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番外（优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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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才十六岁吧？那一年的京乐春水和所有的贵族小子一样，像脱去缰绳的马一样，迫不及待的带着短刀和随从开始流连于祗园，急切的证明着自己已经长大的事实。
将军最疼爱的庶子，这个身份足以让所有的人恭敬的臣服与跟随，总是前呼后拥的来来去去，身边的随从越来越多，甚至多过了自己的兄长，那个注定要成为将军的人。那个人和自己截然相反，那个人不苟言笑，那个人总是带着不可言喻的威严冷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那个人能让人心甘情愿的臣服于跟随。那个人是从小母亲教育自己的标尺，也是自己不能企及的彼端。
“我要是那样的话”京乐春水常常暗自想着“又会怎么样呢，反正注定成为将军的只是他而已。”
于是及时行乐，于是流连忘返。
可是，总觉得还是少了什么……
一天，在祗园的一个茶屋的后院里，一个穿着红色和服抱着三味线的女子笑着对他说“您看，梨花开了呢。”
“哦？恩。”抬起头看了看，又低下了，手里把玩着不知道从哪个人头上摘下的头花，小小的梅花，凉凉的握在手里。
“大人，花在哭呢。”女子摘了一枝梨花递给他。“一年只能绽放一次，如果看花的人还如此落落寡欢，花会很伤心的。”
“落落寡欢？”他觉得很有意思，第一次有人这么说他，于是抬起头仔细的看了看面前的女子，和所有祗园的艺妓一样，粉白的面孔，鲜艳的嘴唇，唯一不同的是一双眼睛里带着春天的和煦。
“难道不是么？”面前的人笑了笑，随后抱着三味线准备离开。
“你叫什么名字？”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似乎突然对这个人产生了兴趣，于是叫住他。
“优衣，入江家的优衣。如果您要找我的话，就到入江家吧。”女子笑着回答，随后轻轻的点了点头，离开了。
从此之后，他记住了这个叫做优衣的女子。
优衣很少出现，或者说，她几乎不会出现在茶室的某个房间里，一定是某个重要的人的女人吧？少年心理如此的猜测着。只是偶然会在后院里遇到，她总是淡淡的笑着，轻轻的点头，而后带着笑意说“京乐春水大人，又见面了。”
从偶尔变成顺便，再到刻意路过后院，京乐春水觉得这个女人和别人不一样，说不清楚为什么，总是能够让自己安下心来。
“优衣，你有恩客吧？”一天，他坐在走廊边，看着在后院里喂鱼的优衣。
“恩。”优衣并没有抬头，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花叮叮当当的碰撞着，发出很好听的声音。
“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抄着手，手边放着一壶酒，看着面前的一个花瓣在风中飘然而落。
“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呢。”优衣抬起头来，笑着说“能弹一手好琴，下棋也很厉害。”
“弹琴？下棋？”他有些好笑的重复着，“这也算是了不起么？”
“或许比起京乐大人来，他不算什么。”优衣把手里的鱼食撒到水中，而后走过来也坐在走廊边，“只是，无论哪个人怎么样，优衣都会觉得他是最了不起的人。”
女子眼里温柔而坚定的神色，突然让他有了一丝羡慕。
“总有一天京乐大人也会遇到那样的一个人的。”
“总有一天么？”他笑了，抬起头看着天空里有些阴霾的乌云缝隙里透出丝丝阳光，随后也点了点头“会的。”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着，京乐春水常常在下午到茶室后院里和优衣聊天，或者什么都不做，看着优衣喂鱼弹琴，也并不觉得无聊。
或许这就是喜欢么？他常常问自己，但总觉得如果说喜欢，又似乎少了点什么，应该算是一种带着亲近感的依赖吧，他点了点头，下了如此的定义。
原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过下去，可是偏偏世事总是不遂人愿。八月的一天下午，太阳晒的人觉得很是疲倦，京乐春水坐在走廊边昏昏欲睡的把玩着自己新得到短刀。
“京乐大人，我就要离开祗园了。”优衣笑着对他说“那个人说要带着我离开这里。”
“哦？是么？”他抬起头，看着女人幸福的表情，突然自己都觉得很幸福，随即又笑着说“恭喜啊。”
“谢谢您。”
“一定会很幸福的吧？”
“恩”女人点了点头，随后轻轻的笑了“您也知道，成为学徒的那一天，我就变成了入江优衣，舍弃了自己原本的名字。于是，忘记了自己到底来自哪里，到底是谁。只记住了自己是入江家的优衣。”
“优衣是个很美的名字。”
“是啊”女人叹了口气，依旧温和的笑着“可是，至少，能让我在剩下来的日子里冠上那个人的姓，让我知道自己属于这么样的一个人，我就很满足了。”
“恩”他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笑着点头。
“一直以来谢谢您了，京乐大人。”优衣站在院子里朝着他鞠躬，以那种最标准的艺妓姿势，随后抬起头来“以后不能陪您聊天了，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他挥了挥手，8月的阳光开始有些刺眼了。
“那优衣告辞了。”说完，优衣又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
以后就一个人了么？京乐坐在那里，看着天空由天蓝变成橘红，再到繁星点点，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线，似乎看着优衣幸福的样子，自己也跟着觉得很幸福了。
回到将军府之后，京乐突然发现原来世界如此之小，优衣的那位恩客就是自己敬而远之，不苟言笑的兄长，而那样的兄长竟然是在优衣口中的那位能弹一手好亲，下一手好棋的人。
于是，顿时就明白这是一个开始与结束之后的故事，自己的兄长最终还是选择了成为未来的将军，而不是那个在优衣的加上自己姓氏的那个人。
京乐春水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有种深深的莫名的忧伤。
最后一次见到优衣，是在城郊外的一座寺庙里，优衣穿着白色的和服，站在佛像面前，双手合十，虔诚得像圣徒一般。于是，京乐春水原本想要说出的话，堵在嘴里，只好远远的点了点头。
在京乐春水的记忆里，那天的优衣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美丽至极。
后来，很久很久都没有再见过优衣，无论刻意或者路过后院，有的只是半院梨树，半院泉水系数流过。
再后来的一天，京乐坐在茶室里听到了优衣自杀的消息，端着酒杯的手抖了一下，愣了很久，最终还是笑了笑，喝光了手里的酒。
“想要冠上那个人的姓氏”不知怎么的，脑海里突然想起这句话，随后便一直挥之不去。
于是，不顾所有人的反对，硬是在墓碑上刻上了京乐优衣。
“谢谢”某次在幕府里和自己的兄长擦肩而过的时候，听到了这样的一句话。
他回头，最终没有说出一句话，只是看着那个一直傲然的背影，终究还是在转角处微微的颤抖了……于是，终究理解，然后原谅。
很多年后，同样是初春的下午，同样是梨花开的时候，同样的红色和服和三味线，却是不一样的脸孔，褪去优衣那种和煦，带着小野兽一般的活泼。
那个女人笑着鞠躬，然后抬起眼睛说“我是寿寿乃家的梅千代。”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番外（优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