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掠影》嵇初

2、春暖夏微凉

　　一
　　那个时候你对我说，印乐乐我们隔太远！
　　那个时候我笑得甜甜的靠过去，哪有呀，我们这么近！
　　那个时候你笑的淡淡远远，墨色的睫光映着远阳，那一刻我觉得或许我们真的太远，我们隔得不仅是半个童年，我们隔着永远不能逾越的距离，花开不见叶叶落不见花。

　　二
　　那一年高校招生，印乐乐带着心中小小的喜悦与憧憬屁颠颠的迈入了传说中会有幸福艳遇的高中。开学的前一天，印乐乐穿着碎花的裙子招摇的走过校园的每一片角落。那里有淡白色的平平石板路，淡黄色的教学楼，阳光透过两边的木芙蓉细碎的洒下，闻着淡淡的芙蓉木香气，印乐乐倚在最茂盛的一颗芙蓉树下静静凝望。
　　我踏入你的学校，每一颗树下都有你的香气，每一朵花都是你带笑的脸。哪一天，哪一分，哪一秒，我可以在这里遇见你？

　　开学七天军训，印乐乐穿着松松垮垮大一号的校服早早的就去了。天外还是迷茫成了一片的大雾，印乐乐发现在小路的尽头，两边青翠的法梧桐枝枝干干交错在一起，与路面与雾气围成一顶皇冠。太阳微弱的光透不过来，只有来往的车像是瞪着亮晶晶小眼睛的甲壳虫，印乐乐突然间感到了一点点的小开心，哼着歌缓慢的骑着车。珠河处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天地，拱桥若隐若现的横跨其上，印乐乐沿着桥边的小路看着似乎已经凝成白缎的景色，鼻间是浓重的雾气味道，雾滴沿着耳边的发汇成水珠一滴一滴流下，两个中年男人拿着红色的纸沿着路边的树贴着，他们脸上有着掩饰不了的喜气，原来父亲的女儿要出嫁了，父亲的儿子要娶亲了...
　　停好了车，印乐乐才慢慢悠悠的直接走到了北边第九棵树下的集合点。那儿有三五聚成一团叽叽喳喳看样子已经很熟的小女生，那儿还有一张张未脱稚气又略显清俊的男生的脸。印乐乐是最后一个去的，手紧紧的抓着衣服口袋，掌心沁出了汗而面色却是苍白。
　　有老师走来，走向他们的是一位身着墨蓝简约运动服裤白色挽袖衬衫似乎还有着年轻的少年气息体育老师，引得男生女生心不由的砰砰直跳。他虽然是运动装束却给人一种安静的气息，一幅静静的画卷淡淡远远的山水画，他很安静的说，同学们欢迎来到清英高中，请按高矮个子排好队。印乐乐把目光转向了迷茫的远处，粉红的香扇悠悠落下，阻隔了微微颤抖的目光。
　　雾气散尽，早晨七八点钟的太阳还是微微的暖意，同学们还是很兴奋好奇的以班级为单位排着队站得笔直。双腿逐渐发软，气温逐渐升高，原本有的一点点稀奇感觉消失殆尽，被分来的那个矮矮黑黑的教官好严厉呀，就算是抹抹头上的汗，挠挠细微的痒也必须打报告后经过允许才可以。印乐乐的汗一直在流，比别人还多，她知道每当她摇摇晃晃甚至感到生命都在流失的时候，那个年轻的体育老师就会恰当时机的喊停。看着附近班级的同学还不得不挺出一副像木桩一样笔直的身体，印乐乐大口大口的灌着水，却呛得面色白了一点大声的咳起来。看着同学们已经不顾形象的挤在阴凉处懒洋洋的坐成一团，一张张流着汗微红的脸做出各种难受的表情，印乐乐把手中的水瓶用力一摔，蹲在地上将身体缩成一团。
　　都说将只有伤口暴露在阳光下会好得快，可是我什么时候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好呢？

