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狐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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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灯看着青珉雪青白的脸，鲜血沿着他宽阔光洁的额角淌下来，汇聚在削尖的下巴，一滴一滴，溅落下来。脸庞两边微微散落的发丝略显凌乱，可是他的皮肤还是那样光滑，连一点瑕疵也不见。
原来他还这样的年轻。
蛮灯看着身上已然气绝的青珉雪，默默地想到。他的桃花面上犹带着三分遗憾七分笑，身体却依旧强硬地挺直着，他是以这个姿势死的，并不去趴倒在她身上，可见此人虽然生得这般秀美的容貌，骨子里却是与御惠一样，是个极硬气的男人。
正因为这样，他才追随着御惠的脚步，一步步走到这个境地，然后为了她，或者是为了他？而这样死去。
蛮灯的心里像是被九天的玄火炙烤着，到处都无法落手，灼烫着她的五脏六腑，她的喉咙壁上像是铺满了火炭，每吸一口气那些火炭都会燃烧地更剧烈，仿若大片红色的星河，让她痛不能言。
她不得已闭上眼，咬牙忍住太阳穴的胀痛，然后屏住气，推开青珉雪坐起来，青珉雪的尸体向一边倒去，蛮灯这才看到他背后密密茫茫的剑，竟然再无可以插的地方。血肉早已糊烂，再无一片完好的皮肤，他竟然忍了这么久，蛮灯愣了半晌，心里想此人竟是如此顽愚至极。
蛮灯不忍再看，伸手想遮住他的脸，满手的鲜血却在他死白的脸上留下了几道血红的指印，她像烫到了一般缩回手，飞快转开眼睛，她不能再看着他的脸。四周围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树立着的明晃晃的刀剑，诸多的尸体埋入剑海之中，看不清，唯有她矗坐在中央，仿若一望不到边际的银河中的一颗暗星。
即使闭上了眼，脑海里也是满满的他死去时候的表情，这个人生前对她谈不上是好，她曾经是有多想要亲手将他千刀万剐以报污辱禁锢之仇，现在他用她万箭穿心来替她死，蛮灯却连他的脸都不忍多看。当初有千般的恨，现在就有万般的怨更甚从前。怨这个人既不能从善如流做一个好人，却竟然也不能从一而终的做一个坏人，这样反反覆覆，碰触她的底限。让她既不能顺心地将他当做一个倚靠，现在连支撑她的愿望也夺去，更不能够快意地一泄仇恨。
她是有多恨，她是有多恨这个人。然而他却为她死的这样凄惨，心中两种情绪纠葛，越发的愤懑无可倾泻，蛮灯的胸口犹如万根银针戳扎，一口气顶着喉咙，胸口钝痛无比，喉口犯腥登时便吐出血来。心里的痛夹着身体上的痛，她的精神再也招架不住，仰天撕心裂肺地悲嚎起来，凄哀的叫声传到很远。
肩膀上忽然一重，蛮灯回头一看，竟然是被她亲手折断颈项的童山静！
她满心的愕然在痛彻心腹的大悲之中也显不出来，只是定定的看着他，不说话。
“……节哀。”童山静只能默然地蹲在她身边，也吐不出什么言语来安慰。
蛮灯还是定定地看着他，他只得勉强扯一下嘴角，“我会在这里的原由，以后可以解释与你听，只是现在，你须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西方的主人，来接应你了。现在，你得要跟着他们走了。”
不知何时，黑船已经从远处开了过来，就在岩壁旁落锚，甲板铺陈下来，从延伸下的甲板上列队走下来一群人，只是随便挥挥手，他们面前的剑便飞了出去，开出一条可以通行的道路来，直通到她面前，那些剑被弄走，尸体也推到边处，只有被血染得鲜红的沙地，仿若是刚刚染成的猩红地毯。
这群人在她面前分列两边然后半跪一膝，向她恭谦地低下头来 ，领头的那一个抬起脸来，微微笑道，“兽王星大人与童先生在此，我家主人恭候您多时了，兽王星大人请移尊驾上船吧。”
童先生？蛮灯哀痛来不及发泄完，便来了这么一群人，转移了注意力，顶在胸口郁结的闷气到也不那么厉害了。她侧脸看了看身边的童山静，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垂着双眼静静等候着她。看来他的多重身份与他多重的命一样，出乎与她意料之外太多的复杂。
“童先生？”蛮灯调整好自己的心绪，面无表情的向童山静问道。
童山静倒也没有一丝窘迫，只是迅速的抬起头，答了一个是，便伸手到她肋下，将她扶起来。
