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流程梦

20、女王赌局

　　时间，在辛野抛出那个问题的瞬间，仿佛被拉成了一条无限延伸的、紧绷的弦。

　　整个宴会厅的空气，都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像无数支探照灯，齐刷刷地从辛野的身上，转移到了温序的脸上。

　　他们在等待。等待这位永远优雅、永远正确的冰山女王，将如何应对这场史无前例的、近乎冒犯的公开挑衅。

　　按照所有人的预想，温序有无数种“正确”的处理方式。

　　她可以礼貌而疏离地一笑，用“车队有规定”或“安全不允许”之类的官方说辞，将这个烫手的山芋轻描淡写地推回去。

　　她也可以完全无视辛野，用她那最擅长的、冰冷的沉默，来彰显自己的地位，让辛野像一个小丑一样，独自尴尬地站在台上。

　　这都符合她一贯的人设。

　　克劳斯·冯·科斯勒主席，就站在温序的身旁。他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如同摩纳哥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他看着台上的辛野，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扰乱了他完美棋局的跳蚤。他已经准备好，在温序做出任何“不当”回应之前，上前一步，用他那不容置疑的气场，来结束这场闹剧。

　　朱利安·万斯在台下，则是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他端着香槟杯，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在他看来，辛野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菜鸟，终于要为她的狂妄，付出代价了。

　　只有陈安，她站在人群的边缘，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机。她的脸上，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极度专注的、近乎贪婪的兴奋。她知道，她正在见证的，是足以登上明天全世界所有体育媒体头条的、历史性的一刻。

　　辛野站在台上，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也同样迎着温序的目光。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像一阵鼓点。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或许，她只是单纯地，看不惯温序那副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如同精美瓷器般易碎的麻木。

　　她想敲碎那层外壳。

　　用一种最直接、最粗暴、最“辛野”的方式。

　　她想看看，那冰冷的面具之下，到底藏着一张什么样的、鲜活的脸。

　　她就那么看着温序，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战书。

　　温序也在看着她。

　　那一刻，温序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个画面。

　　父亲从小对她的教导——“永远保持优雅，永远不要失态。”

　　海因里希在耳机里的声音——“选择胜率最高的方案。”

　　以及，Kessler车队那冰冷的、写着“精准即信仰”的座右铭。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逻辑，所有的“程序”，都在告诉她，她应该拒绝。

　　但紧接着，她的脑海里，又闪过了另一些画面。

　　巴林站，最后一个弯角，辛野那不要命的、决绝的冲刺。

　　伊莫拉，雨中坦布雷罗弯前，那个孤独而虔诚的、凭吊偶像的背影。

　　还有刚才，辛野在台上，看着自己时，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里，那种混杂着挑衅、不忿，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希望被“看见”的渴望。

　　温序忽然意识到，辛野不是在挑衅她。

　　她是在……呼唤她。

　　用一种最笨拙、最冒犯的方式，呼唤着那个被身份所束缚的、真正的自己。

　　她是在问她：“你，到底是谁？你，敢不敢，和我一起，玩一场真正刺激的游戏？”

　　温序那双总是如同深海般沉静的眼眸里，掀起了一场无人能见的、剧烈的风暴。

　　她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就在克劳斯主席的耐心即将耗尽，准备上前干预的前一秒。

　　温序，动了。

　　她向前走了一步，从容地，从主持人手中，接过了那支属于她的麦克风。

　　她的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她没有看台下的任何人，也没有看她的父亲。她的目光，始终锁定在辛野的脸上。

　　然后，她开口了。

　　她的声音，通过音响系统，清晰地，传遍了宴会厅的每一个角落。那声音，依旧是冰凉的丝绒质感，但这一次，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刀锋般锐利的锋芒。

　　“首先，”她说，“我必须纠正辛野小姐一个错误的说法。”

　　台下一片寂静。

　　“Kessler GP总部的参观机会，并不无聊。”她顿了顿，语气平淡，却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骄傲，“那是全世界最顶尖的赛车科技和无数工程师心血的结晶，它的价值，远超任何一次肤浅的感官刺激。”

　　这番话，既维护了自己车队的尊严，也巧妙地，将辛野的提议，定义为了“肤浅的感官刺激”。滴水不漏，尽显女王风范。

　　台下的万斯，嘴角的嘲讽意味更浓了。他想，好戏来了，她要开始反击了。

　　然而，温序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的下巴，都掉在了地上。

　　“但是，”她的语气，忽然一转，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真正的、可以被称之为“笑意”的光芒，“我承认，辛野小姐的提议……确实比单纯的晚宴，要有趣得多。”

　　她看着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眼睛的辛野，缓缓地，说出了那句决定性的话。

　　“所以，我接受你的邀请。”

　　“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

　　全场的空气，仿佛都燃烧了起来。

　　辛野的心，也跟着，猛地漏跳了一拍。她完全没料到，温序会是这样的反应。

　　“什么条件？”她下意识地问。

　　温序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极淡的、却又足以颠倒众生的弧度。

　　“既然是‘轮对轮的追逐战’，”她说，“那么，只有两位车手，未免有些太单调了。”

　　她的目光，缓缓地，从辛野的脸上移开，扫向了台下。

　　那目光，像最精准的□□，越过无数错愕的脸庞，最终，牢牢地，锁定在了正端着香槟杯、一脸看好戏表情的朱利安·万斯的身上。

　　“我想，我们或许，还应该邀请第三位车手加入。一位同样优秀的、能让这场体验变得更加精彩的对手。”

　　她对着万斯，微微抬了抬下巴。

　　“你觉得呢？朱利安？”

　　万斯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正在剧院里看戏的观众，却被台上的主角，突然点名，强行拉上了舞台，而且，还是演一个被两位女王夹击的、最尴尬的角色。

　　“我……？”他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而温序，根本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了辛野的脸上。

　　“至于今晚的慈善拍卖，”她举起麦克风，声音不大，却充满了掌控全场的气场，“我想，我们可以将这两件拍品，合并成一件。”

　　“最终的获拍者，将获得一个独一无二的机会——在伊莫拉赛道，同时体验由三位F1车手，辛野、朱利安·万斯，以及我本人，共同为您上演的一场……”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最恰当的词。

　　然后，她看着辛野，用一种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懂的、充满了挑战和默契的语气，补充道：“……真正的比赛。”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

　　辛野看着台上那个光芒万丈、从容地将一场危机转化为自己主场的温序，她看着她那双仿佛在说“你敢开局，我就敢把赌注玩得更大”的眼睛，她知道，自己错了。

　　她以为自己是那个试图敲碎冰山的人。

　　但她现在才明白。

　　这座冰山，根本就不是冰。

　　那是一座沉睡的、随时可能喷发的、比她想象中要危险一万倍的……活火山。

　　她非但没有敲碎她，反而，亲手点燃了她的引线。

　　辛野的心里，没有一丝的懊悔。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让她感到晕眩的、极致的兴奋。

　　她想，这场游戏，现在才刚刚，变得真正有意思起来。

　　她看着温序，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灿烂得如同夏日阳光般的、毫无阴霾的笑容。

　　而这场慈善拍卖的最终成交价，也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三位顶级车手的豪赌，被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足以载入史册的天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