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赎罪(本章内附关系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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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的傍晚。
雨宫姬在山崖边坐着，望着紫色与橙色交融的晚霞怔怔发呆。
自前日的午夜直延续到昨日清晨的一场凶险万分的恶战之后，废了云息，蛮灯与太瑛各自挂彩，全靠她一人照顾伤员。在泉的出口旁她找到了一个已经干涸的旧泉眼，虽然狭小，让三人容身栖息却是足够了，她把蛮灯搬了进去，又时不时的需要去关照泡在温泉里的太瑛，前者一直在低烧中昏睡，偶尔转醒，也不难照顾，只是太瑛比较难办，血契的反噬本来就无药可医，她不想随意碰触年轻男人的身体，他也刻意在回避，所以每次她只能够对他忍痛的苍白脸色视而不见。
蛮灯的恢复比较顺利，她估计她就快要恢复过来。但是要带着还在病中的太瑛一起潜返父陵，似乎还是一件困难重重的事。
“雨宫殿，你看起来似乎心事重重啊。”泉醴戏谑的声音凭空在她背后响起，惊得雨宫姬像如炸雷般的弹起，转身便看到泉醴噙着笑容望着她。“看起来这几天过的不甚顺遂嘛。”
“你想做什么。”雨宫姬心下一片冰凉，难掩绝望之情，云息一个就让他们生死里挣扎一回，泉醴本就狡猾机变，蛮灯与太瑛若是毫发无伤或许还有些希望，但是现在这两人都是重伤，那就无疑是死路一条了。
“诶？你问我？”泉醴嘿嘿一笑，“我们找你找了几天了，如果你一直想要逃跑我们也很头痛，强人所难真是让人为难啊……唔，我想了想，这次特地找了一个人来，若是你看了他的信物之后还不情愿跟我走……那我就只好真的抢了！”
说来说去还是要劫掠。雨宫姬已经懒得争辩了，冷冷看着他，等着他拿出所谓的她拒绝不了的信物。
泉醴也不多啰嗦，摊开手掌呈到她面前，是一支小小的骨笛。“雨宫殿，可认识这个东西？”
雨宫姬见了这支骨笛，顿时后退了一步，倒吸了一口冷气，即便是看不见她的眼神，也能够感觉到她的惊惶。
“呀，让雨宫姬这么吃惊，真是难得一见。”泉醴笑道，“怎么样，那个人正等着雨宫殿前去相会，想必殿下也有许多旧情需要叙叙。”
“他，他真的还活着？”雨宫姬揪着胸口，脸上的颜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
“那是自然，否则这么短的时日，我怎么可能拿到这个。雨宫殿何不看个清楚？”将手掌递到她面前，雨宫姬颤着手将它拿起来仔细地摩挲。
少顷，雨宫姬抬起脸来，“我跟你走。”
变化之快，虽然在情理之中，也让泉醴稍微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那再好不过……”
还未说完，雨宫姬打断他道，“不过，我也有条件。”
蛮灯觉得脸上热热的，有些痒，这才惺忪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如春日花朵般温柔明艳的少女，正哀伤的俯看着他，晶莹的眼泪从星眸中溢出来，滴落在她脸上。
蛮灯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望着她。
少女见她醒了过来，连忙擦了擦泪珠，摆出一个笑容，用夜莺一般美丽的声音温柔地问道，“你醒了么？”不好意思的看着她。脸上带笑，眼中却难掩愁色。
蛮灯这才发现，原来她竟然是枕在少女的腿上睡着了。虽然有些困窘，她却不想起来。望着她忧郁的神色，伸手去抚了抚她光滑的脸颊，轻轻以指腹抹去她的残泪。
