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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贫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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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上官辞、夕浣纱、西风琼宇和虞芽一路南行,既做了不少锄强扶弱、匡扶正道的好事,也为着温饱问题砍过柴火、扎过风筝、画过灯笼,还卖过捕猎所得的山鸡野兔。
打打下手的活儿挣不了几个钱,但猎来的野物又逃不过夕浣纱的魔爪。
按照她的话说就是,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弯弯绕绕地磨了不少功夫,才总算能瞧见这等绝佳的风景。
夕浣纱感叹道,“如此良辰美景,若有杯盏饮馔相伴,当真是赏心乐事,叫人乐不思蜀了。”
湖面微澜,涟漪轻起,卧于岸边的几只白鹭忽而扑闪着翅膀,跃至湖中,尖尖长长的嘴伸入湖水里,不多时叼到小鱼儿,再飞回岸上,美美地享用午餐。
夕浣纱揉着肚子羡慕道,“我也想吃鱼。”
西风琼宇颇感无奈道,“鱼很贵的,除非你自己捞。”
夕浣纱撸起袖子道,“美景当前,佳人在侧,大好时光,你让我下水抓鱼?”
西风琼宇脸色更黑了几分,“你不是正准备这么做么?”
夕浣纱两手叉腰,蛮横道,“还不是你让我这么做的。”
西风琼宇,“……”
夕浣纱跃跃欲试,却遭到了虞芽的阻拦,虞芽实在不想看到她破坏氛围,下水捞鱼的画面。光是想想,就觉得不能接受了。
夕浣纱茫然地看着她道,“怎么了,芽儿?”
虞芽想了想道,“幽湖里的鱼不好吃的。”
夕浣纱疑惑道,“为何?”
虞芽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观赏性的湖里自然是观赏性的鱼,越是好看的食材越不可口,就像外皮光滑鲜亮的橘子往往是酸的,皱巴巴的橘子反而是甜的一样。所以你想吃鱼的话,还是另寻他法吧。”
夕浣纱光着前臂挠了挠头道,“那那些白鹭怎么能吃?”
虞芽气定神闲道,“因为它们吃惯了,就算不好吃也没感觉了。就像我们长年吃馒头,就算馒头毫无滋味可言,我们也还是照吃不误。”
夕浣纱自觉她说的有点道理,便似懂非懂地扯下了袖子,打消了下水捞鱼的念头。
上官辞淡淡道,“走吧,回客栈吃午饭。”
夕浣纱先声应道,“好!”再一想到吃不到鲜美的鱼儿,又有点灰心道,“鱼为什么那么贵啊?”
她跟在上官辞后头,还特意瞥了眼不远处那几只白鹭,羡嫉之色毕露,恨不能把自己变成一只白鹭,那样就能天天吃鱼,顿顿吃鱼了。
随行而去的西风琼宇绷住笑,与虞芽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虞芽原是没想笑的,看他忍笑忍得那么辛苦,竟是自己先笑出了声。
夕浣纱和上官辞一齐回过头来看他俩,夕浣纱不解道,“你俩在说什么笑话呢?那么好笑啊。”
虞芽正色道,“没什么,琼宇说他饿了。”
夕浣纱道,“然后呢?”
虞芽信口胡诌道,“饿得想吃馒头,但是馒头没了,所以他不想吃馒头了,想吃银针炒豆芽。”
她说着说着已走到了夕浣纱前头,而夕浣纱驻足原地思索良久,在反应过来之前发觉同伴已经走远。
她赶忙追上去,“等等我啊,芽儿。”
而后在饭桌上,夕浣纱才想到银针是豆芽的别称,恍然领悟到笑点后,竟是伏在桌上大笑不止,甚而拍了两下桌角。
虞芽心惊胆战地看着木桌,默默衡量这张桌子禁得住她拍几下。
西风琼宇在木桌倒塌之前抓紧时间扒了两大口菜,而上官辞则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慢慢进食。
他一贯如此,虞芽和西风琼宇都见怪不怪了,唯有夕浣纱每每见了还是忍不住惊叹。
夕浣纱险些笑岔了气,好不容易才有所缓解,她拍着胸脯道,“阿辞,你都不觉得好笑吗?”
上官辞道,“不觉得。”
夕浣纱面红耳赤的,像是喝醉了酒的样子,撇撇嘴道,“你肯定是没听懂。”
她刚要阐述笑点,便听上官辞道,“银针就是豆芽。”
夕浣纱到了嘴边的话只能咽回去,哼哼两声道,“不解风情。”
上官辞眉头微挑,“哪儿有风情?”
夕浣纱再哼哼两声,不予理会。随即抓起碗筷,一望桌面蓦然发现仅有的一道肉菜里面已经没肉了,火速把其中剩下的土豆全都夹到自己碗里。
吃不到肉,尝到肉味也好啊!
