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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6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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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环终于见到路时清的时候,路时清躺在病房里,嘴里一根管子连着呼吸机。
沈环伏在病床边,手落在路时清的脖子上。
没有刀口。
他很清楚的记得,第一次和路时清一起做实验的时候,对兔子做的气管插管需要割开喉咙,把气管放进去。他太担心了,以至于忘记了原来气管插管不止这一种方式。
“阿清……”沈环试着去□□上的人。
路时清没有回应。
这不是路时清第一次倒下,却是路时清第一次以这样的状态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一刻沈环感觉床上的人的重量很轻,宛如一片羽毛,轻到他住不住。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什么都没做吗?沈环的眼泪落在路时清的被子上。
好半天,他终于想起了一个关键的东西。
“1818……”沈环念了一遍这串数字,“你在哪里1818,请你出来。”
无人回应。
沈环的心揪在一起,这一刻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笼罩了他。
“1818……”
路妄进来的时候,看到了不断念着这一串数字的沈环。
他看着床上依旧没有醒来的人,拍了拍沈环的肩膀,“去吃饭。”
“1818……”
“你在干什么,要把自己饿死吗?”路妄拧了拧眉,看着失魂落魄的人,对他说,“你要是死了,可没人这么尽心尽力的照顾他。”
在此之前路妄是怀疑过沈环对路时清别有用心的,但是那天路延将刀抵在沈环脖子上,威胁他的时候,这个人毅然决然地撞在了刀口上。
如果是早几年,有个人对他说,他喜欢路时清,愿意为了路时清付出生命,他是不信的。但是很多事,还不等他相信,就已经上演了
宋绮为了自由,沈环为了路时清,他们像古老悲壮的传说一样,为了自己心里最重要的东西奉献出全部。
路妄的目光落在沈环的脖子上,要不是路延的刀偏到了这人胸口上,沈环就不会活到现在了。
“去吃饭,吃完饭去换药。一天只喝几口水,像什么话,他要是醒过来,是你扶他还是他扶你。”
以前照顾一个,现在照顾两个,哪个都不让人省心。
沈环像是听到了路时清的话,两分钟后,站起来木头似的走出了病房。
换完药,沈环是拿着饭进来的。他有许多天没有好好吃饭了,都是路妄提醒才去喝点东西。这些年他失去了太多东西,他不能失去路时清了。
“阿清。”沈环坐在床头的凳子上,手里的筷子刚拿起来又放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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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清,你今天还是没有醒,期末考试已经考完了,你可以参加开学以后的补考。”
“阿清,医生说你身上并没有有伤,你是不愿意醒来吗,是不是又想到了之前的事。”
“阿清,你的妈妈其实很爱你,世界上爱你的人也有很多,能不能为了他们醒过来呢。”
“阿清,我很想你,我想跟你一起再回一趟宁远,这一次我不会再骗你了,我带你去山上去见我的阿爸和阿妈好不好?”