　　白天里是相对紧张劳累的训练，当太阳落山的时候，白日里刚硬明朗的操场也都化为柔和的线条，同学二们的脸上有了疲惫过后的精神，教官们的脸上也有了笑容。学校里的喇叭放着当日的新闻摘要，听着诵播员清晰简快的吐字，印乐乐提着加了糖水瓶子安静的坐在食堂门口的石椅上。
　　你怎么不吃饭呀！运动装的年轻体育老师好心又担忧的问着。
　　哦，不饿。
　　当年轻的陆老师提着青菜米饭出来的时候，石椅上没了人，只有一瓶还是摇摆不定的水。

　　生起一堆堆篝火，橘黄的火光照着一张张年轻张扬的脸，印乐乐很佩服那个大胆的女孩子，立在一群学生面前若无其事甚至引以为豪的唱着一首歌，眼睛还不时的往坐在一旁发线遮住清秀的脸的体育老师身上瞟，火光照亮了她盈盈而立娇俏又张扬的脸，印乐乐避开了那一张面孔，若有所思的埋头于自己的膝间。
　　什么时候我也可以这样？陆寒易，如果我还有机会，我会大声的告诉你。

　　人人都羡慕六班，六班有个年轻帅气看样子也就是个学生的体育老师，会很体贴的喊着休息一下。只有傻子愿意顶着太阳忍着黏黏的汗液看着对面一脸严肃目光挑剔的军官或是已经发福了客套的让军官尽量严厉管教的班主任。班里的学生都不由自主的靠近那个只能称作哥哥的陆老师身边，印乐乐会突然间看着脚下的橡胶跑道发呆，随后一个人扯出一个不明意味的笑容。
　　那个叫安惠的女生不停地装着身体虚弱得以坐在一旁休息，和陆老师坐在一起想象成男才女貌。不断有汗从印乐乐脸上流下，一点一点毫不间断，掌心已经是湿漉漉的一片，别的同学因为太阳的暴晒已经面色发红或是发黑，但是她始终是白的，浓浓淡淡病态。心头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恶心，氧气渐渐被黑暗填充，在印乐乐要倒下去的一刻，一个身影慌乱焦急的跑过去。

　　三
　　每天都要跑操，同学们都会屁颠颠急匆匆的跑到操场上去。
　　红跑道，绿草坪，400米的跑道上连成一圈圈蓝白的长龙。
　　每当跑操的时候，印乐乐也会排在队伍里，却每每被体育老师陆寒易以作评分记录为由给叫出来。几乎任何运动都是这样，体育老师陆寒易找出正当的理由留下她。印乐乐只是一个面色很白，被同学怀疑有着严重营养不良状况的女学生，她平常安静的被人忽略，淡淡静静的像一个雕塑，但是为何他们这么的熟识，外人好奇又羡慕。
　　印乐乐斜着头看着身旁嘴角带笑做着记录的陆寒易，随后又看着经过的每一个人同学或是羡慕或是不屑的目光，随后把眼帘调到蓝色的天，静静的想今天天好蓝。

　　印乐乐班上有个女生物老师，看样子就像是一个刚毕业的女子。讲课常常冷场进行不下去，她有时候一着急还会指桑骂槐的骂学生不听话，性情张扬又叛逆的学生那里管她是哪根葱，只是忍无可忍的一脸厌恶。她的课大多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这个时侯，同学们已经心不在焉的，恨不得翘她的课立刻冲回家去，同学已经深深的厌恶她了，后来同学买来了打喷嚏的药粉，把粉笔全都收拾起来，在她身上贴上小纸条，或是接二连三的大喊着听不懂，整个生物课上热闹非凡。
　　印乐乐有时也笑，当老师的可以做成这么一个样子真是太难的了。当她讲课冷场的时候，当她又被学生骂着贱的时候，印乐乐不会像其他的同学那样一脸嫌恶，或是摔尺子撕书打声的不服气的叫着误人子弟，只是抬着头静静地对她笑，随后低下头看着课本。
　　下课的时候，印乐乐总会上前去问问题，做老师的应当耐心的解答学生的问题，印乐乐把着问题一个一个的问，直到把女老师都问得有些急着回家，眼睛不停的向外看。陆寒易从门口走来，看见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顿了一下，一笑，然后离开。看得出他有意等她，只是她还在给学生讲题，所以先离开了。
　　老师，这个基因定律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都讲过了吗，上课有没有好好听呀！
　　印乐乐看着她那种焦急的神色，满心的着急气愤却又找不到借口和地方发泄的样子，印乐乐低头暗暗地笑。
　　回回都是这样，印乐乐的问题让女老师和男老师错过，印乐乐得意的拾起书包，一步步缓缓走开，愈发孱弱的身体苍白的脸。
　　阳光从来都是这样灿烂，化作千万亿光圈从透明的玻璃窗上泻下，淡青色的楼道地板发出亮晶晶的黄。
　　陆寒易，我就是用这种低级的手法来分开她和你，无论你喜不喜欢她，总之，她配不上你！

