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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不可能和她做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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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清是在同学生日会上认识楚薇的。她不是本校的学生,可是她和男朋友一进门,就吸住了所有同学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款款碎步,每踏一步,男生们心里就荡出一圈涟漪。他们还没有见过一张纯净的脸,却在步伐间踏出一股诱人的风情。而牵着她手的男朋友,自然也不是普通人,手腕上的那只表,已经开始让同学们交头接耳。
请客的男同学本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又财大气粗,女朋友自然也是全民女神。现在又来一对。
程清才知道,富人和富人都是一样的。香车配美女,爱情搭上金钱,天衣无缝。
两个女孩本来不同桌,可是酒喝多了,人也乱了。座位乱坐,女朋友也乱亲。寿星要和楚薇的男朋友拼酒,挤得两个女孩凑到了一起。楚薇很主动地自我介绍,程清礼貌回应。
楚薇很热情,继续说她是怎么与寿星认识的,说与这个学校的联系……程清不感兴趣,事实上压根就不想和她坐一块。漂亮的女孩走到哪都是主角。在场的男生眼睛明显往她身上瞟,有的简直像流着口水的狗,但不敢上来跪舔,毕竟名花有主。更何况人家那主也不是这些穷小子比得上的。
可楚薇就不一定这样想了。她对谁都是温和大方,即使那些搭讪的男生目地如此明显,她也能笑的烂漫而不知情。反而和女生们聊的火热。女生喜欢不高冷的女神,男生更是以为她好搞定。到最后,大家都围在她身边。
这是她高中时练就的本领。他人的目光就是自己的反光镜,她初中时能从那些人眼里探出自己的魅力,却不知该如何挥洒。学校就一个小社会,男生堆里吃香,女生堆里肯定会被孤立。谁都害怕被孤立。楚薇学了三年才把人际关系游的如鱼得水。
就像现在,男生们看着她白月光的脸庞荡漾着笑容,眼神还时不时在包厢里旋转,谁都觉得是在朝自己笑,越是着迷越是要看清楚。男生们瞄过来十眼,她无辜地回过去一眼。这种无知的引诱也是少见了。
人美性格好,有她在旁边,程清这朵绿叶就更加青翠了。楚薇不知是享受还是早习惯了这种示好,与很多同学都留了联系方式。但一直陪在程清身边,与她聊到最后,主动要了她的微信。
程清今年大四,工作无望,人生迷茫。投出去的简历石沉大海,偶尔被邀请面试,先扫一眼简历上不出色的工作经验,再瞥一眼她的面相,便再无下文。
坐在公交车上,程清想骂一句这操蛋的社会!可又觉得这样太没素质,只好转头骂自己。怎么就生的这么丑?国字脸,皮肤粗糙,还平胸。高中时为了学习,剪成短发,大学时为了修饰脸型,更喜欢用短发裹住脸,可越是这样刻意,就越显得她呆板、乏味了。
丑的脸,剪什么发型都是丑的。
想到生日会上那两位女神。寿星的女朋友,温婉优雅,典型的精英人士的贤内助。楚薇一张清纯的脸,举手投足间都妖媚的让人移不开眼。
不得不承认,程清就是想拥有她们这样的外表。想要漂亮不是为了勾引男人。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拼死拼活考上个本科,也明白,长像只能给自己加分,真正需要的还是大脑。虽然有很多人命好,仅凭美貌上位。不是不可以,只是风险大。事实上,女人们追求的还是才华与美貌并存。
程清不好看,越是不好看,就越能早早地分辨出人们掷在她脸上的目光。哪怕无意间落到她脸上,都立即撇过去,好像脏了他们的眼似得。她受够了这种眼光。
小学时,班里编排舞蹈节目,班里80%的女生都入选了。程清跳的不错,可是终选时,老师,看了她一眼,那种要摇头又想皱眉的模样全挤在脸上,很怕表现的太明显会伤了小同学的心。
结果程清还是落选了。
那是程清第一次因为自己的外表伤心。也懵懂地意识到,长成这样,可能会丧失很多机会,也可能很难成为想成为的人。而现在,频频的面试失败,程清简直对这个社会绝望,还没有跨进门槛,就已经因为外表被排除了。
好像陷入了死胡同,需要钱来提升自己外在,却又因为外在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楚薇发微信约她时,程清很意外,以为两人再无交集,毕竟不是同一类人。
倒了一趟公交,两趟地铁,才赶到楚薇约的日料店。环境优雅精致,生鱼片肥美嫩滑。一出手就这么大方,程清局促了。她是没有看过世面的人,面对这些生食一时不知该怎么下手,楚薇很快反应过来,不动生色地调好酱汁端给她,又挑好海螺放到她盘子里,“尝一尝,好吃吗?”