“阿清……”
“你为什么不醒过来,为什么,你对这个世界没有一点点留恋吗?那我算什么,我要怎么办。”
护士进来的时候,看见照顾路时清的男生又在他旁边流泪。
这几个月照顾路时清的都是这个年轻人,除了看着路时清打点滴,还要每天擦洗身上。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这个人照顾了那么久,还是要一天不拉的过来。
她不知道沈环跟路时清是什么关系,大概是亲戚,要不然不会这么不离不弃。
“家属,要冲管了。”
“好。”沈环给护士让开了地方,静静看着护士冲管。
“你们是亲戚?”冲完,护士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是亲戚,是男朋友。”
“啊?”似乎没想到沈环这么坦然的说出这件事,护士微微愣了一下,“你们……”
沈环的唇角面前扯出一个笑容,他像一块已经枯死的木头,只有提到这件事时,才会在某一处抽出一点新的嫩绿色的芽来,叫人看见那么一点生机。
护士没再说这个,只提醒他,“快过年了,这会儿正冷着,你下次过来的时候多穿件衣服吧。”
每次看见沈环,沈环好像都是穿着大衣来的,北城的一二月份都已经零下二十多度了,再这样下去人会生病的。
“谢谢。”
居然已经快过年了,他记得路时清失踪的时候,还是深秋呢。
“阿清,不知道我说的话你能不能听到,其实那天出去是打算跟你表白的。我一直想很正式的,跟你说一声‘我喜欢你’。”
【……】
差几个字啊。
系统有点着急,为什么不是“爱你呢”。它真的很想告诉沈环,但是路时清进入濒死状态后,它就不能跟沈环沟通了。这几个月他快急死了。
比系统更着急的是路时清,早知道他应该跟系统商量一下任务的。
“爱”这个字比“喜欢”难定义多了。
“阿清,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之前一直不敢说,我怕影响到你,也怕你讨厌我。阿清,你能不能醒过来,我真的很需要你,阿清……”
不知道说到了哪个字,沈环忽然发现路时清的手动了一下。
“阿清,我需要你。”
路时清手指放下了。
“我怕你讨厌我。”
依旧没有动静。
“我喜欢你……”
路时清的手指又动了。
沈环恍然大悟,“阿清,我很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
“从很久以前,我就喜欢你,上庆大也是为你。原本竞选班委的时候,我是不想当的,但是他们说生活委可以替导员查寝,我就去了,我想每天都见到你,所以每天都查寝。”
“其实之前班长都是一学期只点三次名的,我为了能跟你说话,才每周上自习都点名。”
“每天早上我都会很早醒过来,然后守在楼道,等你去食堂了,才远远跟着。”
“阿清,我真的很喜欢你,你能不能醒过来,听我说……”
这些他从前都不敢告诉路时清的时,在这会儿都像涨潮一样涌了出来。
前来查房的主治医生见状,提醒他:“你说的话太多了,精简一下吧,能多精简就多精简,然后重复刺激。”
“精简。”沈环想了想,对路时清道,“阿清,我喜欢你。”
要再精简一些吗。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一遍又一遍,传入路时清的耳中。
病房里,实习生的电话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你爱我,我爱你,xxxx甜蜜蜜。”
沈环的眼睛红了,“阿清,我……真的很爱你,很爱你。”
“我喜欢你,我爱你,你听到了没有,求求你,求求你快醒过来,我快坚持不住了……”
这一回路时清的手没再动了。
“阿清……”沈环伤心透了,他握着路时清的手,将脸埋在路时清腰腹的被子上,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要多久,他还要这样守着一具不会说话的躯体多久。
泪水浸透了棉被,沈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绝望过。
一直到查房的人离开。
正在哭的人,忽然感觉有人的手落在了他的脑袋上。
“小叔叔,我不吃饭……”沈环闷头说完,他靠着的被子忽然动了一下。
沈环吓了一跳,他抬起头发现咬着呼吸管的路时清睁开了眼睛,正看着自己。
“阿清!”沈环弹射起来,顾不得擦脸上的泪,拼命地开始按床头的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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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机撤走的时候,路时清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由里到外地掏空了。
“阿清……”沈环依旧眼泪汪汪的,他看着路时清,眼前越来越模糊。
“别哭了,我知道你很想我。”路时清伸手帮他擦泪。