少女微微一笑，握住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少女的手也是温热的，贴在自己微凉的手上，说不出的舒适。
“你哭什么？”蛮灯任她握着自己的手摩挲，轻声问道。
少女闻言，垂下了眼神，长长的睫毛半掩着横波千里的眸子，温润如玉的样子令人怜惜。
“我要走了。”
“走，走去哪里？”蛮灯大惊，立即想坐起身，却被少女轻轻按住了肩膀。
“不，你不要起来，就这样躺着就好。我难得和你共处，这样的相亲相爱，就算是多一刻也好。”少女温柔地抚平蛮灯纠结的眉头，被她锐利的眼光审视，也毫不局促。轻轻一笑，“小乖儿也长大了，是个俊俏的少年郎呢。这样的小乖，可要迷煞多少怀春少女呐。”
“诶？我，我是男人？”蛮灯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又在梦中变回了男身。
少女被她逗笑了，掩嘴咯咯娇笑，眉梢眼角都是动人的春色。伸出玉色的指头，点点她的额头，“小乖不是男人，难道想要做女人么？”
“做女人有什么难？”蛮灯不知为何，忽然间一阵心意涌动，忍不住一挑眉，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唔，是是，小乖这么聪明，又长的漂亮，自然什么都难不倒的。”少女笑眯眯的恭维他，蛮灯明知她是戏言，却忍不住心喜，只为能搏红颜一笑。
忍不住自她腿上起身张开手臂抱住她，“不要走。”
少女靠着她的肩膀，没有说话。半晌，轻轻地推开她，即使力道轻柔得蛮灯一只小指就能推开她，但是他却无法这么做。
少女的动作很坚定，有些人总是轻声慢语，不缓不急，从来见不到发火的时候，但是就是这样的人一但下了决心，是任天塌地陷在她面前也不会让她改变的。
蛮灯坐在地上，看着她站起身，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时间到了。”少女微微一笑，随即垂下了头，将要转身。
蛮灯直起身拉住她的手，却被她轻轻甩脱，用告别的眼神笑望了她一眼，转身离去，风鼓荡起她的衣袍，乌发翻卷。毫不留恋的背影，一次头都没有回过。
蛮灯心里极是失望，这一幕，就像是永别。
茫然间，眼前有些恍惚。
眼皮微微掀动，蛮灯迷茫地睁开了眼睛，雨宫姬就坐在面前。
蛮灯有点搞不清状况，只能愣愣地看着她坐在自己面前，“蛮灯，我要走了。”
“……嗄？”
“你不用惊讶，三青泉醴已经找到了这里，而我有必须要跟他走的理由。现在我已经与他说定了，让他在外面等候。而我还有最后一点话要与你交代，这次不说，恐怕以后便没有机会了。”眼见蛮灯的眼睛越睁越大，雨宫姬叹了口气，微微一笑，“我知道若是不说个清楚明白，就算你会死在我面前，也一定不会放手的，但是这一次，是我自己想要离开，我是来求你的。”
蛮灯越听这一番话越不对劲，完全清醒了过来。
雨宫姬看着她清朗起来的眼神，脸上的表情微妙的介于微笑和伤怀之间，“之前你问过我御惠暗杀十三氏的事吧？当中有一段事，我没有说明，想来你们也是有疑问的，本来想带着这个秘密入土的，现在却不得不说出来了。”
蛮灯一惊，雨宫姬所隐瞒的事，那就是黯夜妖灵为什么会和她变成共生关系这件事了。
“黯夜妖灵，也就是曾经的格物研修室的侍员主，人们只知道他这个身份，但是他还有另外一个不太光彩的过去。现在的三暗神的奢比尸氏的明家，也就是当初的候虫部，也是一大贵族世家，九方稔是明家家主兄弟的私生子。他弱冠之后因为头脑优秀，被明家家主又召回了本家，加入了由候虫明家住持的研修室，当时明家有位与他年龄相仿的公主，叫虹。九方稔没多久便与虹姬相恋，但是候虫明家为了讨好天芎部风家，还是将虹姬嫁了过去。谁知天芎部风家的继承人心胸狭隘，一直猜忌虹姬与九方稔的关系，虹姬不到十月便早产了一个孩子，反而被当做了不忠的借口，这桩丑闻闹得太霄宫人尽皆知，明虹姬受不了压力，以死明志，还在月子中就服毒自尽了。九方稔也因此受了牵连，受了天芎风家不少私刑。不过最后还是没抓到证据，只能不了了之。”
