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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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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怎么办?”周尔问漆瑜:“陈媛媛早就灰飞烟灭了,我的钱!我那些白花花的银子!我想哭.....”
漆瑜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我以为你是在担心无法给陈净远定罪。”
“定什么罪?”周尔笑道:“陈媛媛费了这么大劲,就是想保下陈净远。”他叹了一口气:“她已经那么惨了,好好的女孩子,前途无量,突然就被安文附身,搞成这个样子,死了还想着保护自己那个不是亲生的哥哥,把自己搞得灰飞烟灭,一个投胎的机会都没了,你就遂了她的愿吧。”
“歪理。”漆瑜的表情很严肃:“只要是凶手,就该伏法。”
“让凶手伏法不也是为了告慰死者吗?”周尔摊手:“这件案子,你放过陈净远,就是对陈媛媛最好的告慰。”
漆瑜沉默地扭头看他,接着不发一言地转身出了门。
“哎——”周尔追上去:“又怎么了嘛?”
“道不同,不相为谋。”漆瑜站在门口:“我先回去了。”
“那你想怎么样?”周尔拉着他的胳膊:“这件事本来就不该你管,做人不要这么较真,开心一点不好吗?”
“我不想再跟你说话。”漆瑜挣脱开周尔的手,沉着脸回了家。
周尔没再追上去,他关上门,叹了一口气。
客厅里,安文抱着膝盖,坐在墙角,她睁着大眼睛问周尔:“哥哥,你会救我妈妈的对吗?”
周尔有些心虚,他笑了笑:“当然,三十万,小意思,你放心。”
“那你送我走吧。”安文站了起来:“我想走了。”
“这个......”周尔想了想,说道:“不急在这一时,你想想这辈子开心的事,你要是去投胎,可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没有什么开心的事。”安文说:“我什么也不想记得。”
“那行。”周尔点了点头:“你先进来。”
这是第一次,安文心甘情愿地飘进锁魂箱,前尘往事,悉数浮现在空中,那样短暂又匆忙的一生,她以为她忘了,可是这一刻,她突然想起了很多事。
比如五岁的时候,爸爸突然车祸身亡,妈妈带着她,在爸爸的堂前守灵。
妈妈说:“文文,今后就只有咱们娘俩了。”
妈妈的泪滴在她的头上,她的头发湿了一大片,发梢淌着妈妈的泪水,流到她的脸上,刻出了几道泪痕。当时她就想,以后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孝敬妈妈,再也不让妈妈哭了。
初中毕业那年,妈妈查出了肾衰竭,生命一点点枯萎下去,那时候她觉得很害怕,她一点都不想读书,不想离开妈妈,如果没有人照顾,妈妈就是死路一条。
她跟着同乡的一个姐姐一起去黄金时代上班,她陪很多男人喝过酒,那些人的样子,她都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她的第一个男人,让她身下的血染红了雪白的床单,那个男人很胖,牙齿都被烟草熏黄了,有一股臭味,他看着她笑,喷出浓重的气息,那个味道,她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
后来她遇见了陈君沛,他对她很好,而且也有钱,最重要的事,他没有老婆。她想,这回,她一定要把这个男人抓住,她年轻,漂亮,她相信,她会成功的。
但是她还没来得及做一些努力,陈君沛就切断了她的念想。
“你这样的女人我见得多了。”陈君沛说:“我以为你有自知之明,我怎么可能会娶你,我有孩子,我不会让我的孩子有后妈。”
他的声音里有柔情,但却不是对她。
她觉得自己的人生突然失去了希望,她又要在无边的泥沼里沉沦,沉沦到生命的尽头。
一定是老天开眼,那天她发现了陈君沛的把柄,是一起可以摧毁整个陈氏集团的案子。她偷偷看他的手机,发现有个人找陈君沛要善后费,还发过来了一份文件。
她没觉得陈君沛有多心狠手辣,那些商场官场的把戏,跟她无关,只要陈君沛对她好就行了,只要他会娶她就行了。她开心地化好妆,涂上鲜艳的口红,穿上最漂亮的裙子,去跟陈君沛谈判,陈君沛的脸色很平静,没有生气也没有责骂,答应了跟她结婚。
她太开心了,一切都这么顺利,她去医院跟妈妈分享这件喜事,她说,妈妈,你放心,我快结婚了,我马上就要有钱了,我很快就可以养你了,以后你的医疗费不用担心,我们再也不用为钱发愁了。
那天是一个雨夜,她从出租屋里出来,她想去买菜。陈君沛出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她想学习如何当一个好妻子,比如如何做菜,煲汤,她想跟他好好过日子,至少,要练得一身好厨艺,不是说,拴住一个男人的心,先拴住一个男人的胃吗?
