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灵（上）》逆雪红

28、第28章 催人心命的消息

　　天阴阴的，有些暗。远处的乌云像积满了水一样沉甸甸的，仿佛只要有风一吹就会掉下来。几声鸟叫过后，便是一片死寂，有点暴风雨前的宁静那种感觉，空气中有些压抑。

　　白弦瑶拖了个凳子，闲倚在清雅阁的栏杆上，望着顶上透亮的天空发呆，此刻的天空就像是一个秃顶的地中海老人，灰暗苍白。

　　她锁骨上的伤已经好了快一个月了，真的只要一不留神，时间便从手中溜了，再也寻不回，更无法重来。

　　白弦瑶趴在栏杆上，晃了晃手臂，却又想起那晚的赫王……他，拥有一头迷幻人心的银色长发，会随着他的行动锁人心魄，那对蓝色眸子，深沉而冷冽地掩饰了他的孤寂，总让她忍不住地想靠近他，却又怕如仙神祗的他只是一个幻影，一碰，就变了形，甚至消失不见。啊……她的心变态了，好像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了。要是换成是别人的话，早已被他的阴冷吓退，即便爱上他勾魂摄魄的容貌，也没有胆量靠近。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滴一点一点落在白弦瑶伸出的手心上。她收回手，用食指醮了点晶莹剔透的雨水，在因长久暴晒风化而变暗的朱栏上，画了一颗心，看着它蒸发至风干，猛然惊醒，什么时候开始，赫王的身影，早已占据了她要回去现代的想法？难道……一颗心真的要留在这边？

　　那天，赫王竟然没有退掉她的礼物，还赠玉要她再为他而打造，是不是……他也有点点喜欢她呢？即使他不会，那也给了她心里一片希翼，不是吗？可是，好害怕……会就此跌入失望的深渊。真是，问世间情为何物？呵呵……

　　{“风铃？饰物？怎会想备此物给本王？”赫王单手捧着成品风铃，一手拿起它略作欣赏，眉宇间露出一丝好奇。

　　白弦瑶上前轻夺过他手中的风铃，小心翼翼地挂在他书案侧面的窗沿上，固定好。风铃因她的晃动发出一阵阵悦耳的声音。白弦瑶转回看着风铃的目光，面向赫王，藏在背后的手扭捏不止，些微掉落的发丝拂去脸上一丝绯红，强装镇定，“王爷的这里……”她指指自己心口的位置，“太安静了，风铃，与你作伴。”

　　赫王好笑地挑眉，示意着在门口互相推搡的肖繁冰与冯玉，转而向她，目光揶揄，“你说，本王还会安静？”白弦瑶顿时满身阴影，心里的小恶魔拿着钢叉猛戳墙壁，怎么来破坏气氛了！

　　水萍郡主肖繁冰与蝶燕夫人冯玉，几乎每天都准时来临玉阁报到，看着她们天天上演相同的戏码，只到赫王不在时扑了个空，才各自甩袖离去。肖繁冰偶尔还会找她闲聊，有时候，觉得她就像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待在每个少女都会经历的美梦里，纯真得可爱至极。白弦瑶居然还和她结下友谊，只是，在她跟赫王讨要得她喜爱的风铃时，白弦瑶的脸可不是一般黑，另外打造一个她也不要，最后赫王难得提出陪肖繁冰游湖才说服了她。不过结果当然是----冯玉也一起去。肖繁冰虽然愤恨却不想失去这个机会。

　　人呢，一熟悉了什么尾巴都露了出来。李不凡不似外表沉稳，其实是个偶尔无厘头的搞笑份子。他似乎看穿了白弦瑶的心思，拐着弯要她帮他追回郡主，偶尔被烦得不爽了，连在肖繁冰那里受的“气”全发在他身上，直嚷嚷他们怎么还不滚回边疆。整天缠着赫王，当然后一句话是发泄在心里的，啊，她痛苦。

　　白弦瑶胡乱宣泄之后，李不凡总是一愣一愣的，然后不汲取教训，再见面时依旧去找她，再次被不爽的白弦瑶吼，让她有时候不得不想，他是不是受虐狂……若遇上岩风在一旁，受他几个卫生球是难免的。难道，上次的“创伤”对他来说是那么大的阴影？总是不放过厌恶地鄙视她几眼。只是现在，她会很无聊地拿了清魂来开他玩笑。对不起啊，清魂小盆友。}

