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梦魇（上） ...
-
出了衔茝社的学院，天已经暗了，太霄宫里水道檐廊上挂着薄薄的龙鲤鳞片做的蝉翼灯，莲花形状的水灯浮在两侧的水里，远处的各个宫殿都亮起了长明灯光，星星点点，连绵交织在一处使得整个神麓太霄宫看起来像是浮动在星海一般。
蛮灯甩脱了鳞翩快步走在前面，鳞翩叫了几声不见她回应，便跟在她身后随着她一路走到了太霄宫右翼水道的尽头，蛮灯将要穿过中枢塔般的皎泰殿等一系列宫殿的侧殿周边回椽宫的住处。
两个人踢踢踏踏的走着，谁也没有说话，又过了一段桥廊，鳞翩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知道今日里班里同学问我，这手是怎么伤的我是怎么回答的么。”
蛮灯一直低着头，听到他问话才停了一停，回头蹩着眉看了看他，答道：“知道。”又转过头继续向前走去，
“哦？”鳞翩快步追去她身边与她并行，侧头睁着黑亮的眼睛戏谑的看向她，“我们说了什么？”
蛮灯瞟了他一眼，觉得这人有点怪，明明是故意说给她听的，现在却又来问她。
原来早上鳞翩进入教室坐下后，蛮灯与伏月趴伏在窗前，便听到围在他桌子周围那圈人里有人问：鳞翩你的手如何受伤了，下个月的武赋赏可有耽误？
鳞翩哈哈一笑，说某日闲来无事在宫里溜达被一只凶悍小野猫给咬了。
那群人一起笑了起来，不依不饶的说：宫里哪里来的野猫，多半是你个不正经的勾搭某个风流小宫娘不成反被咬了一口。
另一人开口调侃道：我看倒是你外面欠下的风流债恼羞成怒了吧？
又有人笑道，倒是你被咬的如此凶狠，估计那猫儿也是春的厉害了，饥不择食起来。
几个人哈哈哈的笑作一片，鳞翩朝蛮灯瞟了一眼，哈哈笑道，这话是你说的，隔墙有耳，当心今天晚上那猫儿就来叼你耳朵。
几个人便又语不正经的嘻哈一片。
早上他们谈话的内容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她便扭过头继续向前走路，无谓的答道：“你说是被只春猫给咬了。”
“哈哈，那可不是我说的。”鳞翩轻快的跟在她身边答道。
“还不是一样，都是你引了说开的话头。”
鳞翩眉开眼笑的看了板着脸的蛮灯一眼，哈哈笑道：“不过现在看来的确是说的到点。”
蛮灯一听这话，脚下一顿，停了下来有些不悦的看着他。
鳞翩两手一摆耸了耸肩，顺手就捏了蛮灯的脸颊一把，没等蛮灯挥开他的手便收了回去，看到蛮灯抿着唇瞪着他的样子咧嘴一笑，“恩，这下才不像春猫了，横眉竖目的才像你嘛。好好的小女孩子放着身边大把活生生的美男子不看偏偏看了个死人就像勾去三魂六魄，扁着个嘴要哭不哭的像什么样子。还不如昨天恶狠狠的咬人来的有趣呢。”
“谁要哭了？！”蛮灯是真的有些怒了，捏紧了拳头提高了声音对他叫道。
鳞翩抱着臂翘着嘴角眉眼弯弯的看着她，一脸‘我就等着看你哭呢’的表情，“哦？不服，想揍我么？”
蛮灯咬了咬牙，欲言又止，最终只能抛下了句：“你什么都不懂。”转身便走。
鳞翩本来以为争强好胜的蛮灯会冷着脸说“揍你又如何”就上来与他掐架，没想到今日的她完全不似昨日般不依不饶，只好跟在后面继续道：“我是不懂啊，一个死了几百年的老鬼有什么地方这么勾引的你痴痴呆呆…喂，你走这么快想要逃走么？”
两个人行了几步路，忽然间蛮灯疾行中突然一个回身，鳞翩差点撞到她身上，蛮灯琥珀色的眼睛在幽暗夜色泛着棕色，圆圆的瞳仁直直的盯向他，平板的脸忽然莞尔一笑，看的鳞翩一愣，“逃走？你想借我的手再给你个正大光明好偷懒不去武赋赏的借口么？”旋即又马上收起了笑脸，继续板着面孔转身向椽宫走去。
鳞翩愣在原地几秒钟，“喂，我哪里有偷懒，你想赖账么?”