程清咬着腥软的食物,想吐,仍笑着说:“好吃。”人家太贴心,自己不能不识抬举。
这个自来熟的美女很健谈,程清只好应着她的话题。知道了她比自己大一岁,目前无业,男朋友养她,正在专升本,为了学习独住……她有说不完的话,但也有断档的时候,为了躲避尴尬,程清假装巡视环境,眼神兜了个弯儿,才发现,好几桌男客人都在往这桌瞄。眼神黏糊糊的,想黏在楚薇身上,又怕被自己的女朋友发现。只好一边对女友献殷勤,一边在心里出轨。
程清走到哪都是被无视的,早习惯了。可他人就是自己的镜子。有人与自己成明显的对比,就会被明显的刺伤。疼痛不单使人内心脆弱,也会让人内心扭曲。楚薇越是体贴,程清就越觉得她装模作样。要不然那么多同学,怎么偏偏约了自己?
一碟生鱼片,被程清不自觉戳得惨不忍睹,却不知道到底是想戳谁。自己就应该是别人的绿叶吗?丑就活该一无所有吗?那么多年拼命地读书,结果连工作都没有着落。而有些人天生不用努力,仅靠一张脸就得到了全身昂贵的衣饰,高档餐厅随便点的底气,那她这么多年的努力是为了什么呢?实现自己的价值?得到想要的一切?可是你想要得到的,别人毫不费力就已经得到了,怎么争都在时间与心力上差了好远。只余好胜、嫉妒、欲望永无止境。
那一晚楚薇最终消费了多少钱,程清不知道,但肯定高于自己一月的生活费。程清想哭,又一次被迫接受了这个世界的差异与残酷。
楚薇不知道程清的想法,只觉得她是一个清冷、自尊心强的女生。生日会上下意识地坐到她身边,事后也没心力去想明白。反正她的时间不是用来揣摩自己的心理的。又或者说,她自己也不敢去挖掘那可能存在的邪恶。毕竟,她一直是真善美的好人。
好人当久了,都会以为这是真实的自己;会时时刻刻强调自己做个‘好人’。
她依然会与程清联系,不是说她的男朋友,就是说要找工作。聊的多了程清也开始反省自己,与其自闭,不如真心接纳新的朋友。
可时间久了,程清又发觉,楚薇说话,她听着就行了,不用多插话,也不用给什么建议和安慰。好像是她一个人住,太寂寞了,得找人说说话。
如果两人交朋友,总是一方袒露生活,另一方什么也不说,那这还是朋友吗?明明有一方没交心。程清不得不怀疑这段友谊。好像她是被女神挑中的幸运儿,应该做好温顺的聆听者,让女神享受倾吐的快感,满足女神的优越感。事实上她也接不上话,楚薇一个人的语言就能撑起一片天。
她还经常说,她在专升本班级哪个男生给她送了什么,又给她发了怎样的表白,还约她去哪里……这些男人总是前仆后继,乐此不疲地追她,有的甚至是有妇之夫。
她表情里找不出炫耀之意,也无厌恶之情,好像是无奈:想把他们删了吧,却又怕伤了他们的心,下次见面尴尬。可这些男人也不想想,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们呢!
如果这时程清问一句:你没给他们说你有男朋友吗?你应该给他们讲清楚啊!干嘛要给他们留希望呢?
