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小短篇》十方骨

32、做鬼之后（二十五）

　　七月半的地狱和平时的地狱不太一样，到处都张灯结彩，连阎罗殿那个阴沉的地方也挂上了两只红灯笼，显得非常的喜庆。
　　镇魂街无疑是地狱最热闹的地方，这儿算是地狱的商业街，在这个时候酒楼人满为患，而更为拥挤的地方则是地狱难得开张的小红楼。
　　小红楼看着就像是古代的妓院似的，顶楼是凉亭的式样，四周挂满了红色的纱帐，而顶楼以下则和普通的酒馆没什么区别，之所以称呼它为小红楼也是因为它是镇魂街最火的一家店。
　　顶楼的凉亭是小红楼的琴师弹琴的地方，而底层则是舞娘们献舞的地方，这小红楼的结构有点儿像是体育馆，整栋楼的客人都被安排在走廊上，自二楼起都没有地板，直到最上面的顶楼凉亭。
　　一到七月半，忙着去人间的大概就只有那些在这儿受苦的鬼和我了，毕竟鬼差大多在人间了无牵挂，都会选择留在地狱会过这个可以称之为节日的日子。
　　人间的七月半大概到处都充斥着冥币被烧成灰的味儿吧，没有几分喜意，反倒是充斥着怀念伤情。
　　无论是人还是鬼，一生中都各有悲欣，在这么一天里没办法高兴，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和李天言兵分两路进了他们家，他走他的大门，我爬我的窗，然而进了李天恃的房间我才发现，原来这货不在房间里，大概是在客厅陪着家里人见李天言吧。
　　我一无聊就随手翻开了他的衣柜，衣柜里大多还是军装，和之前不同的是里面又放了几件T恤和几条牛仔裤，都是大学生喜欢的式样。
　　李天恃从不穿这样的衣服，这大概是为我准备的，我一时间心里有些酸软，这家伙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往衣柜里放自己从来不穿的衣服的，难道他就真的有那么爱我？
　　人与鬼，难道真的能一见钟情？
　　房门啪咔一声被打开，李天恃抿唇在门口顿了一秒，然后关了门反锁，走到床边坐下了。
　　我张着嘴一时没能说出话来，这个男人和我记忆中的李天恃相差太大了。
　　我带走李天言的时候，李天恃已经是接近三十岁的年纪 ，而我这次回来见到的人，大概已经五十好几了，他依旧有着刀削一般英俊的容颜，但眉目间却难掩岁月的痕迹。
　　我关上衣柜的门，用自己冰凉的手指去摸他的眼角，嘴角一勾，仿若嘲笑似的道：“你长皱纹了。”
　　他一把捏住我的手，不让我轻易的摩擦他的眼角，“我以为直到我死你也不会再来人间。”
　　“我再来晚点儿，一定能看见一个帅老头。”我手指微微一动他便再无力限制我的行为，毕竟他是人我是鬼，他不可能有与我抗衡的力量。
　　“……”李天恃无言的看着我。他依旧握着我的手，但却止不住我摩擦他眼角的动作。
　　“要去约会吗？”我问他，然后侧身坐在了床边，终于笑了。
　　“我已经快老啦。”李天恃见我笑，终于也不再面无表情他自自嘲般的问我，“你要和一个老头子约会吗？”
　　“拜托了大叔。”我自认为很风情万种的瞥了他一眼，用无赖的语气道：“你这离老头还远呢，不就是五十多岁么！”
　　李天恃不在纠结自己的年龄，拉着我躺在床上，笑得很高兴，“我还在想，你要是嫌弃我老怎么办？”
　　我没有说话，顺从的靠着他的肩膀，他现在肯定有许多话要对我说，至少他要把岁月流逝带给他的惶恐倾诉完。
　　我现在没空思考为什么我不嫌弃他老，因为我难以想像这种生怕岁月带给我苍老的恐惧，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在明知道你爱的人永远也不会变老的情况下，自己一个人慢慢的老去的时候。
　　“我有时候在想……”李天恃的声音在我头顶轻轻响起，“我是不是自杀比较好，免得让你看见我又老又丑的模样，可是万一你永远都不来人间呢，我不是白白死了么，到了地狱我也不能告诉你为了这个我就自杀了呀，那就像是在邀功似的，但这又不是什么大功。”
　　我闭眼，但睫毛却一直在颤动，我不明白自己的感觉，我像是一片空白里，失去了所有感觉似的。
　　“你在听吗？”见我一言不发，李天恃轻轻的问。
　　我嗯了一声他便接着问我，“我死后可以和你在一起吗？是不是要先去赎罪？”
　　“可以的，李天言不就住在地狱了么？”我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胸膛。
　　其实李天言能成为地狱住民和他能够通过我回到人间不无关系，可李天言以此为代价换取了地狱居住资格证，再不可能拿这东西来换取李天恃出等活地狱。
　　我不等李天恃提出新的疑惑就问他，“我们上哪儿约会？”
　　“我已经快退休了，军营也没我什么事，可以去远一点的地方。”李天恃的双手绕过我的脖子，搭在我的胸前，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啊，在这五十年的时间里我也很闲啊。”我回抱住他，用力在他青色的胡碴上蹭了蹭，“咱们去长途旅行吧，去情侣的约会圣地！”
　　他笑着揉了揉我的一头软毛，又挑眉嘲笑我，“不是说不和我谈恋爱吗？”
　　“你管我啊！”我不服气的轻轻踹了他一脚，又得意洋洋的道：“谁叫你这么喜欢我呢，我这就是发发善心成全成全你！”
　　“好吧好吧，真是谢谢你成全我了。” 李天恃一把将我的头按进了被子里，可这对于一只鬼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影响，他或许以为这样我就看不到他在流眼泪了，可是愚蠢的人类，我感觉的到啊！
　　我对他流眼泪的事默不作声，只在嘴里嚷嚷道：“大叔，你几个意思啊，闷死我可就没人陪你旅行啦！”
　　我在床上扑腾的特别带劲，可不一会儿我却觉得脸下面的被子有点儿湿润，真是被传染了，原来鬼也是会伤心的，原来鬼也是会流泪的。
　　你爱我穷尽一生，我爱你并为你养老送终，我想这就是人和鬼，我和你的爱情，无需同情，因为可以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