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余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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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来到了一片极幽深茂密的密林之中，纠缠相绕的枝叶将日头都蔽了去，只留下一片宁静的绿色，寂静到连虫鸣风声都未曾响过一声。
她好像忘记了来路，只身在密林中慢慢行走，蛮灯很想知道自己在这里做什么，然而无论怎样走都还是一片浓翠，她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但是却怎样都记不起来。她四处张望，沿着林木中略微稀疏的地方走下去。
不知道走出了多久，蛮灯终于看见了一片湖，湖水平静，像镜子一样平整，她望着那不起一点波澜的湖面，岸边的树叶枝条倒映垂立在水面，碧水青林的样子愣愣的呆立了很久，然后才起意挪动了步子缓缓走了过去，就着河岸蹲下来，伸头向水面看过去。
一张清秀略带媚色的脸出现在水里，却不是她。蛮灯觉得眼熟，正向凑近些看个仔细的时候，湖水却忽而泛起了波澜，蛮灯扭头向四周看看，忽然眼前一黑，然后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蛮灯看见的是火光跳跃的光影，有个人背对着她坐在火堆边上。这画面其实安静又温暖，但是蛮灯心里却极为失落，怔怔地失了会神，随后不由得淌下泪水来，伸手拭去的时候坐在前面的人听见响动，转过头来。
“你醒来了么？”那人起身，端了碗水过来。扶起蛮灯，是紫苏，但是卸了面具的紫苏，蛮灯擦掉了眼泪，板起脸盯着他年轻又英俊得过分的脸直看，一动不动。
“青珉雪叫你鸭梨，那也不是真名。你到底是谁？”不错，面前的男人正是跟随着青珉雪的被叫做鸭梨的男人。蛮灯已经回想起了自己晕厥之前的一切，心情便是万念俱灰，其中又生出追查真相的执念的苗头来。
紫苏将水凑近了她有些干裂的嘴唇，微微倾斜沾了一些在她的唇上，平静的说道，“你可以先喝点水，然后边吃食物边听我说。”
蛮灯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还是就着碗喝下了水，那水中还掺了蜂蜜，有股微甜的蜜香。然后被他扶着，一起坐在了火堆旁。
“现在可以开始了么？”紫苏抓过一件不知哪里弄来的披风为蛮灯披上，蛮灯任他动作，眼睛却始终充满敌意的紧紧盯住他。
相较之下，紫苏倒是平静很多，即使被蛮灯锐利的眼神盯视，也依然不慌不忙地拨动柴木，翻动炭火下的食物。然后才慢慢开始说道，“如你所见。我戴上面具之时便是紫苏，卸下面具，就是青珉雪的侍从。我的确不叫鸭梨，我的名字是童山静，童山为姓，静为名。”
蛮灯还是慎戒的看着他，一边考量他话语中的真实程度。
“我与已经殁去的上神，以及一些贵族有些渊源，所以一直都有来往。只是碍于黯極的规矩，所以我不能把所有事都告诉你。”
“你三番两次的故意引我上钩，被你牵着鼻子到处乱走，到底是什么用意？难道是你想要杀死上神才这样做的？”蛮灯打断他。
“不，我没有引你上钩。即使不论上神与我也何等的恩怨，凭我一人之力怎能让她如此壮烈的死去。”紫苏的话语是否认，然而他的表情却是拒绝回答。蛮灯气愤，纠缠了几遍依然还是没有问出原因来。
“那么，御哲是谁？”蛮灯转了话题，不再在女娲的事上多做纠缠，“她与御惠是什么关系？如果你不出来的话，姜琇会想对我做什么？”
“御哲公主……是先帝伏羲与女娲所生的隐藏起来的公主。因为，她与御惠本是同胞所生的龙凤胎。”童山静垂下的眼睛上睫毛浓密又微微卷翘，眉宇间又英挺深刻，侧面看上去极为英俊撩人。然而就是这样一张美丽的面孔，吐出的话却让蛮灯惊得几乎坐不住。“因为他们之间双生子的身份，所以一生下来，便被氏族长老建议只留一个孩子存活。”
又是双生子的原罪，蛮灯深受其苦，此时自然更加感同身受。
