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楼》晓泪

10、灵羽·凌羽

　　九天之上，转轮台前，身着白色长袍的女子凭栏而立，在她身后，是她活着时从未见过的湛蓝
　　天空，飘渺的白云恍如仙女的裙裳，在那一片湛蓝中飞扬。

　　而那女子的背后，竟挂着一副骨架，那是一双没有血肉的翅膀。骨架是长在女子身上的，上面
　　只有一根摇摇欲坠的纯白羽毛——宛如白雪。

　　“琴悦，”听到有人唤她，白袍女子转过身来。

　　叫她的是一个少女，大约十七、八岁，但那双深沉的黑色眸子中却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智慧。

　　她和琴悦一般，身着长袍，然而她的背后，却有一对洁白的羽翼，不似琴悦的“骨架”那般恐
　　怖。

　　“心辰。”琴悦毫无生气的应了她一句。

　　“又一个轮回开始了。”心辰走到琴悦身边，把手轻轻的搭在琴悦的右肩上，然而她的手却直
　　径穿过琴悦的肩膀直直的落向地面

　　“对不起，你看，我忘了。”心辰慢慢地说，掩饰住她眼中的悲伤。

　　“是忘了，还是无法接受？”琴悦毫不在意的问。

　　心辰一怔，这个女孩，这个女孩竟有了这般犀利的洞察力，竟一眼就看穿了神抵的心事。

　　虽然无法洞悉人心的丑恶，但却可以一针见血的直至神抵的内心！或许……她无法看透人心的
　　丑恶，只是不愿去看？

　　人啊，或是说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不愿意接受自己不想看到的事物，就如她不愿接受琴悦折
　　翼的事实一样。

　　“无论是忘了，还是无法接受，都不重要了，琴悦。”心辰缓缓地说道。“叶莲已经决定，让
　　你轮回转世到婀蔓国中，那是一个与昌南不同的地方，凭借你的才华，在那里你将会获得成
　　功，最终你将会以翱翔者的身份到达天空之城，到那时候，我们又可以再见面了。”

　　“不过，有的时候到了绝境，适当的放弃一些也是可以的吧？”娅昔如是说，小姨如是说，心
　　辰也曾含含糊糊的默认，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真的要放弃那里么？

　　她能放下么？

　　“不，不必了，替我谢谢叶莲的好意。对于昌南，从大陆上出现七国以来，到六十年前，昌南始终是这片大陆上最优秀的国家，它既然有了一个让神抵都为之倾倒的辉煌开始，就必须要有一个辉煌的结束，只是现在的昌南人，已无法再创造出一个这样的结束，那么让一场天灾来覆灭它，总好过它在庸人的手中败坏下去。”

　　“琴悦！”

　　“别打断我，心辰，对于我，我或许永远都不能亲眼看着我所深爱的国家消融，所以，我不会
　　再度轮回了。”琴悦淡淡地说，从长袍里掏出一支尖利的用桃木削成的“桃木刺”——那正是魂魄最怕的东西，人的魂魄一旦在失去了身体的保护的情况下被桃木刺中，就会魂飞魄散。

　　而琴悦，居然把这么危险的东西带在身上！

　　“不要！琴悦，不要！”心辰紧张得瞪着琴悦手中的“桃木刺”大喊。

　　琴悦伸出空着的一只手，把“骨架”上仅剩的一片羽毛拔下来，低吟道：“滴水之恩，涌泉以
　　报。赠尔灵羽，助尔还家。生既不幸，散魂消憾。归去归去，莫再言哀。”

　　吟罢，琴悦紧握“桃木刺”的手猛地向后一刺，一团华光从琴悦的身体里透出，刺痛了心辰的
　　双眼。

　　华光散尽，琴悦已经不见了，只有片片如雪般洁白的飞絮般的东西从空中飘散开来——那正是
　　琴悦的魂魄。

　　一片洁白如雪的灵羽缓缓的落人心辰的手掌中。

　　“赠尔灵羽，助尔还家。秦薇，你可以回家了。”心辰呢喃着琴悦最后的遗言，流下了两行清
　　泪。

　　她擦擦泪，又低头看了一眼那灵羽。

　　“天哪，这是……”

　　（2）

　　“心辰，你的预言成真了。”叶莲淡淡的说。

　　心辰一怔——是的，她曾经的预言，她曾说过，琴悦想以一己之力扭转一个顽固不化的国家是
　　件十分困难的事。

　　如今她的预言成了真。

　　心辰突然笑了。

　　笑着笑着，她的泪就流下来了。

　　她早已心如止水。

　　但为何？为何三十年前，当叶莲决定毁灭昌南时，她生平第一次求别人？

　　为何，在琴悦折翼后，她又为何不敢再见琴悦？

　　原来，她的心，还是有几许波澜的。

　　“琴悦，凌羽，想不到，这其中竟有这么件事，”叶莲的嘴角噙着几丝不只是嘲讽还是悲伤的
　　微笑，她反复的看着手中的白色灵羽，说道“我就说嘛，昌南居然有琴悦那种孩子，昌南？它
　　也配！”

