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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方盈年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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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车轱辘装回去,顾悯一反常态地笑眯眯着。顾怜认为是老万的表现感化顾悯这颗顽固的心肠,李穗穗却觉得山雨欲来,总觉得她二姨现在是笑面虎,一会儿下车算账,一路上都坐得内八,小男朋友给发了四十来条消息也没敢看一眼,靠着玻璃压低声音发语音:“跟我二姨坐车呢,别来烦我。”
老万,顾怜坐一辆车,顾悯开车带李穗穗,一起进县城之后,老万说带她们在县城玩,再去本地的果园摘些果子。要是正式典礼的时候顾悯不爱见人,就开两个包厢,各吃各的,安静。都是二婚,也不是头回遇事儿的年轻人,没什么好讲究的,就是图一个安分的仪式。
顾悯反而体谅老万:“你们这儿习俗是什么就怎么办就行。”
老万这人让出一尺,她就能让出一丈,人给她和气,她也不给人难堪。面子就像酵母和面,给点阳光雨露才能发得柔软蓬松,你给我一点我给你一点,大家就都不难看。
也是顾悯这会儿偶尔看着开阔的窗边风景,遥望广袤平原,加上没有对比就凸显不出方盈年的好来,她这会儿看什么都开阔,好像心底忽然成了呼伦贝尔大草原,所以没挑老万的刺,自己也过得去,不由得回想前两天,觉得是一贯自己难为自己。
老万在县城有三套房,听见这消息李穗穗就合不拢嘴,好像这三套房全在她名下了。顾悯倒是没说什么,她不至于只看钱财,毕竟老李也算有钱,她们家从那几年就很殷实,就粗略地扫了一眼地貌,看见什么都很方便。商场共超市分散四周,正是繁华地段,房子隔音也好。
李穗穗回过味儿来,心里正想着顾悯怎么还没发火,急忙转移顾悯的注意力,卖了方盈年:“我方姨说就住这儿诶,一会儿看方姨给做点儿什么好吃的,我都饿了。”
“快别提了,你方姨做饭我还不如吃空气呢。”顾悯笑着按住她肩膀,把车停了,和老万一道出来。
在老万的带领下,顾悯看见了他拥有的那座大商场,就在家门口,李穗穗说那她能不能进商场想拿多少零食拿多少零食。
老万说:“这不行,点货的人要抓住你了。零食少不了你,只要你妈同意,我带你去仓库随便拿。”
李穗穗眉开眼笑,越过她妈顾怜,转头看顾悯:“二姨…… ”
“去,吃什么零食,吃正经饭。零食里都是些添加剂,不健康…… ”顾悯果然这样说。
一群人都笑了,往老万家去,顾怜很有主人翁意识,走到前头给顾悯介绍四周的风景,说这儿过去是什么什么地方,那儿又是什么将军在哪场著名战役中下马的地方,说得滔滔不绝就跟本地人似的。顾悯也心情大好地跟着笑,心里虽然不喜欢顾怜先斩后奏,可要是顾怜自己觉得好,日子过得好,她也不会没事儿找事儿。
主要是老万争气,丑是丑了点,和顾怜站在一起像是勾魂的小鬼要擒她去地府,可看久了,也不丑。
好谈吐就跟润肤霜似的,抹一层下去,再丑的人也显得温润儒雅。
房子在五楼,顾怜大着嗓门:“方姐我们来了,你别给我们收拾屋子呀昨儿我…… 诶,锁门呢。”
摸出钥匙,稀里哗啦,顾怜靠在门上笑盈盈:“昨天晚上方姐给我发视频说给我俩收拾屋子呢,我说请阿姨来收拾得了,她来折腾就行了,还客气地收拾…… 要我姐知道了保准收拾我,说我欺负她。”
门开了,就是屋子再大,玄关忽然挤进四个人也显得局促,顾悯作为姐姐是被请到前头的,率先瞟过房子的布置。
是方盈年收拾的风格,爱把电视机罩上,人家的电视是智能电视,不是那些年的大疙瘩彩电了得罩层花布……但方盈年就是不知道哪里找来一层布给盖上了,花花绿绿,顾悯哭笑不得。
扯下来,除了卧房,四处都参观了一下,老万还特意给李穗穗准备了一个她没事儿可以来住的屋子。
打开一看,床边就是书桌书柜,书柜里摆满五三,小姑娘脸都绿了,回头在几位长辈之间找到她那位萍水相逢似的亲妈顾怜:“这是您的主意不是?嘤嘤嘤人家被吓到了。”
