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科学地驯服天龙人》大时了了

20、第 20 章

　　室友们陆续离校。
　　拖着大行李箱下楼，司机已经等在宿舍门口。曾加喻原打算自己坐地铁，那边雇主说怕她不认识路，直接派来司机。
　　也好，坐地铁还得推行李箱出校门，下地铁后转公交，很有一段距离。
　　开车走环线，曾加喻在后座闭目小憩，不多久便到了。

　　这里是现代化的独栋别墅，像把《绝望的主妇》社区搬出大荧幕。
　　负责打扫卫生和做饭的阿姨姓葛，曾加喻跟在葛姨身后上三楼，她的房间在苜子旁边。
　　收拾完后曾加喻去洗手，对镜调整着嘴角上翘的弧度。
　　小孩子喜欢怎样的笑容，她思索。

　　不一会儿，楼下传来小女孩澄亮的笑声：“葛姨，快来看小叔叔给我买的新娃娃！”
　　曾加喻随葛姨下楼，最先映入眼底的是青灰色西装裤，包裹着笔直修长的腿。
　　来者脱下羽绒服，解开一颗衬衫扣子，五官冷峻，眼尾微挑，唇形薄得干净，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察觉到屋内有其他人，眸光仿佛带着北方室外的寒气，冰冰凉凉探过来。

　　“您好。”步向他们的途中曾加喻露出八颗牙打了招呼。
　　有多久没有见面了。久到让人怀疑那次是否是光线折射的幻想。施衍云安静的想。

　　曾加喻眉眼弯弯，弯下腰，对苜子说：“苜子你好，我是寒假陪你学习和玩耍的姐姐！我叫曾加喻，你可以叫我加喻姐姐。请多多指教。”
　　“加喻姐姐。”苜子大眼睛望望她，又瞧一眼葛姨，拉住施衍云的袖口。
　　小女孩圆脸婴儿肥，皮肤晶莹剔透，依稀能辨出父母秀美的五官。
　　施衍云目光停留在曾加喻的眼睛，问：“我们是不是见过？”
　　“是的。”曾加喻做出CPR的动作。
　　“难怪。龚教授推荐有保障，带苜子去楼上熟悉熟悉吧。”
　　当然有保障，为这一份工作她还特意去医院做了体检，什么肝功能两对半、肌酐都是重点检查项目。
　　“小叔叔。”苜子的声音软糯糯的。
　　“苜子，让葛姨和姐姐陪你去换一身衣服，待会儿下来吃晚饭。”

　　施衍云是施老爷子最小的儿子，上头有两个姐姐三个哥哥，苜子便是施衍云的三哥施衍楼的女儿。
　　葛姨简短介绍后，领曾加喻来到苜子的房间。
　　室内温度舒适，葛姨给苜子换上了一条粉紫色的裙子，对曾加喻说：“我先下楼，您和苜子相处。”
　　走到门口，转过头问：“有没有什么忌口？”
　　“没有。”曾加喻摇头。

　　伴随着咔哒的关门声，室内只剩下曾加喻和苜子两人。
　　整柜的玩偶和手办，乍一看去震撼不已，会让其他小朋友抹泪生羡。苜子摆弄着娃娃，曾加喻四望，推断这不是她常住的房间。
　　应当是父母因事将苜子寄住在小叔叔家。
　　能看出来施衍云对苜子很上心，屋内摆设挂件，衣柜、床、地毯，无不投小女孩所好。床头的墙上挂着苜子双手环抱一只拉布拉多的大相框，小姑娘笑得见眉不见眼。

　　“苜子，你喜欢狗狗吗？”
　　“喜欢呀。”
　　“它叫什么名字？”
　　“波恩，半年前去世了。”
　　曾加喻：“……”找话题失败。
　　“让我们一起来看一看苜子每天要做哪些事情。”

　　黑板上小黄人磁铁吸附着一张A4纸，上面印了苜子的日程安排。桌上透明壳子胶装的手册是注意事项。
　　7:00起床，在BBC英文广播中刷牙洗脸；7:20吃早餐；8:00晨读英语或语文一小时；12:00吃午餐；12:30午睡半小时；18:00吃晚餐；22:00准时睡觉。
　　因为是在假期，未安排的空闲时间可以自由活动，但要保证每天至少练一小时钢琴，一小时舞蹈。除了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假期需要带苜子逛博物馆一次、户外活动两次。
　　人类真是停不了折腾自己，不论哪一个阶层。

　　苜子手里在给娃娃梳头发，时不时好奇地瞟曾加喻，一下，两下。
　　曾加喻眉眼含笑，索性拿小狗般的眼神望着苜子，等她步入陷阱。
　　再次偷看时，苜子恰与曾加喻四目相对，霎时间咬起下唇，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转。