　　四
　　印乐乐突然间发现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收到一封情书，没有听到一句喜欢，没有心动。她印乐乐白活了这么几年，以后的她要收到一封情书，听到一句喜欢。
　　班级里的男生胖、黑、闹、矮。
　　很快印乐乐就发现她的目光总是锁住了一个男孩，许向和，原来是校草级别的人物，果然她的眼光不俗。印乐乐看到他，脸会红，梦见他，会幸福的要命，印乐乐终于动心了，她爱上了校草级别的人物。她会看见他安静的捧着作业送到办公室，会看见他万人瞩目般的立于篮球场，他抿起的嘴角散发着疏离又忧郁的气息，她沉沦了。
　　印乐乐，明天我过生日，你来我家吧！许向和身旁还立着几位男生，一脸嬉笑。
　　啊？恩！印乐乐淡淡一笑，点点头。
　　好，到时候我来接你！
　　恩。
　　年轻的体育老师经过他们身旁，看着他们静静的笑，净白的脸泛着笑意。

　　很热闹的生日舞会，很大的家很豪华的家，熄了灯，从天花板垂下的华丽灯具上点着绕成螺旋装的蜡烛，淡淡细碎藤花的桌布放着各种精致点心，漂亮帅气的男生女生，成熟性感的男人女人。许向和穿着白色衬衣墨黑长裤，迎着大厅里亮晶晶的烛光一直走到她的面前，温暖的烛光也使得她的脸是淡淡幸福的粉红。
　　印乐乐回家打开许向和给的一封信，许向和说他注意她好久了，他说她安静贤淑像林妹妹一样可人，他喜欢她静静慢慢的走姿，他喜欢她笑起来说起话温温婉婉，他说他喜欢她身上比林妹妹还美的气质，他说他喜欢她要和她在一起。印乐乐突然间就清醒了。
　　她走路说话安安静静温温婉婉只是因为害怕，害怕她的心脏要停不停的令她难受。她不想安静不想温柔，她想大步的走着大声的说唱。想挥汗如雨想吃的饱饱的打着响嗝。印乐乐曾跑到篮球场上，像许向和那样捧着一个篮球立在阳光下，抱着球一跃而起。家里面有一个废弃的球 ，干瘪的重了好几层灰，印乐乐用尽了各种办法才让它充了一点点的气，没拍几下就感到了难受，似乎空气都被吸走了。我忘记了原来我有病，我不正常啊！许向和，现在的我，即使静静的走路静静的笑都会难受，就是这么一个我，比林黛玉还林黛玉，林黛玉的一生是用来哭泣的，而我印乐乐的一生只是用来等待死亡，许向和呀，试问我怎么和你心中的林妹妹比？

　　印乐乐！
　　啊？
　　我们...男生带笑的脸带着红晕。
　　印乐乐淡淡的笑着说，许向和，你不是我要找的人，我也不是你的公主，我不喜欢安静不喜欢林黛玉，所以我不适合你，对不起。

