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沽酒山人

1、零落成泥辗作尘，仍有香如故

　　零落成泥辗作尘，仍有香如故

　　小镇的春天似乎来的特别晚，方立春，又下了场雪。
　　雪下得铺天盖地，镇上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谢言清加了件棉衣。推开窗子，一股冷风迎面而来，让人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今年，真是特别的冷。

　　他搓搓冻僵的双手，又放在嘴边哈了口气。然后朝窗外望去，园子里大片梅林妖妖韶韶，映着白雪分外好看。
　　谢言清突然来了兴致，翻箱倒柜找出个白瓷瓶，然后插了几枝梅进去。完事将瓶子放在桌上。窗明几净，越发显得梅清逸出尘。
　　本想吟句诗来应景，可半天没搜刮出一句，于是摸摸鼻子只好做罢。

　　此时园子外传来一个童声：“先生，先生……”

　　谢言清走出去，只见小胖手里提着食盒：“娘刚做了甜糕，叫我送过来的。还有刘大婶的媳妇前几天生了娃娃，底下是红蛋。”
　　“那替我谢谢你娘和刘大婶。”
　　“嗯”小胖点了点头，然后道：“先生，你园子里梅花真多，我能折几枝回去吗？娘可喜欢了。”
　　谢言清笑道：“这花原本就是让人欣赏的东西，放在园子里也没几个人见着，你且多掰几根回去……古人说的好，有花堪折直须折，别等到飘零之时，图留那一树空枝啊。”

　　抬手拉弯一根枝头，凑近嗅了嗅，冷香扑鼻，一如那人般清寒淡雅。

　　“顺遍做几块梅花糕，也好一飨我这饕餮之欲……”
　　小胖吐吐舌头：“先生没羞，一心只想吃食。”
　　谢言清横他一眼：“民以食为天，先生这是遵循古训……昨天教的《卜算子》可有学会？”

　　“会了会了。”小孩摇头晃脑把整首词背了一遍，想了想，忍不住道：“先生，人人都说这词写的好，我却发现一个问题。”
　　“哦？”
　　“您看，‘零落成泥辗作尘，只有香如故’，这‘只’未免显得有点悲观，不如改成‘仍有香如故’。”
　　谢言清一怔，复而哑然失笑。小孩子最是单纯，哪里管什么词句语境，却又总能一针见血。

　　“你说人活在这世上，是身前重要还是身后重要？“

　　小胖皱了皱眉头。

　　这样的问题，对于孩子来说太深奥了些。想了老半天，小胖缓缓道：“先生以前讲过，‘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青照汗青’，我想，名留千古、受万世敬仰更重要吧。”

　　屁！

　　滑到嘴边的词又被谢言清吞下去。

　　“你看这梅花开得风情无限，可过不了多少天就要萎谢一地，纵有香如故，可终究看不到盎然春意。所以，劳什子孤高清直、傲雪迎霜，都是屁话。我若是这梅，宁愿去做媚春的主……”

　　拍拍那孩子的肩膀，然后微微眯起眼，仰头面向初春的阳光。

　　人生啊，就是这样简单。自己开心就好，为什么要顾虑那许多。纵然千夫所指、纵然万人唾骂，我又岂会在意？

　　再次望向那片梅园。

　　三月的春晖洒满大地，不久，那梅和那涤世的风骨将零落尘土，可是，梅谢了，有桃；桃谢了，有荷；接着是三秋的桂子、傲骨的寒菊。

　　然后，又是一季疏影暗香……

　　谢言清狠狠吸了一口气，冷风让脑袋异常清明。提起笔，迅速在纸上写下四句诗，那诗照旧是平仄不讲格律不论，字迹潦草而狂放，如同曾经裘马不羁的岁月。

　　雨打寒梅愁夜深，
　　泥香静染残烛昏；
　　思君莫备繁花落，
　　明朝又是满园春。

　　一切的结束都是为了下一个开始……
　　凌寒，我们不过是三千红尘中的微粒，又何必，又何必为了虚名庸碌一生？努力享受生活中的每一天吧，然后，等待下一次相逢，下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