她穿着一件裙子,因为那天雨很大,穿裤子容易打湿,再说了,她喜欢穿裙子。
她撑着一把黑色的伞,那是陈君沛有一次落下的,她很喜欢,偷偷将这把伞带了回来,伞上飘着淡淡的雪茄味,混着新鲜的雨水,很好闻。
她走到拐角,突然觉得身后好像有什么人在跟踪自己,她的心怦怦直跳,赶紧快跑了几步,匆匆而上,等再拐进一个巷子,她发现四周都没有人,一种不祥的预感升腾而起。
等她再醒来,不,她没有再醒来过了,她只是突然有意识了。她看到了自己的尸体,有两个穿着黑衣服的人正在封一堵水泥墙,逼窄的红砖块间,那个浑身鲜血,闭着眼睛的女人,不就是她自己嘛?
她惊恐地想大叫出来,但是无法出声,她很生气,周围的风雨又大了几分,有几滴雨水泼到了她的脸上,冲刷出了尸体惨白的面颊。
封墙的人加紧速度,她飘在那两人中间,想为自己报仇,最终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一块块水泥淹没。
过了一会儿,墙终于被水泥封上了,他看到有人打了电话说:“解决了。”
是陈君沛,他知道,一定是陈君沛。
她没想到陈君沛会杀了自己,她以为顶多是用钱解决,这种套路她懂,有钱有势的人大多不愿意被人要挟。但是她错了,她没想到陈君沛会这么阴狠。
接下来的几天,白天,她就在这栋楼里,试图附在自己身上,破墙而出,即使她知道不可能。晚上,她就在外面飘荡,她想,怎么没有人来叫自己去投胎呢?
直到她去了陈君沛的家里,那时候,陈君沛已经回来了。
她看到陈君沛对一个女孩温柔地笑,他从没有对她这样笑过。那个女孩是陈君沛的女儿,她知道。她还从对话中得知,她叫陈媛媛。
陈媛媛生得很美,是那种干净又玲玲剔透的美,这样的美她很羡慕,她从没有被人捧在手心里,这样地呵护,她便开始一直跟着陈媛媛,陈媛媛会坐在房里看书,她从别人的对话中知道,陈媛媛要去美国的哈佛读书。
哈佛是什么地方?她不知道,但是她觉得很不开心,她不明不白地死了,尸体腐烂在一堵荒凉的水泥墙中,而陈君沛和他的一家人生活地和和美美,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后来陈媛媛要出国了,说要去澳洲旅游,陈媛媛怎么能走呢?她想,一定要做些什么。
那天晚上,她成功地附上了陈媛媛的身体,很好,这样一具干净的皮囊,简直像为她量身定做的,她很喜欢。
她闻着枕头上的香味,这么大的床,这么大的卧室,这么多的玩偶,这么漂亮的窗帘,还有,窗外那样美的月光。
她后来做了很多事,让陈媛媛变成了跟她一样的女人,她躺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她想,陈君沛,你捧在手心里的女儿现在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拜你所赐。
那句“你们这样的女人我见多了”像一把刀,狠狠地刺在了她的心上,什么样的女人?她想,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变故是在某天晚上发生的,她发现陈媛媛的身体正在慢慢苏醒。
终于有一天,陈媛媛问:“你是谁?”她坐在哪张窄窄的床上,四周都是灰蒙蒙的,她喃喃道:“我是谁?”
