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獠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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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闹不休的众人停了下来，场面忽然一下子陷入了寂静。大家都互相看了看，蛮灯轻轻一挣，太瑛和鳞翩同时都松开了手。
蛮灯整了整衣服，趾高气昂地鄙视地看了姜琇一眼，转身就走进了谒见厅内室。太瑛和鳞翩跟着她一起进去。
月光堂优在场，还有内室的大人们在，姜琇也不敢太过放肆，翻眼一瞪众人的背影，甩脱了洛夫人的手，哼了一声也走进了内室。
一干小孩和一个洛夫人进了内室之后，在满房间缭绕的烟雾中对着慵懒地躺在倚榻上的女娲行了跪礼。
“唔……”女娲眯着眼睛吐出一口烟雾，鼻子里发出一声惬意而雍媚的声音算是应答众人。众小孩都恭敬地跪着，直到女娲随意挥挥手里的烟杆，“都坐下吧。”
众人不敢放肆，都学着周围的大人们端正地坐在了自己的小腿上，保持了很完好的姿势。
女娲又吞吐出一口烟雾，才缓缓地开口，“在我门外面就敢打架，嗄？”
轻缓的声音听不出怒气，但是其中包含的不悦，让在场众人都心中一紧。
其他的人都没有说话，跪坐在上首的蛮灯趴俯下身体，两手叠在额前，说道：“惊扰上神圣驾，蛮灯心中惶恐，但是蛮灯有话要禀告上神。”
众人没想到是蛮灯先开的口，有些人的眼珠微微向蛮灯的方向斜了斜，即使有些人没有拿眼睛去看她，也都竖起了耳朵听蛮灯要说什么。
“唔？”女娲挑起了一条娥眉，懒洋洋地看着她。“白胖儿要说什么。”
蛮灯眉间抖了抖，觉得后面那句话是女娲故意说来给众人听的，果然她对自己在门外喧哗的行为很是不满。但是没关系，蛮灯在动手的时候，就想好了对策，这下一定要姜琇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眉头一挑，又迅速地恢复冷静表情。蛮灯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的竟然也现出几分成熟的睿智来：“回答上神的疑问，其实是这样的。蛮灯认为，姜琇身为重臣之后，理应明白无论何时何地，对上神都应该永远保持尊敬谦恭，不得逾越君臣礼仪。然而他明知道这一点，不但不表示敬畏，竟然公然在殿外口出妄言侮辱上神。作为上神座下的侍童，蛮灯有义务维护上神的神之威严，我认为教导会姜琇公子务必要尊敬上神这一点及其重要。所以才越矩教导了姜公子一下，不想惊扰到了上神，是蛮灯失察，请上神原谅。”
蛮灯此番话一出口，端坐于她周围的人们都是一惊，觉得这番话遣辞用句都颇重，不知道姜琇什么时候竟然对女娲表现了大不敬而被蛮灯抓了小辫子。
“嗯？”女娲微微抬起了眼皮，有点兴味的样子，姜家的小孩子有这么大的胆子？继续问道，“他说了什么?”
“姜公子很是狡狯，不敢明示对上神的不满，就口出恶言侮辱了所有的女性，用词极为粗鄙。”蛮灯用眼光探了探女娲的颜色，女娲敲了敲烟嘴，挑着烟丝，示意蛮灯继续。
“众所周知上神就是女性，这是他不敬……”
“你撒谎！你这是诬陷！”姜琇越听越不靠谱，他可从来没有连女娲也一起骂过。害怕被蛮灯颠倒黑白恶人先告了状，不等蛮灯说完就大嚷起来打断了蛮灯。
众人转过脸去看着姜琇，他一脸的冤屈，瞪大了眼睛怒视蛮灯，又看看泸生红玉，最后落在了女娲身上。
女娲一皱眉头，泸生红玉按下了姜琇，低喝道：“上神面前，不得喧闹！有不同意见，容蛮灯说完后再陈述。”
“他的原话是什么？”女娲慢声问道。
蛮灯冷冷地看了姜琇一眼，不屑地一笑，转过头，继续道：“姜公子的原话是‘哼，女人，贱货！’这句话，并没有明示是哪个女人，难道不是把所有的女性都涵括进了‘贱货’这个侮辱性的概念中么？”蛮灯停了一下，众人觉得这个说法虽然没错，却实在是有些强词夺理，凭着这样的片面的误导理解，还是不能够作为姜琇不敬上神的罪责理由来惩罚他，众人虽然都觉得蛮灯这是片面的歪解，却还是都没有说话。