她一边啃着土豆,一边盯着琼宇,芽儿自小对肉菜不感兴趣,肯定是他把肉菜里的肉都挑着吃了。
琼宇视若无睹地扒饭,不经意间瞥见汤汁里还藏了一块肉,便在浣纱眼皮子底下把那块肉夹到自己碗里。
竟然还有肉?
夕浣纱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块漏网之肉被他吞进嘴里,愤怒地一拍桌面,“我要吃肉!”
“哐当”一声,桌子塌了,叮里当啷,锅盘皆碎。
西风琼宇心道,还好我吃得快。
虞芽心道,这下连馒头也吃不起了。
上官辞心道,这桌子果然还是塌了,可见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凡事看开些好。
夕浣纱捧着碗筷道,“这…这是我干的好事吗?”
琼宇,阿辞,芽儿一齐看向她,以眼神示意:是的,不是你还能是谁?
夕浣纱,“……”
掌柜的循声赶来,望着满地狼藉道,“怎么回事?”
夕浣纱尴尬道,“您这儿的木桌也太不结实了,怎么拍两下就塌了?”
掌柜的嘿然道,“你这小丫头,打坏了我的桌子,摔碎了我的锅盘,还倒打一耙,把过错推给我来了。”
夕浣纱忙道,“不敢不敢,错在我,错在我…”
掌柜的手里还握着本账本,双手环胸,趾高气昂道,“四位订的两间房钱还没结,这会儿还得加上赔偿费,我也不往多了说了,一共二两银子,请给吧。”
他伸出手掌来要钱,可夕浣纱身无分文,哪儿有钱给他呢,当下只得干笑道,“掌柜的,能不能通融几日,我这一时半会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没钱?”掌柜的当即变了脸色道,“没钱你们还敢住店吃饭?我可告诉你们,我这花木楼是受若邪派保护的,你们要是拿不出钱来,就休想逃出苍城。”
“瞧不起谁呢?”夕浣纱心头火起,先前已是忍耐再三,哪知这掌柜的变本加厉,若再不拿出点颜色来让他瞧瞧,他只怕会更蹬鼻子上脸。
“不就是二两银子嘛,我又不会赖你的。还拿什么若邪派来压我,你当我怕他们吗?”
掌柜的手指发颤地指着她道,“你…你好大的口气。若邪派可是两月前镇压穷奇队伍中的一员,你竟敢对若邪派不敬!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夕浣纱嗤之以鼻,“沽名钓誉之辈,道貌岸然之徒,我不敬又如何?什么熊心豹子胆,我要是有钱吃那个,也不至于跟你在这儿纠缠了。”
掌柜的气得脸色发青,整个人抖得像筛糠一样,断断续续只说的出一个“你”字来。
眼见二人越闹越凶,上官辞等人也不能坐视不理。
“掌柜的若不信任我等,这把长刀可留在花木楼,暂作抵押。”他取下背后的冷月,交了出来。
西风琼宇震惊道,“不可,阿辞,为了区区二两银子就把冷月当作抵押品,是对冷月的侮辱,你怎么会想要这么做?”
上官辞不予回应,若是他身上还有值钱之物,又怎会把冷月拿出来。
虞芽想起时时揣在怀里的那枚星形玉佩,除开手中银剑,那便是她所拥有的最值钱之物了。
无论如何不能让阿辞把冷月抵押出去,就在她要取出星形玉佩的那一刻,门外忽然走进一个人,面孔似曾相识,应该是见过面的。
那是名身形伟岸,容颜冷峻的男子,两笔浓黑的剑眉底下,是一双睿智深沉的眼。挺拔的鼻梁,单薄的唇,整张脸透露出成熟坚韧的味道。
这样的性情,倒是与阿辞有几分相似。
只见那人毫不在意地向掌柜的道,“这四位的开销,一律记在我账上。”
虞芽猛然忆起镇压穷奇一役的首要人物中,他便是其中之一——灵雪阁的常清。
夕浣纱没有如她一般好的记性,只当他是路见不平,掏腰包相助之人。
“多谢阁下,欠了阁下的钱,改日一定原数奉还。”她向来讨厌推托之词,有人肯出手相助是好事,她不认为有什么不能接受的理由。
当然她也不是不想豪气干云地说一句加倍奉还,但考虑到现实因素,能原数奉还就不错了,加倍还是算了吧。
那人向着夕浣纱微微点头,没再说什么就往旁边的空桌上走去。
上官辞放下握刀的手,语声淡淡道,“灵雪阁亦正亦邪,夹杂于黑白两道之间,无利不讨好,何以大发善心,出手相帮?”
原来阿辞也记得他,虞芽收起取出玉佩的念头,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那人。
常清坐于一旁,声音沉稳道,“大发善心?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似乎犹豫了一瞬又道,“近日苍城好生热闹,就是不知各位远道而来,为的可是同一桩事。”
夕浣纱愣了,“为了游湖赏白鹭?”
常清,“……”
虞芽悄摸扯了扯她衣袖,示意她在陌生人面前还是保持点神秘感好。
西风琼宇大大咧咧道,“我们只是碰巧路过,苍城内来了多少人,将有何事发生,我们一概不知,也没兴趣了解。”
常清转着茶杯道,“那么阁下今夜可还会去独秀林?”
