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 4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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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循声望去，那人站在院门的阴影里，模样比陈之祺方正，眉眼间带着书卷气，左手戴一圈佛珠。
正是陈家目前的掌权人陈风青。
而他身旁半步之遥，立着一位穿唐装的中年男人，头发黑白交杂，瞧着比陈风青年长。这位就是钟灵毓，施家的局外人，同时也是施辉除了血缘亲人之外最信任的人。
这两个名字放在燕城的任何一张桌子上，都足以压得人喘不过气。
陈风青缓步走下台阶，钟灵毓紧随其后。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硬生生按进了冰水里。
“爸。”
“爸爸！”
“舅舅。”
陈风青的目光一一掠过，曾加喻后背微僵。
众小辈又同钟灵毓打招呼。
路过陈念鹿身旁，陈风青佯怒，道：“同意你在这聚会，可没让你玩这么一场大的。”
陈念鹿撅嘴：“有问题妈妈买单。”
“陈叔。”施衍云尽力站直。
“阿云，好久不见。”
施衍云轻轻点头，模样变得分外乖巧。
一眼看去，施衍云此时狼狈不堪，嘴角挂着血渍，衬衫领口被扯开，原本在商场上日益锋利的小公子，此刻变成一只落入陷阱的困兽。
钟灵毓上前两步，不着痕迹地将施衍云与曾加喻隔开，伸出手臂搀着他，语调平稳得听不出情绪：“小少爷，您现在身体抱恙，我接您回去。”
施衍云身形微晃，视线越过钟灵毓的肩膀，看向陈风青。
陈风青道：“你和念鹿的事原本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一句戏言，故事具体如何，还要靠你们自己书写。如果你们被束缚，失了分寸，是我不想看到的。”
“诶，风青，虽然当时是玩笑话，但这些年阿云的所作所为、用心卖力大家也看在眼里。小孩子是最容易当真的。”
听到他话里隐藏的意思，钟灵毓拿出手帕帮施衍云擦了擦脸，徐徐反驳。
陈风青面色不改，“如此，难得今天都在这里，我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陈叔，”施衍云斟酌着，“我……”
陈风青像是刚发现曾加喻似的，问：“这位是你的女伴？”
施衍云感觉自己忽然变小了，以为已经是挥斥方遒的掌舵人，足够勇敢，有了冲破天地的勇气。
但在陈风青面前，他好似回到了十岁的年纪。在施家老宅被关进狗笼子里，与狗夺食，受尽屈辱。会哭着扑进陈风青的怀里，汲取男人宽厚肩膀带来的安全感。
曾加喻是自己的女朋友。他说不出口。
施衍云强压住身体疼痛带来的不适，只是点头，承认曾加喻是自己的女伴。
只是女伴的话，接下来的话便不适合她听了。
“这位……”
“我姓曾。”
“曾小姐，我派人先送你回城。”
“爸，曾小姐是我的人。现在天黑了，回城不方便，先让她去后院歇息吧。”
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听见哥哥这样说，陈念鹿下巴才放松，不然她还得想办法拦住爸爸。哥哥认准了嫂嫂，妈妈也不提前和爸爸通个气。她容易吗她，这个家失去她就得散。
陈风青一双火眼金睛从心思各异的小辈脸上扫过，结合他在院子外听到的只言片语，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一时之间感到有些好笑。还真是巨富之家出情种。
施衍云想动身，想说话，但胳膊被钟灵毓狠狠钳制住。
钟灵毓年轻时候给施辉当过一段时间贴身保镖，武术造诣无出其右，一招鹰爪便能让施衍云本就虚弱的身体雪上加霜，浑身麻痹。