　　曾加喻问：“为什么看姐姐呀？”
　　“姐姐长得真好看，讲话好温柔。如果我长大了，也能像你这么好看就好了。”
　　“苜子长得这么可爱，长大后一定比姐姐更好看。”
　　“等变好看了我就可以嫁给小叔叔了！”
　　呃……好啊小姑娘，没想到你竟然存这份心思。可是无论好看不好看，你都不能嫁给你小叔叔啊！！

　　施衍云是商业精英杂志里被采访的钻石王老五，每一套都精心搭配过的男模范儿，和校园里偷扯前桌的马尾、跟同桌插科打诨的男生，隔着数十年的时光长河。
　　隐忍和绵密的、属于年上的魅力。
　　长得又帅，难怪讨小朋友喜欢。
　　曾加喻深觉好笑，见苜子的玩具里有她看过的动漫，便借这个话题和苜子聊起来。

　　晚餐三人共食。
　　施衍云并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时常和苜子聊一两句。
　　曾加喻惊觉他竟然也看奥特曼、大头儿子小头爸爸和小猪佩奇，视线略一掠过他，便见施衍云凝神道：“怎么，莫非小曾老师以为我老古董？”
　　“没有的事。”曾加喻忙说。
　　施衍云也不纠缠，表情似笑非笑。

　　“你喜欢吃秋葵？”
　　“一般。”
　　“那怎么只夹秋葵？”
　　“我先吃离我近的……”
　　“什么习惯。”

　　和苜子最开心的时候是睡觉前搭配衣服环节。
　　按照手册，曾加喻在前一天晚上需要帮苜子搭配一身衣服，打开衣柜，满目琳琅，下面开始变装游戏！
　　苜子坐在床上，翘着雪白的脚丫子。
　　“苜子明天想穿什么？”
　　“可以自己选？”
　　“当然可以！”
　　苜子认认真真搭配出一套，曾加喻取出放在床上，“要不要穿上看看？”
　　她补充了配饰，画龙点睛，两人一块儿臭屁。
　　女宝真是太可爱辣！曾加喻感受到纯粹的打扮洋娃娃的快乐！

　　苜子睡前要喝一杯牛奶，连带曾加喻也喝了一杯。两人闹腾一阵子，苜子睡着后曾加喻回自己房间，又有些口渴，听着外面没什么动静，便下楼拿水。
　　从厨房冰箱上层取一瓶依云，拧开喝一口，冰冰凉。
　　和老家不一样，燕城的自来水煮开后仍有一股怪味，寝室直接喝矿泉水，或者在教学楼打开水。

　　曾加喻想起小时候母亲拿一个大烧水壶接水在灶上煮开的场景，蜂窝煤有硫化物的味儿，水汽顶开壶盖，水雾和煤烟把厨房氤氲，头顶的橙黄色大灯泡也变得灰蒙蒙。
　　场景一变，她身已至燕城。
　　屋外寒风怒号，屋里四季如春。
　　厨房的智能灯照亮这一隅，光影如幼年家里一般昏暗，但曾加喻知道，只要打开总控，这里将亮如白昼。在原本的家里，她只能把课本贴近灰蒙蒙的灯泡来做作业。

　　楼梯口传来动静，惊动了发呆的曾加喻。

　　施衍云端着水杯，藏青色的长袖睡衣，金丝锁边，戴一副无框眼镜显出几分文质彬彬。
　　“您还没睡。”曾加喻说。
　　“在跟国外开会。”他指向左耳戴的耳机。
　　曾加喻便要上楼，两人在流理台边狭路相逢。
　　施衍云的目光忽而变得极具侵略性，压得曾加喻喘不过气来。

　　她……没穿内衣！
　　这一刻被拉得很长，曾加喻闻到了施衍云身上须后水的味道。

　　和江炽在山庄遇到施衍云实属巧合，之后不久曾佳秀聊起龚教授希望雇她去燕城的事。现在龚教授推荐自己来到这里。
　　巧合实际上是概率问题，但若是小概率事件再一再二发生，就一定有人为干预。
　　龚教授在这中间是怎样的角色？

　　之后几天，曾加喻和施衍云的关系仅浮在见面打招呼。施衍云总是下巴紧绷，扣子齐整，整个人散发着等待采撷的禁欲的美味。
　　直到莫庭坚出现。

　　教苜子钢琴的是音乐学院的老师莫庭坚，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听口音来自南方。十一岁钢琴十级，副业是燕城一家乐团的指挥。
　　他教学细致，曾加喻在一旁也能听一些乐理知识。
　　休息时间莫庭坚端一杯水坐曾加喻对面，问她是哪的人，在哪读书。
　　曾加喻一一回答，两人竟然同乡。这下可以顺理成章加微信。

