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一船春》应迟

1、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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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刀光侠气，武林盟会，集结九州英豪。少年恣意凭风，以武会友，交战于擂台之上。
　　双杰夺魁，花落蜀中唐门，百战无败，令人啧啧称奇。

　　他们一个是瘸子，一个是半瞎。
　　实在是有趣得紧。

　　魁首有奖黄金万两，珠玉无数，另赠玄师铸剑，配套宝马银鞍，可惜他两个什么也没要，趁着如厕的机会溜了，所谓尿遁。

　　一叶渔船上桅杆吭哧作响，机械齿轮运转，“唰”一声鼓起白翼风帆，把他们一路吹走。

　　“哈哈哈哈哈哈哈！”半瞎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厚沉沉的琉璃镜，细链从两边镜框上垂下来，勾去耳后，这会儿顺着他的笑声一直在抖。

　　“要是他们知道咱们不过是路过被人拉上的擂台，大约会被气得吐血！惹谁不好惹你半瞎爷爷，赔了魁首位置不说，把脸也丢尽了！”半瞎笑得前仰后合的，笑出了鹅叫声，笑得直抹眼泪。

　　他抱着肚子在船上打了个滚，溜到瘸子脚边抱住他的腿：“哎，你说咱们就这么走了，要是他们转过头来发现咱俩跑了，会不会觉得咱们两个就是俩大傻子？”
　　瘸子拧了把他的脸：“别把我也算进去，你个大傻子。”

　　瘸子坐在船舷上，拐杖放在身边，他左脚有疾，从膝盖开始就没了小腿，取而代之的是玉色金属的机械骨架，裂金弦绕着圆轮运动，竟是活动自如，和真腿一般。

　　半瞎撇了嘴：“我傻？我要是傻子谁给你做腿？你才傻！”
　　瘸子把机械腿搭在他膝盖上轻轻踩了两脚：“最傻就是看上你这么个笨蛋玩意儿！”

　　半瞎推了推眼镜：“好哇，反了你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着家伙吧你！”
　　他说着话从手里扔出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砸瘸子的脸，瘸子侧身一闪，拎着半瞎把他摁在船舷上，那小玩意儿噗通一声砸进了水里，是颗顽皮的小石头。

　　半瞎被拧住了手，顿时嚷嚷道：“要命啦！造反啦！谋杀亲夫啦！没天理啦！我命苦啊！放了我吧！救命啊！要死啦！我的琉璃镜要掉啦！”
　　他说话又快又急，除了最后一句全是放屁。

　　他鼻梁上的镜片死沉，这会儿正顺着鼻尖儿往下溜，瘸子压上来一伸手，把他的琉璃镜摘走了。
　　“我要瞎啦！”半瞎喊着，从半瞎变成了真瞎，眼前什么也看不清楚。

　　瘸子还摁着他呢：“你个傻子。”
　　半瞎哼声道：“你个瘸子。”

　　瘸子问：“谁是谁亲夫？”
　　半瞎没眼镜儿了，安全感直线下降，老老实实道：“你亲夫你亲夫，啵啵啵，快把琉璃镜还我！”

　　瘸子拍了下他的屁股，把他放回来了。
　　半瞎跌坐在甲板上颐气指使叉腰道：“快把琉璃镜还我！”
　　瘸子好笑地看着他，晃着手里的细链子：“就不！”

　　半瞎摸索着爬过来，捏着嗓子装花魁：“大爷——你就饶了我吧——”
　　瘸子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恶心死了你，快正常点！”

　　“哎哟喂，大爷别嫌弃呀——还欠你三个啵啵啵——”半瞎冲着前边撅起嘴，哼唧得夸张得要了命，可惜方向完全不对。

　　瘸子郁闷地一撑额头，把他扳过来：“冲哪儿啵呢？啵天啵地啵空气啊？”
　　半瞎翻了个白眼，撅着嘴含糊气道：“还不都是你抢我眼镜。”

　　瘸子捏着他脸蛋儿把他嘴都捏成了四瓣花儿，用力亲了好几下：“啵啵啵，啵啵啵！啵死你个呆头阔！”