那这天就真的没法聊了。程清很清楚,有些女孩渴望自己有众多追求者,这是对她魅力最高的恭维。她不是要换男朋友,也无所谓他们是不是真的喜欢她,是不是她的忠实粉丝,不重要,只要能捧她站在最中心的舞台,只要能让她万众瞩目。
程清讨厌她这种虚伪。可是也明白,在这个自由且复杂的世界,想与人好好相处,就得接受不同的观念。
下次楚薇邀她一起去吃饭,或周末一起去喝下午茶,只要有空她依然会赴约。可也明显觉得,楚薇不过是无聊时需要有人陪,或者说是红花得找一朵绿叶相配,还有那种善意又带有小得意的体贴。
“我新买了口红,给你也带了一支。女孩子得学会打扮自己。”说完瞅了眼她暗淡无光的唇。
“这条裙子好看吗?六七百呢!特意买给你的,别整天T恤牛仔裤的。你得改改风格。”
还有各种小恩惠。护手霜的香味她不喜欢,买了不适合的护肤品,男生们送的零食,都转手送给程清。
程清想要拒绝,总是占人家便宜,显得自己更廉价了。可只要一推辞,楚薇就能把慷慨说的合情合理,用霸道的撒娇,让人置于一种是自己做错了的感觉。到最后为难地收了,面上还得感激涕零。
不像是朋友,更像是领导恩赐下属。跟领导如何做朋友?她与你说笑时,你可以接着;她把你当下属时,你得躬着。如果反过来,你与她玩笑时,结果发现她此刻是拿你当下属。度没把握好,关系也就僵了。与楚薇一起就是得时时刻刻以她为中心,她说什么,你听什么。她赐什么,你就得接什么。
并且楚薇这种霸道的撒娇经常会上演,会拿出对男友的气势对程清说:跟我一起出去就得听我的,我想吃什么,你就得吃什么。一起逛街,所有的购物袋都由程清提,不能影响她的淑女形象。一起坐车,会把头歪在程清肩上,或者把小细腿翘在程清腿上……
程清甚至可以想象,她跟男友睡觉时,肯定也是把腿压在他腿上吧!这是习惯。这是多年来被人宠出来的习惯。她懂。可是程清也是女孩子。哪怕一个丑女孩,也有一颗少女心。谁都想被男朋友捧着,宠着;优雅地穿着粉纱裙走在街上有回头率。而不是被女神当成男闺蜜;更不想拿自己的丑,衬出人家的美。
抛开所有问题,不是程清不想改变风格,她的生活费都是假期打工挣的,余存还要补贴上高中的弟弟,拿什么去买六七百的裙子?
因为穷,就更加的不漂亮。大都市的魅力从来不是她这类人衬托出来的,相反,她还有可能伤了它的体面。橱窗外的翘首,捉襟的姿势,走到哪都被人笑成乡巴佬。
偶尔,楚薇也会体贴地接过两个购物袋,再挽起她的胳膊,说说笑笑,任谁看都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好闺蜜。
两旁过往的路人,只稍余光,就能发现他们的目光火辣辣地灼在楚薇身上、脸上,渐渐地融化下来,融在楚薇脸上,眼睛里,更自信,更惊艳了。可她身边,却是一位眉目清冷,眼皮低垂,仿佛低眉能把自卑化成一种冷漠,能代表不一样的骄傲。
脸与脸的不同,正是人与人的区别,可不幸的是,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喜欢盯着漂亮的人看。
程清也同样低贱,所以更喜欢放慢脚步跟在楚薇后面。如那些路人一样,眼睛定在楚薇窈窕的身材、舞动的发丝上,顺便想象她那张明媚的脸。而自己身上起球的旧T恤,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只要跟楚薇走在一起,无论从哪里看,她都输了,好像也没有未来了。
自卑在她脸上躲藏,却在身体里窜的更加汹涌。
小时候父母一直告诫她,暂时的贫穷不可怕,长像也不重要,只要成绩好就能出人头地。思想很前卫了。可他们劳累了一辈子,还是在黄土地里。而有后台的人,轻而易举地把属于她的名额夺去;漂亮的女生流两滴眼泪,就能免去老师的斥责。而一个丑女孩拼了命的要赢过几万考生,付出比漂亮女生十倍的努力,才能获得甚至无法获得那些奖励。
她被忽略、被不公平对待,都先告诫自己,这是他人素质问题、是自己不够努力、优秀。可越来越多的考验、伤害,让她从怀疑人性,到怀疑自己;从对抗世界,到失去向上的动力。一路跌跌撞撞,认认真真,走到现在,才发现生活的现实裸露出来,再丰富的内心,也提升不了她的气质,更掩饰不了贫穷的本质!