“那……黯夜妖灵没想过要……那个吗？”蛮灯听到此处，忍不住问道，却将复仇两字咽了下去。
“那是当然的吧……”一直没说话的黯夜妖灵突然道，“爱人被夺走，又弃如敝履，最后在孩子还不足月的时候便受侮蔑而惨死，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的屈辱。我被放出来之后，便受了贬斥。不过那时候我已经掌握了华胥弇兹氏最大的秘密。可以说，太霄宫的建立，华胥弇兹氏的兴盛，都是因为他们掌握了那个秘密。不过我在他们之上，又找到了更有价值的东西，但是我却将这个成果藏了起来，带着这个秘密逃亡，然后便遇到了候鸟部的扶颜姬。扶颜真是个好女人啊，什么都没说就要嫁给我。不过，也因为我的关系，天芎开始向候鸟部施压，就在我和扶颜成婚之前，候鸟的长老还是将我交了出去。这时候扶颜这边的势力已经靠不住了，我只能将这个制胜的成果给了生育伏羲的圣母鸢姬一派。呐，这个年轻人果然不负众望，不久便将我讨厌的天芎部的势头压了下去。不过天芎败下去的时候，我也到了灯枯油尽之时，但是我的仇人未死尽，他的家族依然是十三氏之首。我还没有为明虹完成报复的计划，我真的不甘心就这样去死了。却不想是幸还是不幸，扶颜因为之前没能阻止她的长老将我交给天芎的事，十分愧疚，便在我弥留之际前来行夫妻之礼，想为我留下血脉。而不甘就这样去死的我此时灵光一闪，就此想到了一个十分疯狂的计划。”
蛮灯聚精会神的听着，所谓的疯狂的计划是什么。头瞄了一眼雨宫姬的沉凝的脸色。便听到黯夜妖灵继续说了下去，“那时候我求生的欲望涨到了极点，便告诉扶颜，我可以借助她生产的孩子来复生，如果她想要为我留点什么，那不如为我制造一个新的身体。那是我的儿子，成为我的身体，也没什么不对吧？那时候我是这样想的，虽然疯狂，我却很兴奋。没想到扶颜真的答应了，她真的是个好女人啊，不管我提多过分的要求，她都会答应。然后我就用我在研修室研究出来的神灵转生的方法，把一种成双的姆虫留一只在怀了孩子的扶颜身上。我自己身上留下另一只，我死了之后，这个姆虫会带着我的魂魄去找扶颜身上的那只□□，吃掉还很微弱的婴孩的新魂，然后将我的魂魄放在孩子的身体里，说起来，要装魂魄的话，真是没有比人体更好的容器了。”
旧事说到这里就有点恶心了，没想到黯夜妖灵变态至此，为了附生和复仇，可以牺牲自己的孩子。蛮灯有点起鸡皮疙瘩，但是还是忍住了不适，睁着晶亮的眼睛听了下去。
“我转生在扶颜身体里之后，扶颜一派的旧势力依然在与天芎勾结，想要一报之前败在鸢姬伏羲一派的仇怨，也想要彻底将伏羲的势力逐出候鸟部和十三氏，便又秘密计划反攻的计划，我早知她们只是徒劳，却也不太想阻止，我是促成这个赌局的人，赌博的人，谁会不想赢？不久她们一派便彻底败了，令我没想到的是，天芎的家主败了之后，狂怒之下迁怒扶颜，将还在孕中的她赐死，丢弃在城外。扶颜挺着一口气，等待救援，那时候即使绝望，却又忍不住要乞求，然后，就真的来了一个改变历史命运的人。”
“不错，就是我，在城外找到了依然在强撑的扶颜姐姐。”雨宫忽然接过了话头，“我找到扶颜之后，我们都知她已经没有救了，但是她求了我一件事，我没有抵挡住诱惑，还是做了。扶颜姐求我，为她将带着黯夜妖灵魂魄的孩子生下来，补偿我的条件就是，让我成为下一代的司星姬。”雨宫姬，这时她的表情如同即将要赴死一般的人一样平静到死寂，“扶颜姐一直都了解我，身为司星姬的妹妹，一无是处。其实心里是极为嫉妒她的，我想要她的能力，我想要她的位置，我想要她的一切。然后，那时候成为司星姬，对我来说是个无法拒绝的诱惑，所以她的眼睛和脑血，她所有的脏器，包括她子宫里的婴孩，全部都被我挖出来吃掉。然后，我便顺利地继承她司星祭的位置。”