　　五
　　凉瑟的风吹了一夜，湿粘粘的黑色路面上粘着黄绿色的榆树叶子，灰沉沉的天色无处不透露着压抑。昨夜印乐乐并未休息好，整个梦境缤纷又兴奋，早上起来面色也是憔悴的，愈发没有力气在这低压中骑车。科石路两侧种的是法梧桐，地上落下巴掌还大的黄叶。是逆风的，枯叶子夹杂着雨滴从树上落下直击行人，颇像武侠剧中飞花伤人摘叶杀人的场景，印乐乐左躲右避极缓慢的爬到小坡顶，印乐乐已经没有一丝力气，困难的喘息着。雨点逐渐密集起来，冰凉的滴落在身上，拖着疲惫的腿坐到石堤，河面上漾起一圈又一圈涟漪，对面的桥上一批又一批的学生已经走尽了，侧旁的桥柱上还贴着大红的喜字，被雨水浸湿却更加红艳。头发已经弯弯曲曲的贴在了脸上，印乐乐还是静静的看着幸福的大红色。
　　是否我也可以有这么一天，看见我的大红色贴满大街小巷...
　　一把蓝色个子伞罩到了头顶，印乐乐的睫毛不由自主的颤动着，漂泊沧桑的心终于找到了细微静暖的安慰。
　　你为什么不打伞呢，你用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年轻的少年话中带着急切责备，撑着伞步履坚定。背上的少女并未说话，只是紧紧靠着他，温凉的水湿了他的肩。
　　你以为谁会在乎我吗，他们知道下雨却没有告诉我带伞，你真的以为我的生命还会对谁很重要吗？陆寒易，你好傻。呵呵，陆寒易，你不要这么天真。
　　印乐乐被一直背到了教师楼。陆寒易宁静或是淡漠的脸上出现了不属于他的紧张和慌乱，找出了好多条干毛巾，暖和的线衣和几瓶药。他细心的擦着她的头发，恨不得立刻把她送到炎热的太阳上面直到她被蒸干再接回来。接了温水，熟练地倒出药，十几片药粒安静的躺在掌心。
　　门外有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推门进来的是那个年轻的生物女老师，原本她还想开口，一推开门立刻冻结了笑容，有一个词叫花容失色，还有一个词叫面如死灰。
　　陆寒易也只是面色平静的看着她，与她惊异的目光相对。他扫过头，看看沿着掌心散开的药，示意印乐乐吃下去的时候，她已经合上门离开。
　　印乐乐看着他，不动也不说话，许久泛着丽水的眼眸惨淡一笑。
　　吃药！
　　话语中带着命令。印乐乐接过药，却全部投入温水中，黄绿的软壳胶囊很快就融了外壳，伴着气泡溶了一粒又一粒。陆寒易皱着眉想要重新取药的时候，印乐乐举着杯子大口大口的喝下去，看得出来她极度想吐却又生生被压了下去。
　　陆寒易，你知道么，这药好苦，你看我多勇敢，以这么一个方式吃了下去。真的好苦啊！
　　陆寒易，你知道么，我已经不吃那些药了，那些对我来说只是等同于无关紧要的糖片，难道我吃了我就会健康，我一年一年的吃，可是一年一年的都是如此...

　　六
　　跑操的时候，陆寒易会习惯性的在男女同学间寻找一个身影。同学们每天戏谑的说一句，老师，今天印乐乐没来。陆寒易淡淡一笑，然后双目黯淡下去抿着嘴立在那里，任风一天天变冷。我要走了，要离开了，印乐乐你要好好的，我去读医学院，等到夏天我会回去，我去找你。
　　这个冬天特别的寒冷，也来得特别早。
　　十月的北风已经肆虐的吹，十一月迎来了第一场雪。
　　激烈紧张的学习令同学们昏昏欲睡。想一想就觉得老师们像猴子一样蹦来蹦去，到这个班又到那个班，真的是好幽默的场景，可是一节又一节的课过去，浑浑噩噩的就是不知道讲的什么，一个恍惚就过去了。许向和常常不经意额就想起了一个叫印乐乐的孩子。最初若不是同学暧昧的碰碰他示意他又来了一个仰慕者，他是不会注意到她的，一张苍白的脸愣愣的看着他。他把头扭过去待他再回过头的时候，她仍是看着他，目光像是流动千年的海。说不清为什么，或是因为那个目光太动情，或是从来没有人这么看着他，或是默契的一见钟情，就这样被打动了。他一方面放浪不羁的拒绝四面来的情书，一方面像个害羞的小男生静静看着她，她真的给人一种一碰就碎的感觉，安静的凋零。
　　生物课依旧不让人喜欢，只不过年轻的女老师学会了看不见听见。时而上课的时候会习惯性的搜寻着一张带笑的脸，时而似乎习惯的等待一个问问题的身影，可是一抬头只有最后排最边角的一个已经重了灰的桌子，裹紧衣服匆匆来匆匆离开。