那天楚薇又约上程清,说她进了一家大公司,要带她去高档餐厅庆祝一下。程清知道,她所谓的大公司肯定是男友介绍的。自从认识她 ,她就处于失业和就业之中,每一份工作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她有很多机会和资源,却从不好好把握。而这些都是程清拼尽全力也争取不来的。
程清意识到自己嫉妒她,也不可能和她成为好朋友,很想远离她,可又想通过她瞥见世界的另一面。通过她了解现实中的某些规则和黑暗,洞见人性的弱点和丑恶。每面对一次,就让自己的心更坚硬几分。这简直是自虐,可是她知道,现在不吃现实的苦,出了社会还有千千万万沉重的现实等着她。
楚薇在酒店门口等着她,花枝乱颤地挽着她推开一间鎏金的包厢,里面还坐着一个男人。程清小声问,才知道楚薇早换了男朋友。
相互自我介绍,是一个比楚薇大了十多岁的精英男。从富二代到适婚精英,楚薇能通通搞定。
这一顿饭才真正见识到楚薇的妩媚。“亲爱的,谢谢你帮我介绍工作,你对我真好。”献上一个香吻。精英男微微有些害羞,但也心满意足地被美人喂饱了。
“啊!这个虾还要剥,会脏了我的指甲,我不吃。”精英男笑着摇摇头:“我帮你剥。”“谢谢亲爱的。”又是柔情蜜意的香吻。空气中都有腻腻的香味。
包厢门半掩,一位服务生去端菜,另一位在门口察言观色地候着,生怕哪里需要添酒,哪里需要更换餐具。上几道特意给两个女生点的汤盎时,侍者很聪明,每一道都先端给楚薇,贴心帮她掀开,再提醒她小心烫。端给程清时,却是放到旁边,便退出去了。
程清想笑,可是呕在心底的那些悲忿让她笑不出来,也咽不下去。这个社会永远不缺聪明的人,谁都是通过他人的外在,挑出面孔去对待他的。
楚薇去洗手间的间隙,精英男也不忘客套地对程清说:“谢谢你一直照顾薇薇,她小孩子脾气,你多体谅。”
程清嚼菜如嚼蜡,食不知味地回:“没什么,她对我也很好。”
说到这,也没什么能客套的了。没有人看得出她比楚薇年纪还小。这也没什么,一个没有人爱,丑陋的穷学生,从小就被命运逼迫着成熟,体恤,宽容。宽容这些人,宽容这个世界。
临近毕业的最后半学期,程清始终没有更适合的工作,而同学们一个个都有了更好的去处,她仿佛被世界遗弃。
有时候对着老式打印机,坚持没有前途的工作,程清很怀疑人生的意义。她的人生太潦草,太卑微,太无望。尽管她把每件事都做到尽善尽美,老板依然假装看不见她的成绩,也无力提高她的薪水。
她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辛酸。天生的公主,有天赋的企业家,没有几个是那样的命。
不可抑制地想起楚薇,只要她抬脚,就有多条捷径供她选择。和当初抢了她名额的学生一样。虽然走后台、走捷径被人嘲讽:看他们能走多远!可那又怎样呢!摸爬滚打,拼博半生的人都会从至高顶上摔下来,还不许走捷径的人摔跤?
她只恨自己。
楚薇又打电话约程清陪她去买面试的衣服。一问才知道,她与精英男分了手,工作自然也不好做了。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楚薇突然问:“你不是也要换工作吗?我们一起去面试吧!”
程清的眼神飘在寡淡的半空:“什么公司?招毕业生吗?”
把名称地址发给她。短短几行字,程清突然醒了,这是她梦寐以求,却压根不敢想的公司。
“可是我没有面试邀请?”
“没事啦!我跟我朋友说说,应该没问题。他正在极力地讨好我呢!”仿佛能看到楚薇俏皮地眨眼。
翻各种面试宝典,修了两天个人简历,练习一上午的自我介绍,还请楚薇指点画了个淡妆。
两人一起进了公司大楼,庄重华贵的大堂,前台精致的笑容像是演练了很多遍,引着她们进了面试厅。等到面试官,是另一种亲切温和的笑容,让人不自觉地信赖。程清暗暗想,大公司应该是不一样的吧?应该会一视同仁,公平公正,努力就有收获,靠实力说话的吧?