只听童山静继续娓娓说道，“但是御哲公主与御惠又同样聪颖可爱，同时拥有极强大的神力。女娲作为生母，不舍得扼杀任何一个孩子，于是，便向十三氏建议留下两个孩子，但是分开喂养，其中一个贡献出来作为长老以后转生的容器来养大。御哲相对来说比御惠在天赋神能与骨血上更胜一筹，所以被候鸟部内定献了出去，虽然这是极其残忍的做法，但是对于当时还未执掌大权的伏羲与女娲来说，要同时保全两个孩子的性命，便只有这样的方法了。”
蛮灯噎住了话头，这样残忍的往事，让她不知如何反应是好，姜琇说的话她并没有全信，然而事情都围绕在她身上发生，让她不想也很困难。
“之后呢？”蛮灯追问，不由得被他的话语所吸引。
“那时候十三氏极为风行借尸还魂这一套做法，他们管这种做法叫‘转生’。越是健康漂亮的孩子在他们之间便争夺的越厉害，当时有许多低阶的仙人不得不在压力下把自己的孩子献出去做容器，而为此抗争的仙人家族则多数都被灭了族。”童山静说的很平静，语气却并不轻松，蛮灯觉得这番话中含着别样的感情在其中，然而她一时却分辨不出。“所以御哲公主小时候并不是与御惠一起长大的，而是作为御惠乳母孩子的身份活着，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互相并不知道对方是自己的同胞姐弟。直到长大到了少年的年纪，作为贵族的一班少年少女们都会带着自己的伴读一起玩耍，御惠年少好奇，无意中得知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蛮灯看着童山静的侧脸，静静的听他说，“然后便到了御哲将要开启天眼的年纪，因为她从小便有这样的资质，而十三氏此时还未最终确定由谁来与御哲转生，争夺的很厉害，并且此时还有一桩阻碍他们转生的事情发生，那即是负责为转生执行仪式的格物研修室的院士九方稔被判入狱，又越狱逃脱了，没有了他的支持，转生的关键方法便遗失了，也就间接地阻碍了御哲被夺生的计划，于是那时候时间虽然紧迫，夺生转世的做法也被强行搁置了下来。”
“可以说，如果不是御惠在此时，犯了他这一生最大的错误，或许御哲本来是有机会能够活下来的。”童山静拨了拨火炭，“他本是生性好奇爱玩，喜欢格物研究的性格，在格物研修室玩耍的时候学了一些转生的方术基础，而后自己为了乐趣而设计了一套新转生的方术，一开始只是用在动物身上。却被有心的十三氏发现呈了上去，夸赞他天资聪颖，嘉奖了一番。他本想用那些奖励取悦御哲，却不想御哲已经为他无意中所拖累，被带进了施术的地方强行做了转生。”
“等御惠知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迟了，等他强行闯入中枢塔之时，真正的御哲已经死了。于是之后发生的事，大体便如姜复所说，御惠愤懑满怀，以下犯上杀死了十三氏天芎的老家主，驱散他的魂魄，血洗了中枢塔之后反出了太宵宫。”
“……”蛮灯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想了一番，随后问道，“那么姜琇……他也是被转生了的人吗？”
“是，你看见的姜琇，其实是他的祖父姜复，他斩杀了儿子，转生了孙子，将亲信的魂魄封进剑中，将自己的子民后代淹死在地宫之中为他铸造军队，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冷血将军，但是他还不是最残忍的一个，像他这样希望着靠夺取别人身体和魂魄来使自己强大并且永生的神族，其实并不少。”随后童山静侧脸看了她一眼，在蛮灯也瞪着的大眼中看见了自己冷漠的脸，随即转开了头，“你要小心，太强势的魂魄一定会为这些活了很久而身体已经退化老去的神祗注意到，姜复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想对你下手的。”
“那么姜复所说的，我是御哲的转生，是怎么回事？”事情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有许多疑问便浮出了水面，回避不了。