蛮灯已经走了很远一段了，底气十足的少女声音传来，“我没赖账，可是你想激怒了我与你斗一场，到时候弄伤了哪里再给你个迫我去武赋赏的借口也是白想。”
鳞翩被她点破心思倒是一时语塞，本来以为这小姑娘一激便会中计，没想到她一脸稚气未脱的样子，倒也心思细腻。
蛮灯已经站在了椽宫的台阶上了。
“喂，若是我弄搞来那副画，你就愿意参加武赋赏了么。”鳞翩抬起了脸问向站在台阶上比她高出一头的蛮灯，月光洒在他饱满的天庭上，映的他五官深铸，眸若灿星。
蛮灯看着月光下面如冠玉的鳞翩，想起那副看了就生出无比郁结的画像，没有即刻答话，眼眸中涌起些惘然神伤来。
她是对于这幅画有着难以言明理由的耿耿于怀，可是偏偏在脑海里翻遍记忆也寻不到那个死去这么多年的人的一片衣角。现在她茫然缺失的，并不是那副画卷本身。
于是她顿了一顿，敛下眼眸低低地说了一句：“我会考虑看看。”便转身进了椽宫黑色的大门。
鳞翩瞧着蛮灯走了进去，转身将手插入口袋里欲走，忽然之间又将手拿出来在月光下看了看，想到了捏到她脸颊时候滑不留手的触感，嘴角一撇轻轻一笑，摇了摇头便轻快的走了。
回了椽宫，在厅室里看到盲眼的雨宫姬坐在琉璃做成的天光穹顶的圆台上仰着脸像是在观星，月光撒在她的圆润脸庞上，神色平静的样子像是无所不知一般的通透旷达。
“雨宫姬。”
“恩，今日回来的很晚，有什么要紧事么。”雨宫姬转过脸来，虽然她知道雨宫姬阖着眼睛但是并不眼盲，雨宫姬避开了瞳之眼，通过心之眼便能看到即使是神也难以勘测的更深层的世界，但是她永远都不睁开眼睛平静的脸让蛮灯有一种安全感。
“没什么，被学院里的同学相约参加武赋赏了。”蛮灯看见桌子上还有份没有收去的饭菜，便将它们都摆去漆木托盘里，预备等会端去自己房间吃。
“哦，你想要参加么？”雨宫姬宽大冗长的衣料铺在她的身边，上面的绣线在月光下闪着点点星海的光泽。
“……我会考虑参加，反正也无事。”蛮灯端起了盘子，想了想，又放下了托盘，“雨宫姬……”想想自己为了一副画像就如此魂不守舍实在是荒唐，也不知从何问起，便摇摇头打消了询问雨宫姬之意，闷闷的端起了托盘便向雨宫姬道了晚安回房间去了。
雨宫姬转头望了望她的年少背影消失在厅室内画着星空图典的照壁后处，又转回去慢慢的低下看了看自己双手，片刻后再次仰起脸庞沉默着望向琉璃穹顶外闪耀的星空。
吃了一点冷掉的饭菜，蛮灯自觉没什么胃口，便和衣躺在了床上，望着雕龙画凤的床顶发起呆来。
半夜里他在恍惚里听见椽宫里有极轻微的尖叫声，迷迷糊糊地就在床边坐了起来。总觉得哪里似乎有着人的说话声，低低的戚戚索索的声音在半夜里听起来就像是谁在趁夜深人静的时候做什么秘密的事一般。她拉开了自己房间的门，向外室寻去。
实在是太夜了，椽宫里本来宫人就只有三个，这会更是人影子也没有一个。蛮灯抓了抓头发，又转回了内室，经过雨宫姬的书房时她顿了顿，推开门走了进去。
雨宫姬的书房里都是一排排堆满了卷轴和羊皮纸的书架，桌子上放着零落的卷轴和刻着文字的龟甲，羊皮纸散落一地。月光从雕花的窗框里投射在地上，昏暗游走在光斑边缘，吞噬了整个房间。而那戚戚索索的声音此时却压低了声音听不见了。
蛮灯揉了揉眼睛，觉得这个书房和雨宫姬用的好像已经有了些区别，她慢慢的移动自己的脚步，免得踩到雨宫姬的东西，在书架中兜了一圈却没发现什么异样，她便要退出书房，从透过月光的地方跨过去时，蛮灯特地顿了下去看了看地上的羊皮书，都是写混乱的线条和古体文法的字。