整个面试过程下来,程清觉得自己表现的还不错,楚薇无所谓结果,她从不缺这一碗饭。可程清看得出,她也是尽了心准备。两人会有一个怎样的结果?
等了三天,程清收到了面试回复邮件:很抱歉,你的面试不符合本公司……程清的五蕴在晕散,手还停在屏幕上,心已经沉到了潭底,正在打捞的瞬间,手机再次响起,舒缓的音乐带来楚薇欢快的声音:“清清,我面试通过啦!你呢你呢?”
天空黑沉沉的。程清顿了顿,走到窗户边,推开窗,冷风灌进来,她全身都在打颤,却一动不动,怕一动,眼泪就会掉下来。她不知这次面试是公平公正选出来的,还是一开始就内定好,楚薇仅仅是拿她寻开心?明明不可能的面试,为什么要带上她?明明她的学历比她更高,经历比她更稳定。
她以为这个世界会给她一缕光明,能重塑她否认掉的世界观。但是她的未来铺展开却是黑沉沉的绝望。有捷径的人她永远也拼不过。没有人给她机会成长,没有人会拿着放大镜研究一个丑陋女孩是否有优势,是否有能力。
大家都是普通人,只能依靠最直观的表象去判断、或者迫于压力打开另一道门让有条件人的进去。而她,什么都没有。
她一并想起那些跟在楚薇身后的日子,所有人眼里都只有她,所有人都围着她。聊到最后才发现楚薇身旁还有一个女孩。而他们看向程清的目光,程清能轻易读懂:‘哪来的土渣子?怎么丑成这样?’
对一个人的伤害不一定是打他、骂他、伤害他的身体,一句无心的玩笑,一个鄙夷的眼神,一个人这样对他没什么,可千言万语的份量,千百种蔑视无视的目光,却深深地刺伤了他。
楚薇还在说着什么,可是程清已经想关上耳朵了。她想永远关闭她的声音。
“没关系啊!再找找,反正你现在也有工作,先别急。要不我再给你看看其它……”
“够了吧!”程清沸腾起来:“收起你的好心吧!你这套在男人面前玩玩也就算了,女生面前还是收起来。”
那边好像成了一团折皱,收缩到极致又缓缓舒开,却舒不到原样了。半晌:“你什么意思?”
“你是把我朋友吗?你有认真听过我讲话吗?楚薇,善与‘为你好’不是一回事,善与伪善更让人难以分辨。你真的清楚你所做的一切的心理吗?”
“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难道不是吗?否则你怎么说的是‘我再给你看看其它’,而不是‘我再请我男朋友帮帮忙’。
所有唾弃规则的,都恨不得成为规则本身!
冒出这个念头,程清觉得自己更低贱了。所以什么也没说。
两个人的关系熄灭了。
程清换了新工作的一年后,仍然会时常想起楚薇。刷到她的朋友圈,从不点赞,但会停泊好久。她一点没变呢!阳光充沛的下午茶,人比花娇的美照,还有与不同闺蜜的聚会。从不见男生。
程清很奇怪楚薇怎么没有删掉她,以她的性子怎么能容忍被别人说教?谁都讨厌被说教,尤其是吵架时,即便对方说的很在理,也要到事后承认。
也许,对一个人无视才是最大的嘲讽。
她被无视了很多年。
现在她学会了化妆,买得起几件不错的护肤品,几件得体的衣服,偶尔也会有男人来献殷勤。越是这样,程清越是想,当初那个丑女孩为什么要跟在漂亮女孩的身边?过了很久很久,才渐渐明白,她一直信仰是:只有智慧能让我们低头、人性不会依靠主观去判定他人。凭着这些,她不断地跟在楚薇身后去测试人性,去试探有没有人在意她的尊严。
可是没有,最容易达到与众不同的是外表,没有人去触摸丑陋女孩的灵魂,没有人对她们一视同仁。也是通过楚薇,她才发现让人们低头的不一定是智慧,是人民币,是权势,是不学无术的富二代,是顶着啤酒肚的有钱大佬。而人们更会通过外在去选择与谁交友,仅仅是交有用的朋友。
但这一切与楚薇有什么关系呢?她除了小公主脾气,无知的善意和虚荣,还有哪里不对?是外界的忽视激起了自己对她的敌意。明明是自己要跟在一个漂亮女孩身边测试人性。
很多次程清从公交车上看窗外,看着那些等候在红绿灯路口的人群,有的人面色黄的如咖啡渍,脸像芝麻大饼,赘肉被衣服遮掩,不甘心想要跳出来。上帝没有给她们琳琅的身姿,亦没有给她们羊脂的肌肤。她们都不似楚薇那种天生丽质。
大多数都是普通人啊!