转头怒视钟灵毓，钟灵毓脸上古井无波，只一双眼睛迥然有神，发出威慑。
手指在身侧剧烈地颤抖起来。施衍云触碰到陈风青眼底的审视，那是上位者对局势的绝对掌控；他也看到了钟灵毓看似恭敬实则强硬的姿态。
即使到了施衍云这个位置，依然倍受掣肘。
他的母亲临死前还在为他的前途谋划。
他不能得罪钟灵毓，因为钟灵毓是施辉的代言人，一旦他在施辉面前说了自己的儿女情长，会让父亲觉得他为了一个女人不知轻重，施衍云在施家将彻底沦为边缘人。那么他这辈子所吃过的苦就全成了泡影，亲者痛、仇者快。
他更不能得罪陈风青，他唯一的外部倚仗，更何况，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施衍云闭了闭眼，喉结艰难地滚动，再睁开时，眼底那一抹痛色已被强行压入深渊，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冷寂。
他避开了曾加喻的视线。
施衍云身上的把柄，向琼书和韦研都看得很清楚。
只不过，男人嘛，任何时候都可能被小头控制，抱着侥幸心理偷腥。
表面勇敢，实则懦弱。
陈风青有自己的私心，他浸淫官场多年，早就看破施衍云的本质。
施衍云在施家孤立无援，有一定的商业天赋，但本质瞻前顾后，心太软，重情义，适合做他的准女婿。
很不巧，韦研也看中施衍云这一点。
陈霜红对韦研说过，“你是明珠，但只有姓韦的你才是明珠。不因为你的外貌或聪慧，只因为你投胎到了韦家。你是明珠，所以你需要陈家的帮扶。”
是这样没错。
但如果韦研能得到施家的帮扶，那么陈家就无所谓了。
如果今天施衍云冲破一切和曾加喻双宿双飞，她或许惋惜的同时也敬佩。但可惜，施衍云的性格、生长环境决定了他做不到这样决绝。
而如果他真的抛弃了一切，他护不住曾加喻，也压不住她，所以他终究会失去她。他自己亦清楚这一点。
靠强权压人夺来的爱情，也会因为失去强权而失去爱情。
君以此始，必以此终。
事情一路沿着自己的预想前行。韦研平静注视。
“也好。”陈风青看着儿子那副护犊子的模样，松口，“既然是之祺的朋友，就别在这风口站着了。先送曾小姐去后院休息，前头乱糟糟的，别惊扰了客人。”
便有人上前，领曾加喻去了后院。
施衍云骤然看向曾加喻，一切好似电影慢动作，看着她原本凝望自己的视线收回，看着她转身，他的眼底逐渐发酸。
心口像是被人硬生生挖去了一块，鲜血淋漓，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即将失去她了。
他失去她了！
陈之祺的心放下来。他本也想走，考虑到自己以前对家族事务参与太少，现在又是妹妹的终身大事，这才忍住。
***
东苑的主厅内，茶香袅袅。
无关人员已被清场。
陈风青亲自给施衍云倒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
“阿云，先喝杯热茶。”
施衍云的动作已经完全机械化。
“爸爸，”陈念鹿率先道，“其实我早就想说了，我年纪还小呢，不想结婚更不想生孩子！阿云那边施伯伯早就想抱孙子了，你们开玩笑的时候，是不是没把我们的年龄差算进去啊？”
就施衍云这死样，想必是东也可以，西也可以。陈念鹿都有些同情他了。哥哥把他打成这样，自己担上主动退婚的名头，陈家损失点东西也无妨。
果然，陈风青不以为忤，当即笑对钟灵毓说：“念鹿小孩心性太重了。”
钟灵毓打圆场：“我就喜欢念鹿纯粹真挚。”
陈风青摇了摇头，骂陈念鹿一句“胡闹”，说：“早些年我也说过，父母是给你们兜底的，不是锁链。我一直把阿云当我半个儿子，不管有没有婚约，他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儿子。”
这意思，就是婚约成不了了。
钟灵毓面上一僵，很快恢复如常。
“是衍云福薄。”施衍云低声道，嗓音沙哑。