“就这些？”女娲的表情看不出喜怒，问的有些不以为然。
“如果只有这些，上神处罚蛮灯一面之辞诬陷姜琇公子也无可厚非，但是之后姜公子说的话，才是重点。”蛮灯瞟了一眼姜琇，沉声继续道：“他侮辱了在场的女性之后，蛮灯出于对上神为首的女性神众的尊敬，教训了他，可是他却不知悔改，侮辱蛮灯是‘有生无养的杂种贱货’。众所周知蛮灯虽然未能幸得为上神所出，却是蒙承上神养育恩泽的妖仙，养恩大于生恩，姜琇明知此理却辱骂蛮灯有生无养，岂不是借着蛮灯的荫头狠狠地侮辱了养育蛮灯的上神么？”
蛮灯这些话振振有辞地一说，在场众人都是直冒冷汗，想不到这个行事冲动莽撞看着没什么厉害的小丫头，颠倒黑白架桥拨火的能力却是一等一的高超。这些话语明显是祸水东引的搬弄是非，却句句听着都十分的在理，即捧了女娲，又将自己先动手的缘由合理化，把罪责都推诿给了姜琇。自己还变成了一个个忠心护主维护真理的正义化身的形象。
泸生红玉尤其汗津湿手，脊骨发冷，心里忙不迭地叫苦。
这个姜琇从小就受惯了家里闭门称大王的待遇，没遇见过不需要仰仗他父亲过活的同龄人，性子暴躁乖戾却又出乎意料的简单，不懂得言语上的失误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出了自己家门之后还继续那一套单纯的横行霸道就一定会撞得他头破血流。
看，现世报吧？
泸生红玉偷偷侧目蛮灯，又想点头又想摇头。这就是女娲背后那隐匿着的尖利爪牙的冰山一角，连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遇事都这么厉害，太霄宫果然是个藏龙卧虎之地。不，是女娲所控制的太霄宫，就是一块表面上平静吉祥，但是一不留神，转瞬间就会变为修罗场的吉煞之地。
不等他打量完，蛮灯继续给自己的发言总结陈词：“姜琇公子若是只单单侮蔑蛮灯，我自然不会与他计较区区一句言语攻击，但是若是有人辱及对蛮灯有养育大恩的女娲上神，蛮灯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轻饶了他！”
啧，实在厉害！在场的人们几乎要鼓起掌来。
泸生红玉暗暗摇头，差距实在太大。
姜琇虽然好胜争强，却是建立在舒适顺利的环境中，从来没有遭遇过逆境，被迫打磨过自己的爪子和牙齿。如今只凭一双肉掌和一张肉嘴，就想横行天下，和太霄宫女娲手下精心调教培养出来的獠牙争斗，实在是小儿科的可以。
最重要的一点是，光是磨炼出利齿獠牙，其实并不是很困难的事，关键在于，怀揣着利器却能够不露声色地隐匿起那一份锐利，只在最合适的时机，忽然从黑暗中张开嘴露出早已磨得薄而锋利的獠牙，狠狠地咬上别人的要害，一击致命，那才是最可怕的杀手。
正因为知道极致的锐利，也就是极致的弱点，只有小心地使用那一份锐利，才能够使自己不至于过快地钝化而折断。这样的人，本身就是一柄利器。
女娲没有变换姿势，只是颇感有趣地勾起了嘴角，看着眼前忽然变得伶牙俐齿起来的小女孩，转向姜琇，“你真的这么说了？”
姜琇一时语塞，那些话的确是他骂的，因为他从来都是口无遮拦地连同别人家的长辈祖宗都一起都问候掉的，绝对不会在说话前先想想对方的长辈是谁就连带着一起侮辱了。蛮灯的那一番话正是利用了他有口无心的失误，现在他是百口莫辩，半句解释都吐不出来。只能嗫嚅着嘴，喃喃道：“上神，姜琇不是那个意思……”
女娲见他说不出句整话来，眼睛一转，不再看他，似笑非笑地扫视了一圈众人征询不同意见，免得偏听旁信，“是这样一回事么？”
太瑛和鳞翩等几个小孩子交换了个眼神，两人同时俯身一躬，答道：“答上神，姜琇口出恶言，我们的确亲眼所见，蛮灯所说全部属实。”
“唔……”女娲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泸生红玉立马按着姜琇的头一起趴在地上，“属下督教不严，失察导致姜琇出言不逊冒犯神威，请上神降罪。但是念在姜琇年幼不更事，请上神宽宏大量，酌情处罚。”