独秀林?那不是我们暂定的练功之地吗?难道今夜有异?
琼宇向来爱瞎掺和,“当然,独秀林偏僻人稀,曲径交错,我们还没逛够,怎么不去?”
常清淡笑道,“寻常之时,独秀林确是少有人往,但今夜特去赴会之人,可着实不少。”
琼宇问道,“赴谁的会?”
常清笑而不语。
苍城中最繁华的街道之一,名为招徕街,直通南北,商铺林立,买卖的多是珍宝首饰、古董字画。偶有几间蒸糕坊,也是上下两层,装修精致的高档楼盘。
夕浣纱举目四顾,暗自心苦,看啥都想买,奈何囊中羞涩,啥都买不起。
“芽儿,我觉得我们来错了地方。”她苦兮兮道。
虞芽脑门上沁出点儿汗,明晃晃的大太阳下,竟还有这么多人来此逛街,真是不嫌热得慌。
“我也觉得。”她发自真心道。
四人在人群当中,随人潮前行,经过杂耍卖艺的,也只是从人缝中看一两眼。神奇的是有一幢楼是专门提供给有钱人家的小姐抛绣球寻夫婿用的。
西风琼宇拉长了脖子,遥遥看去,楼上手执绣球的女子身着红衣,半披着红盖头,红唇似火。他不由得好奇道,“这是谁抢着了绣球,谁就成了准新郎么?看这架势,是今日就要成亲?”
夕浣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惊奇道,“好像是这么回事,但这也太草率了吧,终身大事,怎能如此儿戏?”
上官辞漠然道,“只怕早有内定,扔绣球不过是个幌子。”
夕浣纱更为意外道,“若是情投意合,直接上门提亲不就好了,还需要多此一举吗?”
上官辞注意到楼下等着接绣球的一众人里,似乎有一名女子,却是女扮男装,混迹其中。
“顶着天作之合、命定良缘的名头嫁娶,岂非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更羡煞旁人得多?”
夕浣纱撇撇嘴道,“两人心意相通,彼此真心相待才是最重要的,旁人是否羡慕嫉妒那是旁人的事,与自己本身的幸福并无干系,何需理会?”
上官辞似乎有些意外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微微扬唇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夕浣纱反问道,“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
上官辞沉默半晌才道,“我是,但很多人不是。”
虞芽默默地听着,不着痕迹地看了琼宇一眼,心道,我也是。
红楼那边喧闹不止,大约是吉时已到,锣鼓声乍响,绣球自女子手中抛出,在众人争前恐后的竞争中,竟落到那名女扮男装的女子手中。
即便是相对而言稍显迟钝的夕浣纱也能一眼看出来,那是一名女子。
但大部分人是没有眼力见的,见得绣球已落于人手,有的抚掌称好,有的灰心离场,有的暗自恼悔——怎么这样的好事就是轮不到自己。
楼上走下来几名家仆,正要簇拥那名女子进楼,与自家小姐拜堂。
虞芽还以为那名女子是暂时顶替,待到必要之时再换回原该接下绣球之人。
哪知就在那女子一脚跨过大门门槛之时,另有一人指着她尖声笑道,“怎么梁家的小姐,竟要嫁给一名女子么?”
说话间,那人身如鬼影一般,穿过人群,劈手扯开了那女子的发带,再闪回原地。
只见那女子长发飘飘,面色煞白,正正地站着如泥塑木雕。
这可真是贻笑大方,众人哗然,对着那女子指指点点,一时间流言四起,皆说梁家的小姐闹了这么大的笑话,哪里还能嫁的出去。这人女扮男装,也真是居心叵测,做出这等损人不利己之事,坏了彼此的名声,也不知所求为何。
那女子还没有回过神来,没有想好该怎样应对这一切,梁家小姐却在众人虚伪同情的目光中,跳了下来。
“小姐!”她身后的丫鬟惊呼道。
犹如一只受伤了的红羽飞鸟,失去了飞行的力量,只能沉沉坠下。
“然儿!”那被当众拆穿的女子疾声喊道,仿佛对那梁家小姐有十分深厚的感情。
而那造成此种局面之人,分明能轻易接住梁家小姐,却是作为一名看客,戏谑地看着,没有施救的打算。
底下众人纷纷散开,你推我搡,指令对方相救。
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她摔断骨头吗?夕浣纱最看不惯那些软弱怕事之人退缩不前的模样,愤愤地抽出白绫,正打算先救下梁家小姐,再教训这些人一顿,却见到那不会武功的女子伸出双手,不惜砸断手臂也要接住她。
就在惨剧即将上演之时,众人的脸色又变了变,有的嘲弄她傻,为了他人奋不顾身;有的唏嘘感叹,莫非女子之间也有爱情;有的冷眼旁观,静等后续戏码。
然而结果要让那些人统统失望了,上官辞及时出手,两名女子皆是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