　　莫庭坚问：“我扫你？”
　　“好啊。”
　　“你们把这儿当相亲市场吗？”一道严厉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莫庭坚顿时手一抖。
　　“施总。”
　　曾加喻亦站起身，解释道：“倒也巧了，我和莫老师居然是老乡。之后钢琴课有什么问题，莫老师可以直接微信与我沟通。苜子已经练一小时，休息十分钟。我们没有别的意思。”

　　先解释加好友原因，说明便利性，再强调现在是休息时间，不耽搁苜子课程。
　　她真是好样的。没有别的意思，所以是他大惊小怪咯？
　　施衍云横眉冷对，视线在曾加喻和莫庭坚身上逡巡，连苜子那句“小叔叔”都没应，一语不发地走了。

　　上课不过五分钟，莫庭坚头顶冒汗，难以张弛有度。只因施衍云已经从门口路过两趟。
　　苜子认真弹琴，曾加喻偷师学艺，莫庭坚如坐针毡。
　　吃晚餐时苜子感慨：“今天钢琴下课真早！”
　　施衍云擦擦嘴角，“不够劲儿？晚上接着玩音乐，唱歌去。”

　　负一层为娱乐区，下楼梯正对台球桌，前后分别是影音室和家庭KTV房。装修时用了专门的隔音材料，施衍云和前来送果盘的葛姨打开门才感受到声浪的穿透力。
　　苜子双手抓着话筒：“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
　　“唷，在调上。”施衍云坐下点了几首歌。
　　“小叔叔一起来！”
　　“月亮代~表我~的~心~”

　　下一首是Lana Del Rey的《Born to Die》，“你的歌。”施衍云递过话筒。
　　曾加喻本就是天生的歌手，音域广，低音下得去，高音不崩。属于开口跪的类型，声线慵懒，让人怀疑开了原唱。
　　而且这还是一只意图表现的小曾。

　　一曲完毕，苜子十分捧场，手掌心都拍红。施衍云象征性鼓掌，端起杯子喝几口橙汁，收在靠背的阴影里。
　　和苜子说几句话，曾加喻极尽自然地看向施衍云。
　　读大学后，曾加喻时常生出盲人摸象的茫然，对这个世界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难以得其门摸到规律。来到这里的第一晚，她意识到，施衍云就是一把门钥匙。
　　她要想胜利，必须深深投入其中。
　　于是，极度希望被他看见、被他注意的心情，如文火熬煮着她。

　　施衍云紧盯地面，终于克制不住地抬眼，和她四目相对。一股奇异的感觉自尾椎骨而生，一寸一寸蔓延，两人纹丝不动。
　　背景音乐是苜子的大白嗓：“别看我只是一只羊，羊儿的聪明难以想象~”

　　***
　　第一场户外活动定在冰场。
　　苜子开心极了，悄悄跟曾加喻说她从没去过冰场，爸爸妈妈极少有时间陪她。
　　她玩着iPad，问：“小叔叔，到时候我可以和姐姐穿姐妹装吗？”
　　“苜子想穿什么样的姐妹装呢？”
　　说话间，施衍云脑海里蹦出几个不同形态的裙子。
　　苜子挑的也是裙子，被曾加喻双臂摆叉拒绝，振振有词：“苜子，我们去滑冰是一项运动，穿裙子很不方便，不如都穿卫衣搭牛仔裤吧！”
　　最后买的新千伦联名款卫衣，施衍云付钱时给自己也买了一件。

　　曾加喻头一回上冰场，南方孩子脚踩上冰的前几秒晕乎乎的，不太真实。
　　据说每一个燕城小孩儿都来这里滑过冰，吃过冰糖葫芦。
　　人手一根糖葫芦，曾加喻退后两步，“苜子，你挨着小叔叔，我来给你们拍一张合照。”
　　“就拍我俩？要拍一块儿拍。”
　　说着，施衍云随机选择路人，“劳驾，能帮我们拍几张合照吗？”
　　他倒是会挑，选了一位一看就很会拍照的小姐姐。而且，太心机了！竟然用他自己的手机拍，这样拍出丑照也没法删！

　　小姐姐前两秒没回过神，盯着施衍云的鼻子，反应过来见眼前三人气度不凡，忙不迭点头。
　　“好啊！！”
　　苜子站中间，一手拉一个大人，笑得天真烂漫。反观两个大人，动作僵硬。
　　“小朋友表情到位了，爸爸和妈妈再靠近一点。”
　　曾加喻囧，她看着能生出这么大一女儿嘛！

　　总之，一家三口的合照就这样拍出来。
　　施衍云一脸严肃翻完照片，飞速放进外衣口袋，“我待会发给三哥三嫂。”
　　曾加喻非常敬业的提醒：“别忘了多给苜子拍几张！”