　　这个冬天真的是很冷，但是家里面却是很暖，花开叶展的温度。窗台上放着一盆天真的误以为春天来了而发芽抽叶的种子，细瘦的茎肥大的带着褐色疤的豆瓣突兀又扎眼。当初就认定这种子是发不了芽的，但是又想试试，反正就是一元钱，反正它就是一个卑贱的种子，既不屑又带着隐约的希冀种下，等待了一天又一天，第三日早上就已经发芽出土了，如今已经脱落了刻字的豆瓣，抽出第二层叶子，这是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肥肥丑丑歪歪扭扭的刻着幸福快乐的豆瓣那么的可怜又微小。瘦弱的算不上是茎只能被称为是藤的身体巍巍颤颤的就出来了，不停地向上生长着，一层一层吐出新的叶子，不断向上已经变细弯曲的想找到一个依靠点。它怎么会这个样子呢，它只是被残忍的刻了字又被放到商店里出售，它已经被迫脱离了长成一颗植株的愿望，只是为了看见发芽后豆瓣上的字就已经够了，可是为什么它是那么的坚持，现在是冬天啊，即使再怎么温暖也还是冬天，真是一个傻傻的豆子，露出那么丑的豆瓣，还要在冬天里完成春天的使命。你已经被抛弃了，你无须那么坚强的活着你无需再抽出叶子，这里是冬天不是春天不是夏天，你看见了吗，外面还下着雪，下了一夜又一夜，你不要以为这里足够温暖就是春天，你不要以为有了温度的希望就会那么得拼命，你错了呀，这温度不是为了你，这温度不是春天...
　　寒假呀，寒假来了。
　　陆寒易，是不是你也要回来了？印乐乐倚着床眼眸颤颤，看着嫩绿的叶子穿过重重时间，恍惚又真切的想到了那个小小的又幼稚的六岁的她，那个淡漠高瘦十一岁的他，想到他们没有交集的生活在一个家里面。
　　印乐乐六岁的那一年，陆寒易被领回来。
　　印乐乐早早的就准备了一大盆面，想把它扔到那个入侵者的面前。印乐乐端起盆用力一扬，空气中都弥漫着白色雪花，盆子坠地的声音镇痛了耳膜，印乐乐呼吸困难的蜷在一旁哭泣，身体愈发的冰冷。
　　陆寒易，你知道吗，当我来到你们面前的时候，爸爸妈妈眼中略带着尴尬和解释，而你就把我当做陌生人一样，我突然间觉得我就像是耍杂技的猴子，我嬉皮笑脸的不断走近，奶声奶气的说哥哥，请你吃面。爸妈的目光中带着感动与喜悦，你的眼中也有着同样的忧愁和诧异静静的看着我，你们多么像外出归来的一家人，而我就是家里面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我印乐乐好端端的站在他们面前 ，爸爸妈妈却要收养个孩子，虽然他们说只是找个孩子陪着我，但是我的心里面却怎么也抹不去那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印乐乐扶着床沿，努力的使腿伸直，一步步走到窗边，伸手折了一片叶子，无力的笑着看着轻颤的藤，你还可以活下去吗，等你的叶子全都没了，你还可以活吗，你可以活过冬天还是我可以活过冬天？我就是这样已经活过了好多个冬天了，这个冬天是你的第一个冬天吧。
　　印乐乐从小就体弱多病，感冒赖在床上三天都起不来是常有的事。小时候看见好多的小孩子穿着漂亮的衣服在屋外的草坪上你追我赶，像只可爱的小狗打一个滚懒洋洋的躺着看着天，看书的时候书上会有孩子在野外探险，看电视的时候，会有小孩子尖叫着幸福着的坐上迎面而下的过山车，无论如何印乐乐只能呆在家里面，偶尔出去也是爸爸妈妈紧紧牵着手安安静静的走着。印乐乐很想到草坪上也去打个滚，妈妈说不可以会弄脏新衣，印乐乐很想到游乐场去玩摩天轮过山车，妈妈说长大以后会去的。
　　陆寒易，你知道我有多么的寂寞多么的想要长大，有壮壮的身体而不是一碰就碎的豆芽菜，不断地吃药就是盼望有一天，可以爬到山顶看到一点一点的金黄洒下，可以大叫着坐上过山车感受血液沸腾的那一刻。
　　那个傻的豆子那么的拼命那么的傻，抱着那么小的而且还不属于它的希望就傻傻的发芽、抽叶，紧紧依靠着窗，触到窗上冰冷的温度仍是坚持着。
　　我明知道我最终是活不过几个冬天的，我也一直坚持着，豆子为了春天，我为了什么，为了什么苦苦挣扎这么久，即使没有希望没有希冀我还是挣扎着活下来，度过冬天迎来夏天？
　　陆寒易，我很傻的，我没有告诉你我喜欢你，我没有告诉你我爱你，我甚至没有找到活下去的理由我就这么活着，盼着暑假盼着寒假盼着你回家，我就有着那么一点点小小的期盼，抱着这么一点点奢望活下去，为了不可能属于我的幸福我的你活下去，你知道么，我好苦。
　　我从未进过你的房间，我一个人呆在家里面突然间有点寂寞了。你的房间很干净，不像我那里，我那里只是死亡的颓废，你这里是青春的花火。我翻你的抽屉，看你的笔记。陆寒易，你知道吗，许向和他所喜欢我的地方正是我讨厌的地方，我所喜欢他的地方只是因为像极了你而已，我在不知不觉中把男生镶嵌入你的模板，合适的我才喜欢，因为他合适，所以我喜欢。
　　陆寒易，我要和你并肩，我要活着，我要爱情我要幸福，你分享了我的爸爸我的妈妈我的家，我要你来还我！
　　陆寒易，你答应我好不好。