　　想到度过的那些日子，白弦瑶嘴角不由得溢满笑容。虽然日子偶尔磕磕碰碰的，但总体来说，在古代过的这些时日，大部分都是开心的，能认识他们，是缘分。

　　雨还是淅沥沥地下得欢快，但没有转大的趋势。石板小道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栏边一阵阵泥土味扑鼻而来。看着雨雾中的院景，白弦瑶心里顿觉得惆怅，身上的衣服，已被边角雨的雾气打润，发出些微的潮湿味。

　　她灿灿地站起身，伸了伸懒腰，恹恹欲睡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其实，人何必自寻烦恼，开心点过不是更好吗。提上圆凳，继续她一贯的邋遢帅帅的性格，回窝换换衣服去。

　　失了阳光映照的房间一片黯淡，空气中夹杂着些微淡淡青草味，散了压抑的烦闷。白弦瑶走到木墙下的柜子里随便拿了一身衣服，反手就将衣服甩往床上，欲脱衣服的同时传来一声不满的闷叫。

　　白弦瑶吃惊地顺声望去，皱眉一喊，“王爷？！”屋外的乌云瞬间堆积在她的头上。白弦瑶懊恼不知道自己的脑袋到底在想什么，居然没注意到床上的大活人。雨天扼杀了她对青草味的敏感。

　　赫王一手拨开她扔在他胸前的衣服，甩进床内，一身与她被套接近的朱红朝服垂下一角，这是白弦瑶见到赫王穿过的最艳的衣服。他俊脸上透出一丝疲惫。白弦瑶走到床边，瞪着睁开半眼的赫王，“王爷怎又这样？！”什么时候进来的，她都不知道。每次都来挑战她的心跳，就不怕她把他生吞了吗。

　　“你打了本王，不用致歉吗。”拜托，是谁自己要找打的。赫王合了一下双眼，侧身背对着白弦瑶，声音渺茫，“本王累了。让我……休息一会儿。”要休息不会回他的寝宫吗。

　　“我”？有没有听错？白弦瑶竖起来耳朵，他会对她自称“我”？那是不是……表示她在他心中有点不一样了？突然听到自己有力而清晰的心跳，一丝丝羞涩与暖意慢慢注入心间，让人不自觉地扬上嘴角。

　　白弦瑶慢悠悠地走到桌旁的对面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水，不急着喝，望着被木墙遮住一半的那个背影发呆。总觉得，好安静，安静的有些寂寥。赫王就近在咫尺，不是该感到溢满的幸福吗，只要可以静静的看着他，如同现在，就这样，一直……

　　不知何时，她眼帘中的赫王已经变换了一个姿势，正慵懒地盯着她，令白弦瑶一时尴尬无比。

　　“王……王爷不是要休息吗……”白弦瑶拉开僵硬的微笑，努力掩饰着慌张。

　　赫王略抬起下巴，眯起眼睛，“你这番盯着本王，让本王如何休息。”听了他的话，白弦瑶顿生无奈。睡不着就睡不着，还怪到她头上来了。

　　“王爷，刚从宫里回来不久？”都快到晚上了，怎么还没换下朝服。

　　“嗯。”赫王移开目光，望着窗外的细雨，声音飘渺，“还为你带来一个好消息……”好消息？貌似，她跟笼子里的人都不是很熟，宫里会有什么有利她的好事？

　　白弦瑶平静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缓慢地吞下，然后又复而一口，重复着动作。

　　赫王见白弦瑶不语，悠悠开口，“你不好奇？”是啊，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会对这个“好消息”一点都不好奇。什么时候，赫王在她心中已经胜过自己。如果换成赫王的消息，她肯定会很紧张吧。

　　白弦瑶的目光自烫花桌布转向赫王，“奴婢整日待于王府，怎会有宫中的好消息？”她的脑子瞬间一转，疑惑地看着赫王，“难不成……太后娘娘欲让奴婢再次进宫献艺？可是奴婢还没找到灵感呢，王爷可否帮奴婢婉拒？”撇开搅花她心湖的那双眼睛，白弦瑶顾自说了心中的想法，摊开双手，懊恼地趴在桌上。

　　赫王潇洒奕奕地站起身，背着双手，缓缓朝她走来，“不，比这更好的事情，怎能婉拒。”他语气不急不缓，睨笑地看着她。

　　更好的事？

　　“皇兄今早向本王要了你。”什，什么？！赫王是在跟她开玩笑吧？!可是看着他那严肃的表情，又不像。而且，她还没想过要结婚呢！即使要结婚，对象也非得是赫王，她才会考虑。嫁给古人，改变了一切，她还能回得去吗？

　　“自明日圣旨颁下，你便是允国名义上的皇后。”皇……后？！！“直到成婚，接掌凤印，便名副其实了。”