童山静沉默片刻，答道，“他在说谎。”
“什么？”
“姜复只是想要夺取吞食强大的魂魄来维持自己的生命，他所重视的，无非就是怎样延续自己的生命，且怎样变得更强大。他在夺取了至亲的身体和魂魄之后，注意力便转向了外界，他所要的只是你的魂魄，所以在你面前胡言乱语一番，趁你心神大乱之时寻隙攻击。”童山静冷静的答道，然后从火堆里拨出一团团表皮焦黑的东西来，“怎么，你宁愿相信他的说辞吗？就算是千年前，他共工氏也不过就是个边系小族，附在十三氏中的极细微的一支部众，他又有什么机会能够接触到那些在上层来说都极为机密的事，自然是说谎欺骗。”
“……那么，”蛮灯能够察觉出童山静有些事不愿意告诉她，然而他的回答又让她无隙可寻，“接下来你想要带我去什么地方？”既然他不愿说，那么干脆问他将要怎样处理她。
童山静切开一块黑黝黝的圆块，原来是一块烤熟了的紫薯。他递了一块给蛮灯，擦擦匕首，“等你身体恢复元气，我送你回云骑的驻扎地。”
“云骑？他们还活着么？”乍听这个消息蛮灯又惊又喜，实在是给她接二连三打击的阴郁心情带来的唯一的解脱。
“当然，他们跟随着帝江家的部队，先撤出了共工台的城楼，应该说是好运，还是吉星驱厄呢……呵……”说着童山静还哼笑了一声，略带嘲讽的意味。“你回去之后，最好不要提到你在地宫中遇到姜复的事。如果可以的话，你应该有机会以女娲皇最后的嘱托人的身份登上太宵宫上神的宝座……”童山静自己说着，然后脸上越来越勉强，摇了摇头，像是自言自语道，“不行，这样做太过花费时间，而且……”说到这里转过脸来问道，“如果祝融氏推举你继任女娲皇的位置，你会有意向接受吗？”
“诶？……”蛮灯答不上来，这种问题她没有考虑过，太宵宫的局势太过复杂，她一人又怎能够达济三洲。
“算了，我只是胡言乱语而已……太宵宫太过复杂，又岂是区区尽到人事便能够有所掌控的，三洲的世界，即使是父神再世，也难以改变，推行世界运转的，是秩序，而非所谓神德。”童山静不再看向蛮灯，两人之间沉默下来。
是了，女娲死了之后，天下的格局必定会有一番大变，或许会是惊天动地的变化，连强大如女娲，都不能够抵抗的命数，连她与伏羲都不能够改变儿子与女儿的惨死，渺小如他们，又能够在命运的洪流里挣扎出什么呢？
“你听好了，回到太宵宫势力中之后，如果不能够趁势上晋掌控大局保身，那么便激流勇退，找个僻静之地隐世才为上策。你这样的身份，不进则退，绝无停留原地的道理。”童山静慢慢的说道，“尤其是残留下来的三暗神家族，前身都是十三氏的分家支系，权势架构变动，他们是最容易趁势夺权扫清障碍的，到时候，我们这样的人，都不免被扣上罪名，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什么？”蛮灯越听心头的疑惑便越多，童山静的身份与势力都是未知，伪装成鳞翩骗诱她入共工氏地宫，遭遇姜复，被告知一番陈旧往事之后，他又在自己将要死去的时候出手相救，然后在逃亡的途中他并无逃避，竭力救她几回，直到女娲出现援手。出了地宫之后，他又看顾虚弱的自己，此番还提醒她将要面对的宫斗中的腥风血雨。
然而他为什么要做出看似矛盾的事呢？难道说，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所以才放她一条生路么？这样想那么他的目的便只有间接导致女娲死亡这一项，然而他在地宫中与女娲接头时她也看见两人之间的熟悉与默契，女娲是信任他的，这一点毫无疑问。一霎那间，百种可能性划过蛮灯脑海中，复杂的让她难以判断，她并不信任这个人，但是她又没有可以质疑他的理由，丧失主人女娲的痛苦还未歇止，另蛮灯头痛的问题便接踵而来。
“是余孽。”童山静定定的看着面前火光，眼中跳跃的焰火像是他脑中熊熊燃烧的信念一般，嘴角微勾，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表情来。
看见这番情景的蛮灯，更加的惊疑不定。
作者有话说
第113章 余孽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