　　七
　　春天其实来得很快。印乐乐心满意足的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目光一斜转到窗台上，已经变粗初成形的茎已经干枯了，无力的垂下上端枯黄的细藤。
　　你熬过了冬天，却在春天里消失，你怎么这么的傻呀，你怎么在你一直所期盼春天里放弃了你坚持了一冬的希望，放弃了现在属于你的希望，豆子呀豆子，你真傻！
　　印乐乐喜欢望着窗外发呆，然后趴在桌子上小憩一会，迷迷糊糊的被一阵阵早已经习惯的感觉弄醒，苍白着脸直起身静静的喘息几下，把目光转到窗外。迎春花开了一片又一片，学校里的迎春花火树银花一般的垂下一串串密集的花藤，黄的扎眼黄的让人充满了希望，天空是一望无际的蓝，加上几抹飘渺的云彩抽成薄薄的纱细细的丝。
　　半夏的芙蓉开得茂盛，盈盈的香气让人忍不住的就凝眸细望，印乐乐趴在树下，透过层层枝叶向上望去，一个恍惚沉沉睡去，看见她轻轻叫着陆寒易，前面的少年一个转身，带着一身的阳光笑着轻声应着，我在这。
　　陆寒易，我想我没有机会了，没有机会见到你，即使我可以来到学校，你已经不在这了，我等不到你了。我想，很快的，我就像那个豆子一样，在温暖的春天在温暖的夏天里就凋谢了。不是没有了希望，而是希望太沉重了，可以为了不属于自己的希望坚持下去，但是一旦希望属于了自己那就太沉重了，等待的时间太长了，已经耗尽了全部，肩负不起...

　　八
　　一夜的雨打落了叶，风中还带着微微的凉。陆寒易疑惑的看着枝头被风吹起的轻颤的芙蓉花，诧异着这个突然变凉的夏天，但是闭上眼睛带着笑意走进医学院。
　　印乐乐，我会治好你的，你等着我。你知道吗，我学了好多年的医，一定可以治好你，我一直都想治好你的，我要把你当做我的珍宝，我要越过我们的距离看你带笑的脸，其实我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