　　冰场上有多种冰车，冰上自行车、单人冰车、双人冰车、海狮冰车。
　　曾加喻和苜子玩心重，挑中海狮，施衍云说着“这可不好发力”，两人假装没听见，一人爬上红色海狮，一人爬上蓝色海狮。
　　施衍云仍挂着总裁包袱，选的是看起来最单调的自行车。
　　三人各滑各的。
　　曾加喻很快找到秘诀，在苜子不远处来回溜达。施衍云出去滑一圈，许是找回童年的活力，整个人劲儿劲儿的。

　　冰场上有人接火车。
　　所谓接火车，就是一人在前面滑，后面的人搭在前面人的坐骑上，由于冰面摩擦力很小，后面人被带动往前，不需要使劲。
　　俩大人相视一笑，施衍云是火车头，苜子在中间，曾加喻搭在最后。
　　三人整装待发，“准备好了吗？”施衍云回过头问。
　　恰在此时，一队大学生组成的火车横冲直撞，呼啸着冲过他们身旁。
　　施衍云和曾加喻顿时斗志昂扬。
　　“出发！”

　　主要出力都在施衍云。
　　风猎猎吹动衣带，施衍云在最前方如同勤劳的牛，吭哧吭哧。曾加喻象征性滑几下，苜子夹在中间“咯咯”直笑。
　　谁能想到施衍云踏入冰场前还是戴着耳机跨时区开会的冷厉总裁。

　　然而乐极容易生悲，经过一块多人碾磨过的地面，摩擦力骤然增大拦住了海狮，苜子整个身子被惯性拉向前，险些跌出去。
　　曾加喻稳住后急忙下地，将苜子抱下海狮。
　　施衍云一连骑出十来米才发现身后两个大宝贝不见了。
　　回头再寻，连声道：“没事吧。”

　　名侦探曾加喻摸着下巴，解释不同用具的冰上摩擦力后，表示自己和苜子滑双人冰车更省力也更安全。又问施衍云要不要改滑单人冰车，比自行车更能体验冰上乐趣。
　　施衍云爽快应下，说：“我坐前座，苜子坐后座，你坐单人善后。”
　　曾加喻比个OK，计划通。
　　调整队形后三人简直所向披靡，直到肚子抗议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冰场。

　　白天太累，晚餐在四合院吃涮锅，回去的车上苜子睡得很香，曾加喻为她披上毯子。
　　“叫我阿云就好。”施衍云忽然说。
　　原来自己在冰场上称呼他时的犹豫都被看在眼里。
　　曾加喻莞尔，转头望向车窗。

　　透过窗膜能看见施衍云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几秒，后低头思考。
　　今天外出拉近了他们的距离。施衍云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顶着总裁标签的平面角色。尤其是他只顾着往前冲，却把曾加喻和苜子都甩出去后懊恼的表情，现在想想都很鲜活。

　　***
　　没过几天，苜子说想滑雪，当天晚上施衍云便问曾加喻：“带护照了吗？”
　　有钱人心血来潮想到做什么就要做什么了。
　　曾加喻：“我……没办护照。”
　　施衍云蹙眉头，仿佛不理解为什么曾加喻连这都没办。
　　“那就不去火绒国了，找一家国内的雪场。”接着，他侧过身子对曾加喻说：“抽空去办下护照。”
　　曾加喻是要办，原打算大二提上日程，哪晓得寒假会撞上这事。
　　于是苜子的第二场户外活动就这么定下来了。

　　滑雪装备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曾加喻在这中间把不准，试探道：“要不我就不去了？”
　　“你让我一个人带苜子？”
　　“唔……”
　　施衍云不常被人拒绝，一双如墨的瞳孔静静盯着，让人头皮发麻。
　　“好吧，听您安排。”曾加喻说。
　　老男人的心思难懂。不像同龄男孩，脑仁如核桃，是柳宗元笔下的小石潭，清澈可见底。

　　出行前一天晚上收拾好行李，曾加喻在桌前做题。
　　她习惯每天睡前做两道数学题保持手感。今天的题目实际上是一道纳什均衡，她来了灵感，想着可以写代码计算扑克游戏里的纳什均衡。
　　传来笃笃敲门声。
　　苜子抱着玩偶，“加喻姐姐，你可以陪我睡吗？”
　　“苜子。”
　　“姐姐还没睡啊。”她见曾加喻还在用电脑。
　　“打算睡了。”曾加喻保存后关机，掀开被子拍了拍床边。
　　苜子跳上来，小小的人儿粉妆玉砌。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曾加喻和苜子已很熟稔，曾加喻会给她念睡前故事，苜子会倾诉自己的烦恼。
　　从苜子嘴中得知小叔叔和她爸爸是同一个爸爸，却不是同一个妈妈。曾加喻表情和内心毫无波动。
　　明天走高速去雪场，两人都很期待，直说得月亮都困了才入眠。

　　第二天吃早饭时却得知苜子父母提前回京，遣了人来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