这一句让沈环彻底绷不住了,整个病房里都是沈环放声大哭的声音。
“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阿清……”沈环泣不成声,就那么像个孩子一样,哭得根本停不下来。
路时清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沈环。
沈环一边哭一边说:“他们好几个人给你做心肺复苏,肋骨都要按断了,你就是没醒。我当时都想跟你走了……”
沈环一口气把自己这些天来的担忧全部说了出来。
他真的害怕,他每天都在害怕。
八岁时失去傻阿爸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害怕,八岁的沈环对死亡尚且不太明白,但是现在他每时每刻都在害怕路时清的死亡,还怕他永远的离开。
路时清看他一边哭一边说的样子,眼眶也红了。沈环担心他,他又何尝不着急呢。这些天沈环对他说的话,他都听到了,但是他没办法醒过来。明明是想早点让沈环见到自己,没想到反而让他心惊胆战了好几个月。
“这几天我都在想,以后该怎么办,我真怕呼吸机一撤,你连一点气息都没有了。你妈妈还留下了一个你,可是你什么都没留下……”
路时清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花,笑他,“你这是怪我没给你生个孩子。”
“怪我,我不会生……”沈环说着哭的更厉害了。
嚎啕大哭不过如此了,能如此内敛的人哭成这样,真是他的罪过。
“沈环,我有话跟你说。”
“我也是……”沈环收了声,他想起来自己还有没做完的事。这一回他不打算再等了,他怕时不再来,怕自己错过这一回就再没有别的机会。
“让我先说吧,是很重要的事。”沈环第一次逆路时清的意。
“我的也是,那我们一起说。”路时清伸手去擦沈环脸上的泪。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异同口声。
沈环愣住了,他看到路时清的眼睛弯了弯,他听到路时清说喜欢他。
“你……”
“我都听到了。”路时清的声音有些沙哑,躺了这么多天,他的身体都快散架了。
“你都听到了……”沈环的脑子瞬间空白了。
路时清看他这样子,就知道这人是又不好意思了。幸亏他是等医生走了才醒的,要不然估计沈环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你,疼不疼。”沈环开始转移话题。
“不疼,你呢。”路时清的手落在沈环的锁骨上,他知道沈环的伤口在这里。
“不疼……”沈环想抱紧他,但这人刚撤了管,他不敢。
路时清看懂他的意思,直接伸手把人揽进了怀里,“我没事。”
“阿清,不……路时清。”这一刻沈环知道醒过来的人是路时清,他们是一个人,但是给人的感觉不同。
“为什么不叫阿清。”路时清问他,“你更喜欢阿清?”
“没有。”只是在正常的路时清面前,总觉得会有些别扭。
“都喜欢……”
沈环的声音很小,细微的声音振动了路时清的胸膛,他听的很清楚。
“我也是,都喜欢。”
他很喜欢沈环,喜欢小时候的沈环阿哥,也喜欢现在的沈环。
小沈环是照顾他的哥哥,大沈环是生出情丝后躲在他附近的命中注定。
他们之间错过了很多年,好在现在时光正好,为时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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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时清醒来以后,才详细知道他被关在岛上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
“拿我做交易?”路时清没想到自己在路延眼里,除了能提供一颗精.子,还能跟人做交易,“我值多少钱?”
“五个亿的项目外加三千万的现金。”
“我这么值钱呢。”路时清自嘲般笑了笑。
那可是三千万的现金呢,把儿子卖了光现金就有三千万,真划算呢。
沈环闻言,跟他说:“你的父亲不正常。”
被亲生父亲弄到那种地方,那种人手里,他怕路时清伤心。
“没事,我早知道他是什么人。”路时清说完,转头看向沈环,“倒是你,以后不能做那么危险的事了,那是刀口不是棉花。”
他已经看过沈环的伤了,锁骨上很深的一道,估计好了也会留疤。幸亏路延的手歪了,要不然他就再也见不到沈环了。
“不管什么时候,不要有死的想法,人有求生的念头才有活下去的机会,别把牺牲自己这件事放在脑子里,要对生命有点敬畏。”
他的沈环阿哥只比他大一岁,在他上课睡觉,下课打游戏的时候,沈环照顾变得不正常的他,为了不让自己成为路妄的威胁,撞在了刀口上。
十九岁的沈环当时在想什么呢,怎么能那么决绝。
路时清几乎不敢去细想。
“要是你真死了,我回来就再也见不到你了。”路时清的声音沉沉的。
相见,相见,要两个人都活着才叫相见。
“我不死阿清,我不死……”路时清的低落和示弱,总是能激发沈环心中的保护欲。