“阿云啊，既然病了，就回去好生养着。小辈们成长过程难免磕绊，别伤了和气。”
一场风波，在几杯茶盏交错间消弭于无形。
事后，陈风青亲自拜访过施家，据说与施辉相谈甚欢。施衍云负责的“锦绣湾”在内的几个项目进展一帆风顺。
韦家一家人吃着早餐，聊到这件震惊新闻。
韦研作为东苑唯一的旁观者，已经收到了来自多方势力的打听。她嘴巴紧得很，除了面对父母的时候。
“所以后来就让施衍云走了？”
陈霜红穿着一身真丝居家服，一边慢条斯理地给吐司抹黄油，一边八卦。
“对，他那天晚上后半程就像林黛玉。施衍云虽然丢了面子，但锦绣湾的项目通了，他在集团里也算是站稳了脚跟。”
韦松从报纸后抬起头，摘下眼镜擦了擦：“搞鬼锦绣湾这招不是出自风青之手，对大哥来说，施衍云怎么也是故人之子，算是半个儿子。你们有个雷厉风行的舅妈啊。”
陈霜红：“我哥厉害，三两句就能解决。”
韦松调侃：“念鹿也厉害，跟你当年一个样。”
陈霜红被噎住，记起青春年华时陈风青闹着不接班了，要私奔，然而女方不领情，陈风青因此差点被陈家其他人整下去。自己力排众议、舌战群雄，捍卫住陈风青的地位。
她觉着自己做得没错，是英勇往事。但见韦松那表情，就知道这厮是在打趣，瞪他一眼。
“以前你舅舅刚接手陈家的时候，也是四面楚歌。那时候你妈就像个小老虎一样，谁敢说你舅舅一句不是，她能冲上去跟人拼命。”韦松笑着看向妻子，“都是妹妹护着哥哥，这陈家的血脉啊，还真是像。”
陈霜红莞尔，又想起陈之祺为了那个女孩竟然动手打了施衍云，叹一口气。
“之祺这孩子，平时看着温吞，骨子里倒是硬气。要是那个曾加喻是个省油的灯也就罢了，偏偏……”
她摇摇头，想必后面的话不会好听。
韦研放下咖啡杯，瓷碟发出清脆的声响。
“妈，你的思想太落后了。”
“大雁，你……”
韦硕饭量大，全程猛吃，喝一口牛奶，及时问：“妈，表哥什么时候回蔷薇国？”
“就这个月吧。”
陈霜红从鼻子里“哼”一声，“对他的小女朋友来说也不知道是福是祸了。”
韦硕撇嘴，狠狠啃一口三明治。
韦研第一次发现韦硕对曾加喻的感情，也是在早餐桌上。
那时候还是大一开学，韦硕起床后，自己换了一床床单。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下楼的时候发现庆姨跟陈霜红说着什么，陈霜红抬头望一眼他的方向。
韦研吃着煎蛋，一不小心听见了庆姨和陈霜红私语。
结合韦硕跑去A大的表现，很容易推断前因后果。
韦硕读高一时就是游泳二级运动员，后来专项训练棒球，常年往来玫瑰国参加联赛。
韦研大学后不常回家，姐弟俩见面次数渐少。
她特意等韦硕不训练的时候回家，这样他才能当面听见这些八卦。见着韦硕的表情，韦研有爽到。
吃完早餐，韦研说：“爸，我有话要跟你说。”
两人来到书房。
韦研年幼时天真地以为足够优秀就能拥有公平。事实证明，不会。
所以韦研已经懂得，情感这件事是可以被定价的。如果足够聪明，它也可以被精准引导。
比如，诱导陈之祺动心。
比如，让曾加喻在错的时间，用对的方法，冲撞那个该碎的婚约。
这一回，她要向父亲摊牌了。
很抱歉，我不是你们想要的小公主。韦研悄悄想着。
“爸，施衍云现在正是最虚弱、最需要助力的时候。陈念鹿不要的婚约，我不介意捡起来。”
韦松眯起眼睛。
韦研继续说：“施衍云虽然现在处境艰难，但他有能力和野心，韦家这时候入局正如雪中送炭，得到的不仅仅是一个女婿，整个灰岩集团都将成为我们的盟友。”
这是一场与父亲的谈判。
韦研语气轻描淡写，手中拿了一份韦家未来五年科技发展路线图，她将联姻描述为一场“施家从老式地产向未来科技升级”的转型交易，对韦家更是拓宽和相辅相成。
韦松沉默许久。
“这些年是我和你妈妈忽略了你。”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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