我们从小就知道自己是独一无二的,是特别的。受到两句夸奖,就以为自己不平凡,能做大事,能实现理想,能改变家人的命运,甚至世界。可是接受到更多的打击、挫败后,才发现自己就是个普通人,普通到一抓一大把。
太多人怀揣着独特,走着走着就模糊了面孔,与大众熔于一炉。茫茫人群,又有几个是特殊的呢?又有谁能发现整棵树上一片叶子与另一片的不同呢?
自己普通怎么能责怪他人无视?
她欠一个女孩一句道歉。
程清揣着手机,表情像迷路的羔羊,在浓雾中徘徊不前。最终还是点开楚薇的微信头像,给她的最新动态点了一个赞,又给她发了一条消息,仅仅一个笑脸。许久,那边回来一个的问号。
程清笑了。有一个符号就够了。数字、表情、纹路,眼神,太多可以表达信息的方式,不一定要撇捺的汉字,符号也能给人一种希望。
楚薇始终是善良,路走绝了也要给人搬个台阶下。
时间尚早,程清约在咖啡馆,她没想到楚薇比她早到。咖啡已经点好了。白色的奶泡在杯中悬浮,坦坦荡荡的,有一种待搅破的沉默在两人之间。
楚薇开口了:“你有事吗?”
程清抬起眸,先道了对不起。承认一个丑女孩对漂亮女孩的嫉妒,袒露自己的扭曲和自卑。是她的自卑把一个女孩的善意都看成了别有用心。
楚薇柔柔地笑,笑容浮在脸上像天边的晚霞。一天中最美好最感慨的时刻。
“其实应该道歉的是我。你说的对,我一直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好人,因为这样我就能有更好的人缘,得到更多的夸奖。你觉得你嫉妒漂亮的女生,可是你知道一个女生被孤立的感觉吗?她可能什么都没有做,可能只比一些女生漂亮独特,可能会抢走一些女生的风头和关注。而那些普通又好强的女生,学习好的她们不敢动,只能排挤一些独特又软弱的。起恶心的绰号,到处散播谣言,刻意的无视。看见你走近了就停止说话,各种讥讽、恶狠的眼睛戳向你,你离开后,她们又开始交头接耳。她们联合起来,像庞大的蚂蚁大军杀人无形。谁脱离队伍,谁搞特殊,都会跟我一样。没有人敢接近我。学习不好,怎么努力都不会,漂亮又显得肮脏了。她们更会嘲笑:除了勾引男人还会什么啊!”
楚薇无限感慨地苦笑:“漂亮就是勾引男人?漂亮就活该被骚扰?漂亮的女人开豪车就是被包养?这个世上往往女人对女人的恶意更大,这种恶意简直能毁掉一个人。如她们所愿。这几年体会到了脏也有脏的快乐,还学会了讨好女人。可是我的付出里没有心,也没有人真正在意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爱别人了。”
又似堕落的对程清自嘲:“你肯定还看不起我吧!我的一切不过是靠男人得来的,什么都不会。偷偷告诉你哦!我不止一个男朋友哦!”
程清也柔柔地笑了,想说‘不,那是你的本事,我都没有男人看上呢!’,想说‘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可也只是笑。
两个人袒露自己的不堪,交换羞耻,承认缺点,应该算是好朋友了吧?
站起身:“走,吃饭去,我请客。”这一次,程清主动挽起楚薇的胳膊,说说笑笑,任谁看都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好闺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