蛮灯不欲碰这房里的东西，便起身站起来，一抬眼便看到了面前书架最高的地方有张羊皮书有半张垂在了外面，而书上的内容好像画了一个人。蛮灯心里便奇怪起来，有什么术是需要直接用到人的？记忆里只有老师们讳莫如深的禁术才会牵涉到人体的使用。
蛮灯抬手便将它取了下来，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好像变高了，之前是不能直接伸手就够到书架顶端的，她低头一看自己的身体，连衣服都换了一身。想想大概是睡的太死，椽宫里的宫娘帮她换掉的才是。
将这些杂念抛诸脑后，蛮灯将头凑近了一看，纸上却是一个很古老奇特的阵法，一个方形的桌子上画着一个人，他的脖子和四肢被铁链缚住，五条链子连接在五个圆形中，旁边有注解，但是是个很古老的文法，蛮灯看不懂。只是觉得这张羊皮书上记载的必然是什么施行在人身上的术法。
蛮灯正在费力的看那个阵法的时候，忽然间厅室里传来一阵轻微痛苦的嚎叫声。在这静谧的黑夜里显得格外的诡异而清晰。蛮灯受了惊站起身来，轻轻的走出书房，还不忘为雨宫姬掩上门。
厅室里没有人，雨宫姬也去休息了。那一声惨叫之后又恢复了平静，蛮灯慢慢走到天光穹顶之处四处查看，正在疑惑之时，恰恰又传出了一声微弱的惨叫。若不是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恐怕也是听不到的。蛮灯正站在穹顶对应的观星的方石台旁边，立刻就把眼光投向了这个地下传出惨叫的石台。
蛮灯小心翼翼的在平时雨宫姬坐着的地方蹲下来，将铺着的地毯翻了起来，赫然在下面出现了一个黑黝黝不见底的洞口。洞口有层层石头阶梯通向地下，不知通向何处，只有阴冷的风从里面吹出来，激的蛮灯一个激灵，手臂上起了层层鸡皮疙瘩。
蛮灯朝里看了看，还是没奈耐住好奇心，稳了稳心跳便从阶梯上轻轻的拾步而下。
那地下阶梯里每隔着一段会有一个油灯跳着微弱的灯光，蛮灯缓缓的走了很长一段阶梯，终于在一个与地面平行的长廊出现的时候，阶梯到了末端。
她缓缓的摸着墙前进，远远的就在走廊尽头处看到了一扇虚掩的赤岗石门。巨大的锁头挂在一边。
她小心翼翼的靠近，就在离那掩盖着秘密的门五步远的时候从里面又传出了惨叫声，不同的是，这次惨叫中还夹杂着噼啪的咝咝声。
蛮灯轻轻将门拉开一条门缝，趴在门缝向里看去，是个三面围墙的小石室，而右手的一面空墙通一条长廊，长廊与正面那堵墙的接脚处是堵未封死的照壁，昏黄的光从照壁顶端和墙侧透了出来，墙上人影绰绰，不断有人在走动。还低低的说着话。
蛮灯钻了进去，贴着石壁倾听里面人的说话，只听到有一个男声说：“哼，干你娘的小野种，倒是强硬，吃了这么多次苦头还是巴着不出来。”
旁边有人接口道：“老二，这东西硬气的很，把大姆弄过来吧。普通的拽不出。”
说着就有人走到了蛮灯倚靠着的石壁的隔墙处，移动罐子的声音响起，不一会又走了回去，开罐子的声音，然后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有人说道，“好了，四边准备，一，二，三，放！”
然后便是一阵强烈的电流放电的滋滋声，声音噪杂起来，照壁内透出来的白色光芒强烈刺眼，蛮灯便悄悄移到了照壁一侧，趴在照壁和石室的缝隙中向里一看，顿时大惊失色，立时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梦魇（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