蛮灯反观情势，这些人虽然是面上客气，实际上她便是如同砧上鱼肉，由不得她拒绝，便也就顺着他们，由童山静半扶半挟着，上了那艘华丽的黑船。
那船近看之下，华丽异常。黑沉沉的地板全由大块的檀木涂上清漆铺就，打磨的油亮鉴滑，只有用人的毛发和手温积年累月的缓慢推光（1）软磨，才能够形成这般润泽的色泽。各处的雕栏都精致无匹，边角衔接处都用纯色黄金与彩色宝石镶嵌，打造出各种珍禽异兽，蛮灯所经之处，无不是几年陈岁才能够拥有的别致格调，即使是在太霄宫长大的她，也不由的被这种细致到厘毫的装修所震撼，只是经过手推光而精致润泽的小用具并不少见，但是大到这么一整艘船都像是被人缓慢地用自己的手握着毛发一点点摩挲，便有些精致的令人毛骨悚然。
船上的人对她都恭敬有礼，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蛮灯便也冷静下来，安静的样子像是刚刚痛苦号哭发疯的人不是她，她顺从的进了船上人安排的房间，只饮些水，童山静在她住下之后便不见了踪影，她也不去问，自然也没人来扰，日暮落下，烛火昏暗，蛮灯只觉筋疲力尽，目饧骨软，躺下了便沉沉睡去，不复诞醒。
她沉沉的不知睡了多久，一点梦也没做。再睁开眼不知是何时了，只觉得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顶上有微微蓝晕轻晃。周围一点声音也没有，蛮灯躺着不动，房间的窗棂被格的一声推开，冷风立即涌进室内。
童山静就坐在窗沿上，看着外面。月色折进来，淡淡勾画他俊挺的轮廓。
蛮灯醒来时便觉得有人，只是按捺着，此时看清是他，更加不愿动弹，只是维持着原样躺着，唯有眼光停驻在他身上。
“我……幼时是长在青丘的。”童山静淡淡的口吻像是自言自语，蛮灯心下大亮，怪不得他神出鬼没，怪不得他被她折断了脖子，还活生生的出现在她面前，全因他是个狐仙！青丘出来的狐仙多是九尾狐，千般众生相变化，命理超越平常的生死法则，一般的手法是杀不死的，反而会被他诸多变化给迷惑过去逃脱的更多。
青丘一族出过不少有名的狐仙，只是后来不知是得罪了那一路神仙，还是嚣横一时到了顶峰，竟然渐渐地不再生出法力高强的九尾狐，渐渐地没落了。
“你有几条尾巴？”两人分别沉默许久，蛮灯才问。
“……原本七条，现在六条。”童山静默了一会答道。
这么说来，是蛮灯杀死了他一次之后，折了一条尾巴，狐仙是数着尾巴算命的，果然是真的，想到这里不由得嗤笑一声，“原来再杀你六次，你就真的死了。”
童山静沉默着不说话，蛮灯却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看着床顶上面模糊不清的雕花，就算是狐仙这种特殊的存在，也免不了命数的限定，她以为有多厉害呢，像是不死之身一般恐怖，其实也不过多杀死他几次而已。不过，狐仙都擅变化，欺骗犹如呼吸一般稀松平常，就算他有九条尾巴，也未见得会告诉她。不过也无所谓，只要多杀他几次，总有死的时候。蛮灯心里轻松地想着，忽然问道，“当时在空中拉了我一把的，其实是变化成狐仙的你吧？”
童山静没出声，这是默认了。
蛮灯忽然转过脸看着他，冷声问道，“青珉雪是你设法杀死的？”
童山静这才慢慢回过脸来，在黑暗里和她对视，谁也不退让。
“你这么问，是想替他报仇？”
想要为他报仇？蛮灯在心里衡量了一下这个可能性，青珉雪本来是一抹色的黑，最后力挽狂澜，竟然现在黑白均衡，要说她心里对他最后舍身相救没有感激，那也是谎话。只是要说这样就值得她为他报仇？蛮灯又笑了，“和他没什么关系，一定要说的话，那大约也是顺带而已。我想杀你，你该懂的，只因为我想你死而已。”
童山静嗯了一声，又扭过脸去看外面，好似对她的威胁毫不在意，悠然赏月，一点也不打算走的意思。
“你大可放心，我现在已经不想逃了。青丘的狐仙果然手段高超，连青珉雪这般的人也被你骗杀，为的都是我，或者说是我那可怜的前身，御惠？养得起你这般的人，你背后的主人，我必然要见一见的。”蛮灯又移开目光看着床顶，慢悠悠的说道。
童山静听她说到御惠，侧脸看了看她，欲言又止。蛮灯不去理睬他，只静静躺着，任他留去。
“你现在不信也无所谓，我与你，其实是一样的，你与我都只不过是这船主人看中的诸多祭品中的一个而已。”说着像是微微叹了口气，“你与我，都会死的。”
作者有话说
第144章 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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