“你也得抓抓学习,你方姨是教授呢,天天往你二姨家跑也没熏陶点知识。一天就知道看电视剧,谈恋爱。”顾怜轻飘飘地数落,她的数落就跟羽毛一样,在李穗穗头顶一吹就飞走了,还是顾悯一反常态地温柔宽容了一点:“新气象呢,穗穗的学习也不用逼得太紧,劳逸结合。”
“对对对劳逸结合。”李穗穗急忙来扑她二姨的衣角,老万却说:“原来方姐是教授呢。”
“副的,搞学术和教学都一般般。”顾悯替方盈年解释,倒也没客气,左右一看,这才回过味儿来:“她人怎么不在,还把门锁了。”
“下去遛弯了吧。”顾怜不以为然,和老万说起这里要怎么布置。
李穗穗苦着脸把五三都从书柜上拿下来藏起,决定到时候就住二姨家,让她妈和老万过单调没有她的二人世界。
顾悯却低头给方盈年发消息,这才看见方盈年留言:出去一趟,钥匙放脚垫子底下了。
也没说为什么出去,那张暖羊羊的头像还是憨憨一笑,顾悯看着暖羊羊就觉得看见方盈年,没什么脾气又话少,存在感很低,在今年之前都是这样,反而今年变得活跃,跟个喜羊羊似的。连带着顾悯最喜欢的小羊也是暖羊羊,羊如其名,光是看着就觉得胸中被阳光照过。
说起这张头像,还得追溯到那会儿喜羊羊刚开播的时候,李穗穗还没出生多久,没有闹着要看电视。
那会儿方盈年也对动画片不感兴趣,可那会儿电视上老在电视剧中间插播长达十五分钟的养生广告,各位老神医齐齐出马,直叫死的变成活的,说得又夸张又隐隐约约带着点儿让人想相信的魔力……那会儿她们都还年轻,没养生的概念,不容易上这种当,就翻着电视看。
就看喜羊羊过周末。
方盈年那会儿不像现在这么能捯饬会生活,能多方面全方位地发展文娱爱好,虽然年轻,周末和顾悯大扫除之后就没事儿可干,乖乖听顾悯安排。
顾悯那会儿做生意累极了,礼拜天就只想看电视,两个人依偎在沙发上看喜羊羊。
有一次因为片头曲唱了羊村那么多小羊,最后唱的软绵绵,却给的暖羊羊的镜头。
方盈年说:“这只小羊默默无闻。”
“软绵绵?”
“人家叫暖羊羊。”
暖羊羊一向没什么存在感,就是在片头曲都被忽略了自己的名字,方盈年那时候就很在意暖羊羊,买回来一个暖羊羊同款的小红书包给李穗穗陪伴她的幼儿园生活,把人人网的头像也改成暖羊羊。后来用微信的时候也第一时间把头像换成暖羊羊。
所以光是看着暖羊羊,就能想到方盈年白净的娃娃脸,现在虽然老了,可笑起来还是让人觉得舒坦——只要别不正经地贱兮兮笑就行。
十五岁的时候,方盈年很少说话,在人群中也像是个透明人,可偏偏非常有话题度,牵着牛上学,家境穷苦,总是穿着破破烂烂的鞋子,可手很巧,总把头发梳得很漂亮。如果按照时兴的说法,问当初她和方盈年是谁追的谁,顾悯一定承认是她追方盈年。
悄悄地早早就观察到了方盈年,方盈年在别人眼里显得沉闷,寡言少语,问起话来只会眨着眼抿唇,扭过头,半晌才能憋出一句话。
所以顾悯会莫名其妙地想方盈年外头有人——她实在是认为方盈年很好。
因为一路开车有些累了,筋骨泛酸,骨头缝都被一股邪风钻。她不想搭理别的事,任顾怜和老万带着李穗穗瞎闹地出去。自己把脚收在沙发上,开着电视披着毯子打瞌睡,在半梦半醒的时候想方盈年。想着想着觉得自己真是奇怪,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像个小姑娘一样缠人,还是日子过得太幸福了,灵魂被爱浇灌得枝繁叶茂,可以结很饱满的果子。
看旁人到了她这个年纪,都是当奶奶姥姥的人了,生活中的苦恼琐碎那么多,她再一次感激她的生命中的苦恼都是发自爱的,她是幸福的被宠惯了的人。纵然年龄和阅历摆在那里使她沉淀学识和为人处事的沉稳,但她仍旧觉得自己是一身轻盈地过着。
不知不觉地在沙发上睡着了。
醒来时,黄昏从明亮的玻璃窗中染入地板,穿着绒袜的双脚露在毯子外却还是觉得冷,天色渐渐暗沉。家里安静得只能听见摆钟滴答滴答的节奏,空无一人,她忽然有一种寂寞的感觉。
坐直了,踩着地板弄出些噪音。
方盈年去哪里了?她刚这么想,忽然想起自己这是在别人家,那智能电视上盖着的花布证明方盈年曾在这里呆过。
顾悯迟钝地想起睡着之前看见方盈年发消息说钥匙在脚垫下。她揉着眼去门外拿钥匙回来,扔在茶几上,给方盈年发消息:去哪儿啦,什么时候回来。
直到过去四个小时,到晚上八点,方盈年没有回来,也没有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