当他知道世界上有个叫路时清的人在想着他,在需要他,他就一点都不想死了,甚至变得有些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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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伤的这么重。”
灯光下,沈环锁骨上的伤口格外刺眼。即便是几个月过去,这道伤痕也没有变淡多少。
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路延,齐赫扬,属于他们的时代过去了,但是却在沈环的身上留下了不会消失的痕迹。
“我没事,只是一点小伤。”外伤是最容易好的,对他来说这些伤远不如失去路时清那些天来的痛苦。
“只要你没事就好。”沈环说话的声音一如往昔沉静,他像是从来不会着急的人,但路时清知道这人在他昏迷的那些天是什么样子。也知道这人哭起来是多么的撕心裂肺,难以收尾。
沈环正出神,忽然感觉到锁骨处传来一点温热。他低头,是路时清吻在了那道疤痕上。
“让你担心了。”路时清很是自责。
沈环的心软软的,这一刻所有的纠结都变成了一缕烟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路时清的吻送来的丝丝甜蜜。
“阿清,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沈环抬起路时清的下巴,问了一句。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想法去喜欢他,去对待他,还从来没有听过路时清的想法。
路时清往沈环肩膀上靠了靠,顺着他的肩窝滑下去,将脑袋枕在了他的腿上。
“之前不知道,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只见对方一面,连对方是什么样的人都不了解,就能说出喜欢。为什么相亲才没几个月就要结婚,然后生孩子……”
“现在呢?”
“现在……”路时清认真想了想,跟沈环说,“如果以后要一直跟你在一起,一起吃饭,睡觉,学习,互相照应,我想我愿意。”
这些话比“我喜欢你”更加具体一些,沈环一直以为这些事对路时清来说都是枷锁,没想到路时清会这么说。
“这样跟结婚,其实没什么区别。”沈环提醒他,如果路时清反悔,他不会怪他。
“我们不就是要结婚的吗?”
“不是说不喜欢结婚?”
“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沈环不一样。”
沈环听见这句,很认真地跟他说:“阿清,你才十八岁,以后可能会遇到更好的人,也没有必要用结婚这样的承诺来让我开心,你要想清楚……”
其实不管路时清跟不跟他结婚,他都会对路时清好,早在他怀疑路时清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无条件地在对他好了。
“我想清楚了,他们再好跟我也没有关系,天底下只有沈环对我这样,你真的不一样。”
“你,真的这么想?”
“当然啦,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都回答你了,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你问。”
“沈环阿哥愿意娶我吗?”路时清看向沈环的眼睛亮亮的,亦如在瑶寨那一晚,年幼的路时清想用这样的方式,让沈环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只可惜那会儿的沈环不明白。
“愿意。”
这一次沈环终于没有犹豫,早在瑶寨的时候。他就对着密洛陀起过誓,他会永远对路时清好,直到死去。
“沈环阿哥,你怎么又哭了。”
“没有,只是高兴。”
“那也不行。”路时清坐起来,伸手擦去了沈环的眼泪,“对眼睛不好。”
这几个月他听见过太多次沈环在自己的床边哭,压抑的,痛苦的,放纵的,不论是哪样,都让他难受,他不要沈环哭。
沈环握住他的手,笑着吻了吻路时清的掌心。
两个不到二十岁的人,在彼此都不理解什么是爱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许许多多足够印证这个字的事。
爱是占有,是怀疑,是患得患失。
是向往自由的人愿意承担诺言,是执念已深的人愿意放手。是不论心下的想法如何扭曲,行动上都会做出最有利于对方的事。
至于喜不喜欢,爱不爱,是漫长余生中最没有必要纠结的事。
“太阳是密洛陀用金子做的,那是你的一颗心,月亮是密洛陀用银子做的,那是我的一颗心。”
彼时彼刻,两颗心忽明忽暗,此时此刻,两颗心毫无保留,不容置疑。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