　　白弦瑶愣怔地睁大双眼看着赫王，一颗心已从震惊至乱了方寸。怎么会？连想都没想过的问题！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就给她丢下一颗原子弹，炸得她满脑子灰，直冒蘑菇云。

　　“如何，开心过头了？”赫王缓缓地坐在白弦瑶对面，翻开瓷盘里的茶杯，为他自己倒了一杯水。看着他一如既往的闲雅，清水沾湿他的唇，神情漠然。

　　许久，才听到自己茫然的声音，“王爷真的……应允了皇上？”

　　“嗯。”细如蚊蝇的声音淹没在渐渐变大的雨声里。呵呵，这场雨还来得真是应景。是她爱得不够刻骨铭心，所以才没来轰雷吗？可是为什么，心像被撕裂一样……原来，之前的种种暧昧，都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自以为是……

　　白弦瑶不敢看赫王的眼睛，深怕他留给她的只是肯定，“王爷……是在与奴婢说笑的吧……？”白弦瑶巴不得，他真的是在跟她开玩笑。她张了张些微僵硬的嘴巴，寻找着种种不可能，“奴婢一个来历不明之人，怎能与宫中位高品贵的妃嫔相比？何况，西华娘娘已怀有三月有余的身孕，皇后之位，自是不该、也轮不到奴婢的。”白弦瑶眨了眨有点发酸的眼睛，忍住生出的泪光。

　　“话是如此。”

　　“再说了，妃嫔亲属皆是朝中大臣，即便不是，立后乃是朝中一大慎重之事，他们怎会……怎能如此轻率就答应。”此时的白弦瑶脑袋烦杂，她控制不住心绪急急脱口而出。

　　“皇兄为了你拂了朝中大臣，无畏地位受胁，此情至深，甚为感人。”情深？不过才见寥寥几面，怎么可能用到“情深”二字？她，绝对不会去相信。

　　白弦瑶脑子里瞬间闪过见到言帝时的种种片段，他的阴柔，他的眼神……难道……言帝有什么阴谋？如果要逃的话，她友能逃到哪里？她的目标----古墓在他的江山内，他是皇帝，一国之主，权利至高无上。如此费尽心思，如果她是他策划内必须的棋子，他定不费一切人力甚至武力也要找到她的。

　　白弦瑶烦闷地摇了摇脑袋，起身走到赫王跟前，看着他微低的侧脸，乞求道：“王爷……不管皇上如何，请您一定代奴婢婉拒皇上！”即便是死罪她也不要嫁给言帝。她想赌命逃，可是，又放不下，赫王。

　　赫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不喜爱宫中生活？”是啊，难道赫王还不了解她？

　　“奴婢欲寻根，一向喜爱平凡。”

　　“根？流离十几载，怕是无处可寻。”赫王随即站了起来，走向门前，背对着白弦瑶，似乎眺望着门外转小的雨，飘渺的声音中透出一丝肯定，“本王不会看皇兄失望。”那，是不可改变了？

　　白弦瑶得到他的答案，心里顿时一紧，呼吸困难。看着赫王立于门前的背影渐渐模糊，仿佛他已经离她远去，心里的悲伤无法言语。原来感情，很是折磨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赫王欲提步离开，白弦瑶愣怔了半秒，心里的悲伤像破了一个大洞，修补不及它的潺潺扩大，促使她不顾一切奔上前去，冰冷的双手自赫王背后紧紧地抱着他的腰。赫王的身体明显一僵，却不阻止她的冲动，任由着白弦瑶环抱着他。

　　“王爷……让奴婢留在你身边可好？即便……永远只是一名丫鬟……”白弦瑶眼中的泪水沾湿了赫王的衣，而他，依旧沉默不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们两个人就这样僵在那里。是否，真的无法改变？绝望，渐渐占满心间。白弦瑶努力汲取着属于他的味道，深深地烙印在脑海里。认命地慢慢放开他，退开一步，“王爷，奴婢又逾越了…….呵呵，死性不改呢……”自我取笑着，眉头深锁，吸了吸鼻子，“奴婢知晓，您对皇上的心意……如果皇上的悲喜会左右王爷的心情……奴婢……愿意去……”是什么原因，心里紧揪不放。

　　是她不够好，不够努力，不能成为他心里的那个唯一……但是为了我她自己心里面的那个唯一，她什么都愿意，即便，明明知道离赫王越来越远……甚至，失去他。

　　赫王停留了一会儿，随后不便假思索地踏出清雅阁。白弦瑶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角，心中悲苦无限，木然的表情再次纠结，大门一甩，任凭自己把心丢弃在泪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