安文知道她想起来了,关于这些天的这些事,因为她看到陈媛媛开始哭泣。
有钱人家的女人就是娇气,她想,这有什么好哭的,她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她可是从没有哭过。
陈媛媛哭完后,擦干了眼泪,她的眼睛红红的,对安文说:“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安文想,陈媛媛一定是搞错了。
“对不起,我爸爸杀了你。”陈媛媛说着,眼眶里又蓄满了泪水。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安文吼道:“是我毁了你,你尽管生气,尽管打我骂我,我无所谓,因为我已经死了!”
“我不怪你。”陈媛媛说:“是我们家对不起你。”
她仓皇而逃。
等安文再回来,就看到陈媛媛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对她伸出手,说:“求求你,让我再活一天。”
这是怎么回事,安文开始慌了,她明明已经把身体还给陈媛媛了,为什么陈媛媛还是死了,她想抱抱她,却无法做到,她问:是谁杀了你?
陈媛媛摇头:“求你,让我再活一天,就只有一天,就够了。”
这个要求她无法满足,她突然生出了愧疚,她偷了她的人生,最终却不能满足她这一点小小的愿望,她也很自责,要是自己没有走,陈媛媛或许就不会死了。
这时候突然有个人从窗外走进来,没错,从四楼的窗外,信步走了进来,他踩在空中,这世间的一切对他而言都只是空气,但他又跟鬼不一样,他是有具体形态的,他蹲在陈媛媛身边,用手摸上了陈媛媛的脸,说:“我可以帮你,只是,代价是你会灰飞烟灭。”他指了指安文:“你的魂灵会被她吞噬,你还愿意吗?”
陈媛媛的眼神决绝:“我愿意。”
安文看不清这个男人的脸,他似乎是用了什么咒术,将自己的容貌隐了起来,依稀只见得有飘飘的白色衣带垂在地上,被陈媛媛的血染得鲜红。
不像鬼怪,倒像个下凡的神仙。
那个人给了她一根头发,她刚接过来,头发便变成了一条发着光的白色丝带,这条闪着光的丝带将她的手与陈媛媛的缠在了一起,接着便消失了。
跟着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个神秘的男人。
陈媛媛肚子上的伤口奇迹般的愈合了,之后的事情,安文都不知道了。
她跑了,她不敢再面对陈媛媛。
她恨陈君沛,但是陈媛媛是陈媛媛,有着世间一切美好品质的陈媛媛,再也不存在了。
后来,就遇到了周尔,这个男人不眠不休的抓她,她本想去投胎算了,但是周尔不让,闯地府将她救了出来。
她其实很想知道,到底是谁杀了陈媛媛。
但是这一刻,突然的,她看开了。
这些悲惨的身世,被人唾弃的职业,以及被陈君沛杀死的那股怨念,所有的过往,突然就消失了。
她觉得陈媛媛也算是替陈君沛挡灾了,不然,陈君沛这种人,哪能一路顺风顺水的到现在?
不重要了。
一切都过去了。
她笑了笑,转身就飘进了锁魂箱。
周尔看着安文神思恍惚,脸上有一股释然的微笑,他觉得很安慰,至少安文的结果是好的。
他想,要是漆瑜在这里就好了,他应该很喜欢这种坏人幡然悔悟的场景。
正想着,突然一阵狂风从窗外飘过来,周尔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怨气,以及浓厚的邪气,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堪堪飘往锁魂箱的安文,突然就被这阵风卷跑了。
周尔被这股狂风吹的站不稳身子,等他勉强站定,安文已经被抓走了,锁魂箱里,一丝鬼气都没有残存。
周尔觉得有些发慌,他突然就想到了漆瑜问过他的两个问题。
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将两个鬼合二为一,也就是炼鬼。
能不能让死去的人活过来,哪怕只有一天。
他怔怔地坐回沙发,心跳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