女娲噗嗤一笑，为了主人的孩子，打不得骂不得，出了事还得替罪，“红玉啊，你可真苦啊……”
泸生红玉头弯的更低，“不敢，都是红玉的分内事。请上神降罪。”
“恩，这是第一笔，我记下了。不是还有件事和势月家和洛家都有关联么，来说说那件事，还有武赋赏的岔子，最后一起算个总帐。”女娲端过一盏茶杯，呷了一口，继续倚靠在垫子上，眼睛一转看见了月光堂优，说道：“优来说吧。”
一路静默到现在的月光堂优躬了躬身，就把武赋赏开始之前姜琇和要之间因为漪兰的一场恶架平铺直叙地说了一遍，然后指着堂上众人告诉女娲这些都是人证。
“你觉得这事如何评判才好？”女娲听完了月光堂的陈述，问道。
“这，属下觉得双方各有过错，赛前斗殴，应该是立刻废除参赛资格的，但是由于此事原因复杂，属下一时难以判定，所以与泸生和云瞳两位大人一起商讨后，还是觉得资历浅薄难以做出最公平的处罚，仍要烦劳上神来裁决。”月光堂优又是一番圆滑的说话，与相柳氏和祝融氏共同担负了办事不力的责任。
“好，意思就是姜琇仗着自己与漪兰的未婚夫妻关系，欲行不轨，被路过的要看见，发生斗殴，有谁对这件事有不同意见么？”女娲听完了月光堂优的陈述，脸上不见喜怒之色，扫视一周问道。
其余众人沉默，姜琇开口道：“漪兰背着自己未婚夫与势月家的狗（这个字他发了一半音），要有奸情在先，我去找漪兰想要挽回，漪兰出言不逊我受她相激便与她先争了起来，并非欲行不轨，然后这是要便冲进来动手，我忍不住心中郁愤，这才起了斗殴。现在想来，这事十分巧合蹊跷，说是漪兰勾搭奸夫谋害于我也未尝不可能。”
漪兰听了这番颠倒黑白的话，忍不住抬起头动了一下，身边的洛夫人捏了她一下，她隐忍良久，没有开口，两只眼睛却直直地盯着女娲。
这番变化落在了女娲眼里，她指了指漪兰，“你也有话要说么？”
“是，上神明鉴，姜琇所言避重就轻，颠倒是非。”漪兰说了一句，旁边的洛夫人怕她吐出更加惊爆的语言来，立刻打断她，“上神明察，我是小女漪兰的母亲，她最近病的不轻，言语有差，上神还是不要听信小孩儿头脑不清的满口胡言才好。”
女娲抬了抬眉毛，还没说话，漪兰就怒道：“我没有病！”
洛夫人急得就要去掐她，女娲一抬手，“洛夫人，你退后，让她说完。到底是不是小孩儿搬弄是非，我心里自有计较。”
女娲发话，洛夫人再不愿，也只能闭嘴。漪兰继续说道：“我与要的感情是真，姜琇却借着这个由头，公然侮辱于我，甚至在衔茝社中就想要强占了我，要是真正路见不平前来相助，并非是姜琇所说我与他谋算的计策，此事蛮灯也是旁证，到底谁说了谎，请上神明察。”
那边姜琇还要继续辩解，眼看再让他们自由发表意见下去就要吵起来了，女娲只能摆摆手示意他住嘴，转向要问道：“要有什么要说的么？”
沉默的要抬头，看着女娲答道：“漪兰所说，句句属实。那一日蛮灯比我更先看到姜琇的恶行，是我阻止了她，先冲进去动手。”
女娲看了一眼蛮灯，蛮灯立即答道：“的确如要所说，若是计策，要不该在我之后才到的那里。”
“唔，”女娲托着香腮，“众口铄金……第二笔了。那么接下来，昨天是怎么回事，你们谁来说说看。”
一旁的云瞳赫和太霄宫里的守卫骑卫有关，此时一躬身答道：“上神，此事属下已查明是姜琇公子所用通灵术造成的连锁反应，当时的情形，因该是势月家正在与他相斗的缠看的最为清楚，上神不如先问问他当时的具体情形。”
“哦。”女娲刚刚答了一声，转向要身边的缠看去，厅室的侧门开了，一个宫人恭敬地跪在门口，呈上来一本卷轴。
“禀上神，东王公青氏二公子珉雪前来拜谒。因为宫中戒严，他着书请求打开正门通行。”
女娲听见这个宫人的禀告，愣了愣，然后终于露出一个愉快的笑容来，“真是稀客，快打开正门，驱一辆鸾车接他来这里吧。”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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