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山》顾慕白

16、踏海

　　邵母当晚果然打了电话过来，她此时跟夏莉惠在酒店下榻，没跟姜芸当面说，却选了一个不必相对的方式追究白天的事。
　　“姜芸啊，今天苏大夫那番话，是不是你……你对他说过什么，妈……阿姨知道你一定不是故意的，也许是不经意间透露了什么——”
　　姜芸打断了她，“没有。我在邵家那么多年，阿姨应该知道我的性子，是我做的我会承认，不关我事的我不会背这个黑锅，如果您一定要个说法，我可以打电话给苏大夫问个清楚。”
　　“姜芸，阿姨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好。”姜芸说。
　　邵母一噎，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嘟囔了一句这次是白跑一趟，不知道夏莉惠身体的毛病要怎么办。姜芸这次是狠了心，她干脆说：“怎么会呢，这次收获不小，我看苏大夫说的那些话并非装神弄鬼，夏莉惠反应那么大，说不定苏大夫说的话都是真的。”

　　“姜芸你……”
　　邵母的语气难以置信，姜芸的心像被刺了一下，她定定神道，“话说到这份上，有些话我想说很多年了，之前觉得过去有些事情追究起来没必要，又伤感情，所以我把他们都藏在心里，现在想想，也许说出来更好呢？”
　　邵母屏息听着。
　　姜芸接着道，“夏莉惠对我做过的事情，我拿任何一件出来说，都是她对不起我。但我当初鸠占鹊巢成了最大的错，就这一个错误，成了她一次次挑衅、伤害我的借口。但是阿姨，当年我会出现在邵家，不是我自己能够选择的，我一直不敢问，为何你跟叔叔认回我这个‘女儿’那么草率？没做过亲子鉴定就把我带回邵家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以夏莉惠当时的条件，她是怎么能够找到你们的？这几件事一直在我心里困扰了多年，我想问问您，或许您能告诉我答案。”

　　当年姜芸回来，确实没做什么亲子鉴定，只是夫妻俩听说姜芸老家那里有个孩子各方面条件都很像他们当初遗失的女儿，见了姜芸觉得投缘，便兴冲冲认了下来，将她领给邵家的大家长看过后，姜芸便成了邵家人。
　　邵父当时提议过做一下亲子鉴定，那样心里踏实而且名正言顺，但邵母死活不同意。

　　多年之后，邵母在电话那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因为……”邵母苦笑了下，“我心里有鬼啊。”
　　姜芸心里一惊。
　　邵母的声音好像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她轻轻说，“我曾怀疑过，我的女儿有可能不是我跟你邵叔叔的孩子。”
　　“所以……”邵母不必再多说，姜芸不敢听她会有此怀疑的理由，声音忍不住发颤，“当初是您故意丢弃夏莉惠的？”
　　“不是，”邵母道，“等你做了母亲就懂了，你的儿女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大块肉，谁舍得扔掉呢？莉惠是小时候被人骗走的。不过怀孕的时候，阿姨确实动过要不要这个孩子的念头，最后还是留下来了。阿姨对莉惠有愧疚，总觉得亏欠她，再加上让她在外吃了那么多年苦，阿姨一定要弥补她。她回来后时常欺负你，阿姨都知道，阿姨只是……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来平衡你们之间，所以你不说，阿姨就装作不知道。所以你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阿姨既想你，又觉得松了一口气，因为终于不用绞尽脑汁哄好你们俩。是阿姨只想了自己，太自私了，所以现在报应来了。”

　　姜芸说不出话。
　　邵母笑了笑，“你一定好奇，苏大夫是怎么知道的。不必好奇，世间的事巧合太多，发生什么都有可能。夏莉惠年少的时候的确因为不懂事做过错事，不过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她的养父是个傻子，当年家中发生火灾，她逃了出来，她的养父死在了那场大火中。街坊邻居都说，那时候只要夏莉惠喊一声救命，或者在养父被房梁木砸了一下以后将人扶起来，她的养父也许就不会死。但也只是也许，她那时候才十三四岁，正是需要家人好好保护的年纪，她哪里会去主动保护别人呢？逃跑的时候不回头，在非生即死中选择活下去，就是错吗？”

　　“不是错，是自私。”姜芸说。
　　“没有人不是自私的，姜芸。”
　　“也许吧。”姜芸站在窗边，玻璃上映出她微微迷茫的脸，过了会，她从放空中找回神思，对同样安静下来的对面道了声晚安。

　　或许是最后一句跟阿姨的晚安了，她想。

　　后来，姜芸很顺利地通过了考研笔试，联系了据说是系里对学生最好的女导师，过关斩将，在工作几年后又重新回校念书。

　　邵巡过来出差过几次，两人没有见面。姜芸还是从邵巡的助理朋友圈知道的邵巡行程，他不找她，姜芸自然不会无缘无故跑到他眼前去。
　　不过男人生起气来可真够可怕的，能这么久不跟她说一句话。
　　姜芸在跟课题组的师兄师姐午饭时还稍微想了一下这个问题，结果到了晚上，就在寝室楼底下看到了许久不见、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

　　人果然不经想。

　　姜芸距离邵巡五米远时才把人认出，等反应过来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想装不认识已经晚了。邵巡好像比之前瘦了不少，模样更为清俊，倒好像年轻了两岁，只是他周围的气息似乎比以前还要冷冽。
　　“嗨。”姜芸扯起嘴角笑了笑。
　　“回来念书感觉挺好的？”
　　“……还行。”
　　“嗯。”邵巡点了下头，把手里一个装满零食的袋子交给她，“过来出差，马上要走了，路过你们学校，就过来看看。”

　　姜芸冲他挥挥手，“那再见。”
　　邵巡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再说，转身走出不远处的校门，坐上了一辆黑色轿车。姜芸站在原地辨认了一下，好像是当地的车牌，这边有人接送？

　　没过一个月，姜芸知道了答案。
　　邵巡的工作调到这里来了。

　　姜芸看到他助理发的朋友圈，忍不住给邵巡发了一条微信。
　　“你怎么到这个鬼地方来了？大地方装不下你？”
　　邵巡回她，“你能来，我不能来？”
　　姜芸想了想，问他，“不会是……为了我来的？”

　　邵巡很久没有回，姜芸也没着急。
　　过了很久，邵巡的消息过来了。
　　“你想得美。”

作者有话说

　　这一天，我总算想起来得更新一章，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