蛮灯听到这里，已经是满身的冷汗，竭力忍住自己的惊讶，强做镇静的坐在原地继续听她讲述这段疯狂的往事，没错，他们都是疯子，所以才接连的做下了如此恐怖而疯狂的事。
“没错，我们三个都疯了。我继承了司星姬的位置之后，热心于政事，不久便与天芎部的小儿子订了婚约，几年之后，我便将扶颜姐的事告诉了他，说想要孩子，不想他大发雷霆，离开了太霄宫，从此我们便再没有见过。他走了之后，这事便搁置了下来，一个身体装载着两个人的魂魄，他又始终没有找到婴孩的身体，终于使我的身体变异了，胸口渐渐的长出他的脸来，还是活物，这便是我没有将为扶颜姐生下孩子的想法太当回事，但是还是贪心虚荣答应了，最终却食言的报应。这双眼，也是，”雨宫姬抚了抚自己的眼睛，“我并不是因为眼盲而终日闭目，其实是我不想让别人看见。多了一个人的魂魄，终究不是好事。”
雨宫姬慢慢的睁开了双眼，竟然是一双异色的重瞳眼眸，右眼是血一般的红色，左眼是诡异的金色。
蛮灯惊讶地盯着她的眼瞳看了一会，雨宫姬又阖上了眼眸，“事情原委便是这样，若说世界上有两人是我愧对的话，一个便是扶颜姐，另一个便是他了。三青泉醴带来了他当年与我订婚的信物无论是真是假，我都必须怀着恕罪的心意前去，即使没有遇见他，我也必须将这份心意延续下去。这就是我必须要离开的理由，但是我却不想牵连你们二人，所以我与他谈妥了条件，他不会杀你们，你们也不需追来，替我报死吧。”
“这，这怎么行！”蛮灯大惊，报死的话，也就是说，她决定一生都不回太霄宫了吗？
“没什么不行，若是你担心司星祭的话，不是还有岱岳家的郁姜在吗？若是我不在，住持大局的必然是她，新的司星姬不似我般带着重重罪孽强撑，必然能做的比我好。”说着她摸了摸蛮灯的头发，温婉的一笑，“你也是好孩子，只是命盘太过曲折……太瑛为你牺牲良多，此番也是他强开血契，将你又拉了回来。血契术付的是要命的代价，施行一次便要折损施术人的一成寿命（10%），他为你折了两成的阳寿（20%555 。。。太瑛你真是不要命的男人啊。。。），耗损极大。这在神仙中也是少有的以命换命的招数，并且施行之后会痛苦难当。我看若不是我说，他是绝对不会将此事说出来的人，这才多一句嘴。”
“两成的寿命……”蛮灯被这个数字吓住了，心头顿时涌起无限往事，百般滋味，复杂难言。
“我这就走了，你去看看他吧，他现在正是危险期，有你照顾我也好放心。”雨宫姬说着站起身来，蛮灯连忙起身，强忍着胸口痛楚拉住她。
“雨宫姬……”挽留她的话蛮灯一时间想不出来，但是若就这样让她走了，实在令她不安。
“我都说明了要去赎罪，欠下的债，必是要还清的。人真是很怪的东西，年轻的时候什么都不怕，就算是下地狱也甘愿，老了之后，反而开始后悔当年的无知。你也要谨记这一点，他就在温泉里，若是你也有心，便从此好好对待他吧。”雨宫姬拿开手，再摸了一次她的头，便安然的转身去了。
蛮灯跪在原处，扶着胸口，看着雨宫姬的身影消失，咬了咬牙，起身奔了出去，看见三青泉醴抱着人事不知的云息，背着雨宫姬的箱子，对着她邪邪一笑，展开羽翅就滑下了山崖。
咬着嘴唇，蛮灯忍住不甘，扭头向温泉奔去。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赎罪(本章内附关系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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