　　半瞎讨饶地一抱他的腰，哼唧两声，瘸子把琉璃镜重新给他戴上。
　　“啊，我的世界因你而重新有了光明！”半瞎捧心胡咧咧，瘸子要被他笑死。

　　半瞎嬉闹着把人扑倒在船上，两个人你来我往推推搡搡，玩得要起火，笑闹声低下去，气氛突然暧昧，半瞎低头认真地吻瘸子的嘴：“哎，我刚刚突然想起以前的事情来。”
　　瘸子的手不老实的搁在他屁股上揉了两把：“什么事？”

　　半瞎笑了笑：“就那会儿咱们从楼里刚逃出来的时候。”
　　瘸子的手不乱动了，搭在半瞎后背抱住了他：“想那个做什么？”

　　半瞎撇撇嘴：“有什么不能想的，楼里要培养的是杀手，你我一个瘸子一个瞎子，不逃跑还留着过年么？”

　　半瞎的眼睛是在做任务的时候被毒害的，原本要被组织抛弃任其生死，却被瘸子硬扛着救了回去，瘸子的腿也是在那次任务失败之后被楼里的人惩戒而斩去的。

　　江湖里光影相依，鲜丽外表的江南水乡底下哎，是缠溺人亡的淤泥。
　　实在算不得什么好过往。

　　瘸子搓搓他后背低声道：“那段时间辛苦你了。”
　　那时候他们年纪还小，瘸子是被半瞎背着逃出来的，他做了他的眼睛，他当了他的腿。

　　半瞎低头亲亲他：“我不是说想起这个，是想起那会儿咱们逃跑的时候，也是从渔船上跑，你还记得不？”
　　瘸子红了脸咬牙说：“你整天里都追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半瞎啧了声：“哎，那时候咱傻得丢了头，偷了条船忘了偷桨，差点被船家给追上，还好河道狭长，又遇上乞巧节头顶上倒挂了满湾的伞，咱们摘了一溜串伞当帆又当桨，砸人还砸船，这才跑出来的，现在想想可有意思极了！”
　　“后来咱们才流落到蜀中，混了个唐门外门弟子瞎捯饬机甲暗器，我却还是觉得逃跑的那一路上最刺激，让人回味无穷！”

　　“唔……”瘸子摸了摸鼻子，他还以为半瞎要说的是那事儿呢。
　　半瞎透着琉璃镜盯着他，突然住了嘴，恍然大悟：“啊，我晓得了！你这个急色鬼！你是不是以为我说的是乞巧节那天……！”
　　瘸子立马捂住他的嘴！

　　半瞎笑眯了眼，往他手心里舔了一口，瘸子一激灵放开了手，被半瞎撑住了肩。

　　那会儿他们劫后余生，江天夜色纤尘不染，淡月群星，天上银河水里银河，一枕碎了涟漪，花伞挂了满船。
　　急促的呼吸平定，两厢对视间怦然心动，他们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就亲去了一起，少年初表心意，干柴烈火往渔船花伞上一烧，不敢说生死为誓，却是满夜的浓情蜜意，抱着滚进乌篷里。

　　半瞎笑着说：“嗨呀，谁还没有个激动的时候，一激动，那不就一下子就结束了么？我又没怪你，我还省了疼呢！”
　　“闭嘴！你这傻子！”瘸子气急败坏。

　　半瞎还作死呢：“嗨呀，你羞个什么呀，你现在没那么快了呀！”
　　瘸子顶着膝盖把半瞎猛然一翻，占了上风扛起人就往船舱走。

　　半瞎笑得像个卖了姑娘的老鸨，手指顶着要掉了的琉璃镜，任凭瘸子布置：“哎，你慢点儿你的腿！”

　　他的机械腿也是半瞎给他做的，他们入了唐门之后半瞎尽给他捯饬了这个，眼睛也要捯饬成真瞎，就为了让他能行动自如能再次用得了剑。

　　瘸子捏了捏他的屁股：“一会儿再慢，你个大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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