此心意相知。
　　“等我。”注视着默落，深情。
　　“好的。”向前走去，一步一回头。
　　光影迷离，身边的所有都变得模糊不清。迎向光，走出这一片梦境。心里那原本脆弱的信念一下子坚定——一定要等，等瑾来接她！
　　“醒了醒了！”是谁在大声吵闹？
　　“真的？”惊喜的声音。
　　“臣等幸不辱命！”一丝微弱的光亮照进默落眼里。
　　“嗯——”呻吟一声。
　　手被包进了温暖的手掌里。
　　缓缓张开眼，对皇子殿下展开一个略显苍白的笑容，表示感激。目光越过他，定格在虚空的某一点，眼神散乱。
　　散乱？！怎么回事！“御医！”又要开始一阵忙乱。
　　“我没事。”虚弱的话语适时出口，解放了众人也解救了她，自己。
　　稍事休息，除了头痛是个大难题，其余都好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所有人都出去了，不包括皇子殿下。
　　“你？”
　　“照顾你。”脸有点红。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一个人。”默落强调了“一个人”。
　　“……”
　　“请——”
　　“好吧。”灰溜溜地被赶了出来。
　　“皇子殿下！”正好和一位大人碰上，他有事要与皇子殿下商讨，两个人交谈着离开。

　　之后，默落总是以身体不适为借口，拒绝出现在任何人面前。在这深宫之中，默落身边时刻能见的是一支笔和一张纸。为了收拾杏杉遗落的烂摊子，她可是没少费脑细胞。
　　她总归是要为自己打算的，不管将来如何，她不会让自己老死于这囚禁人的深宫。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当然，保护好自己也是其中一项。瑾说过要等他，瑾从来不食言，所以，就为了这一句话，她要好好对待自己。
　　不可以让自己受伤，不可以让自己受委屈，不可以强迫自己去承担，不可以……要小心的生活，照顾自己。
　　碧深，也被带了来，作为她的陪嫁丫鬟。
　　闭了眼，不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默落扬起头，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