　　“叶莲？”听到对方的语气徒然出现了嫌恶，心辰不安的试探道。

　　“什么？”

　　“没有，我只是想不到，琴悦居然是凌羽的转世。”心辰掩饰道。

　　“琴悦，凌羽，琴悦，凌羽……”叶莲呢喃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果然是凌羽的作风啊，就是死，也要给我们留下点儿有价值的东西，这下子，秦薇就可以凭借这根灵羽回家了。

　　“叶莲……”

　　“好了，我好的很，走吧，我们去接秦薇回家。”

　　想了想，叶莲又摇摇头说：“算了，我不去了，我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秦薇，又一次失败啊。心辰……”

　　“我知道。”心辰简短的说。

　　（3）

　　数不清的花花草草挤在一件不大的屋子里，有的几乎到处都见得到，有的却是千载难逢的奇
　　花。

　　然而，所有的花，都是按照天地鸿蒙初期的花卉书《花木宝鉴》上的顺序排列的。

　　《花木宝鉴》失传已逾三千年，这屋子的主人竟能按上面的顺序排列花草，又岂是寻常之辈？

　　然而，在昌南国，就算是旷世奇才被埋没，也是很平常的事。

　　但心辰知道，在屋子的主人不是凡尘之人，就足够了。

　　“请问……心辰？是你？天，真是稀客稀客，你有啥事儿？”屋子的主人终于出现在心辰面
　　前，是秦薇。

　　“琴悦，死了。”心辰简短的说。

　　“哗啦。”秦薇手上的花盆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怎么会？她……”

　　“死了。”心辰平静的接道“但她……她给你留下了一点儿东西……只有一点，但是已经足够
　　了。”

　　“什么？”凭借多年的经验，秦薇很快就大概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讽刺道：“她的日记
　　吗?”

　　“秦薇……”心辰一怔。

　　“怎么？你以为我会失望？会伤心？会流泪？”秦薇冷笑道

　　“不，我不会，早就不会了。”秦薇无谓的摇摇头，自己回答着，“我早就没有心了，我的
　　心，早就麻木了，或者说，我早就没有力气再有一点点……哪怕一点点的感情了。”

　　“回家吧，秦薇。我听说离家太久的人，心会很累的。”心辰从怀中掏出那片洁白的灵羽，
　　“这是琴悦魂魄消散前留下的东西，她说‘赠尔灵羽，助尔还家。’她想要你回家。她知道你
　　不能回家，知道如果有人赠与你‘最后一片灵羽’你就可以回家了。”

　　秦薇无言以对，许久许久，她慢慢的伸出右手，小心翼翼的碰到了那片纯洁的灵羽，就在那一
　　瞬间，灵羽发出白色的华光，华光渐渐变大，包围了秦薇，点点繁星从光团中溢出，在秦薇的背后勾勒出羽翼的形状。

　　秦薇的背后竟生出宽大而洁白的羽翼，那种丝毫不染纤尘的纯白，恰如琴悦所遗留下的灵羽的
　　颜色，隐约之间透出一些连秦薇也不能了解的创造之力，但却有又种熟悉的感觉。

　　“竟有如此强烈的信念，让秦薇不费功夫就生出了这么宽大的羽翼，这种力量，如果用在创造
　　上，就算是和叶莲平分秋色，想来，亦非难事吧？可惜……”心辰想着，不觉叹了口气。

　　“琴悦……是凌羽？”或许是对同伴的气息太过于熟悉，秦薇总觉得感到了凌羽的气息。

　　“是。”心辰点点头。

　　屋外，不知何时，已飘起了六月雪的花瓣，漫天纷飞，宛如白雪。看着那飘飘扬扬的六月雪，
　　心辰一声叹息，屋中又陷入沉寂，

　　“秦薇，你见过叶莲发怒吗？”许久许久，心辰才问。

　　“姐姐……她会发怒吗？”

　　“是的，三十年前，你坠入人间的时候，我就从叶莲眼眸的深处看见了怒火……那是真真正正
　　的翱翔者之怒，无论谁，惹怒她，都将被这怒火灼为灰烬。”

　　“而今天，我又看到了这火，若三十年前的是隐约一瞥的话，今天，我是清清楚楚的看见
　　了。”心辰的声音很轻很轻，恍如梦幻，然而听的人却禁不住发抖。

　　“你是说……”

　　“轰隆……”秦薇的话被一阵雷鸣打断——这是远在九天之上的翱翔者因朋友的屈死而发出的
　　悲愤的怒吼。

　　“哗啦啦……”暴雨滂沱，倾盆而至，宛如翱翔者替永远不会再回家的同伴流下的眼泪。

　　这一切的一切，都宛如三十年前，宛如秦薇折翼的那一刻！

　　那么，接下来……接下来会不会一如那一年？

　　“咣当！”门猛地被风一拉，撞在门框上。

　　“吱。”心辰连忙把门锁上。

　　雨水顺着玻璃窗流下，宛如一道厚厚的水幕。

　　“轰隆……”又一阵雷声，大地都似乎在为这震耳欲聋的雷声颤抖……

　　然而，事实上，大地确实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