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满纸鬼话》两三月

22、第二十二章

　　画舫实际是一条诗情画意的小船，由于是淡季，船上总共只有五六个人，有个船夫在船尾划桨，船的两边挂着红色的灯笼，护栏也是用雕花的红木铸成。

　　周尔和漆瑜坐在一起，他见气氛过于安静，便笑着说：“你知道秦淮河里什么最多吗？”

　　“什么最多？”漆瑜看了看四周的水波与光影：“水最多？”

　　“女鬼最多。”周尔哈哈地笑了起来：“还都是千年的女鬼。”

　　“小声点。”漆瑜放低声音：“后面还有小朋友呢。”

　　“小朋友最喜欢听这些了。”周尔将身子凑过去，贴着漆瑜的脸：“我小时候就很爱听这些，越恐怖越猎奇我越爱听，你呢？”他往漆瑜的座位处挤了挤，打探道：“你小时候爱看什么？”

　　“史记，战国策，文心雕龙......”漆瑜笑了笑：“我不敢听鬼故事。”

　　“这都是些什么？”周尔挠了挠头：“没事，现在不怕了，你看，你旁边有我呢，谁吓你我抓谁，要不，我跟你讲讲，现在趴在我们船头的这只女鬼？”

　　漆瑜僵硬地摇了摇头：“这里景色这么好，就不要讲这些了。”

　　“哦。”周尔应了一声，便将屁股往外挪了挪，离漆瑜远了些，他扭头看向两岸的灯光，不出声了。

　　漆瑜将手搭在阑干上，叹了一口气：“你讲吧。”

　　“我跟你说！”周尔立马转过头，兴奋起来：“这个女鬼，少说有百年道行了，我上船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一直趴在船头，看着我俩。”

　　漆瑜看了看前面，只有一道红木的镂空护栏，水影隐约在其中荡漾，他往后仰了仰，说道：“别瞎说，明明什么都没有。”

　　“我让你看看？”周尔说：“虽然她趴在船头的样子不一定是她真正的样子，但那模样，那身材......”他咂巴了几下嘴，很是陶醉的样子：“啧啧啧，真是极品。”

　　漆瑜的嘴角拉了下来，他往船边靠了靠，不看周尔：“我没兴趣，你自己慢慢欣赏吧。”

　　“她看你了。”周尔去拉漆瑜的袖子：“她怎么总看你啊，难道你长得比我好看？不能够啊，老子当年是校草呢！”

　　“哦？”漆瑜笑了笑：“你们学校多少人？”

　　周尔回忆了一下：“一千多人吧。”

　　“那是你们院吧？”漆瑜说：“一个学校怎么可能只有一千多人？”

　　“是真的。”周尔也不懂什么院不院的，他辩解道：“你去问孙成才，我们高中确实就一千多人，小地方嘛。”

　　漆瑜会意，他敛起眉眼，不再讨论这个话题，只是温声道：“那你怎么会以抓鬼为生呢？是你们家祖传的，还是遇到了什么......”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措辞：“比如，得道高人，他教你的？”

　　“我们家就一普通小商贩，卖早点的。”周尔也不避讳：“祖传手艺就是做早点，煮个面条啊捏个包子啥的，可惜啊，就这点手艺，我也没继承过来。”

　　“这样啊......”漆瑜倒是有些吃惊。

　　“怎么？”周尔笑道：“你以为我们这个行当的，都有个什么离奇的家族，还有个悲惨的身世？”

　　“怎么会？”漆瑜沉下脸：“谁会期待别人有悲惨的身世。”

　　“哈哈哈。”周尔似乎被逗乐了：“你别认真，我都没认真。”

　　漆瑜方才还为周尔的沉默感到不安，此刻真是巴不得他赶紧闭上嘴。

　　“你过来点！”周尔去掰周尔的肩膀：“离我那么远干嘛，别掉下去了。”

　　漆瑜固执地紧紧抓着阑干，一阵大风刮过，在河面上掀起了一阵浪花，他正奇怪，这种内陆的景区河面上怎么会起大浪，下一秒，船猛地向下沉，他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推进了河里。

　　河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漆瑜憋着气，只觉得胸腔与外部的水压快要将他的生命一点点挤碎，一片混沌中，他似乎看到周尔正拼命向他游过来......

　　真后悔当年没有学游泳，漆瑜觉得自己的身体灌满了水，一点点地往下沉。

　　突然，一双强有力的臂膀将他托了起来，抱着他迅速地往上游。

　　很快，漆瑜便浮出了水面，他的大脑处于极度缺氧的状态，那双臂膀一直抱着他游到了岸边，他躺在地面上，剧烈地咳嗽着，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难受过。

　　“周承安！”有人用力的扇他的脸：“死了没？”

　　周承安闭着眼睛，脸色被河水泡的透白，嘴里吐出了细碎的白浮沫。

　　“给本少爷玩这套？”丰子晋气急败坏：“还从未见过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男人，怎么？如此千般阻挠本少爷的婚事，莫不是你想嫁给本少爷？”

　　周承安已经喘不上气了，却仍旧撑着，一字一句地挤出了四个字：“寡——廉——鲜——耻——”

　　“到底是我鲜耻还是你鲜耻？”丰子晋穿着一件军装，风姿绰约，他讥讽道：“莫不是你喜欢陈云袖？我这是父命难违，而周兄......”他笑了笑：“我们也算是共事了半年，我不记得周兄你眼光竟如此差劲啊。”

　　周承安的眼睛死死盯着丰子晋，恨不得能将他生吞活剥。

　　“哦，我懂了。”丰子晋善解人意地笑了笑：“自古表兄表妹总有些见不得光的情愫，而陈云袖是周兄的表妹，可叹啊！”

　　周承安一口憋在胸腔的的气终于喘了上来，他挣扎地坐起来：“不许你侮辱云袖！”

　　“哟，还是个情种。”丰子晋走上前去，看着周承安湿透了的身躯正有节奏地起伏，用力地喘着气，他用力将周承安的长衫领子扯了扯，露出了一大片雪白的肌肤，调笑道：“我很大度的，周兄若是不介意的话，我将你们兄妹一同纳了，如何？”

　　“漆瑜！”

　　胸口被用力地按压，周承安觉得自己又倒在了地上，不，他想，我不是周承安，他的喉咙里有一大团东西正迅猛地上涌。

　　“呕——”

　　“水吐出来了！”周尔兴奋地去拍漆瑜的脸：“吐出来就好了，漆瑜，你没事吧！”

　　漆瑜一眼就看到了周尔那张放大了的脸，如此近距离的角度，居然都看不到什么毛孔和痘印，还真是吹弹可破......

　　“咳咳——”漆瑜猛地摇了摇头，他将周尔轻推开来，虚弱地开口：“我没事。”

　　“你吓死老子了！”周尔跳起来：“老子又不会游泳，幸好这里有救生员，不然老子非要跟你一起交代在这儿不可！”

　　“不好意思。”漆瑜又咳了几声：“连累你了，我还以为是你救的我。”

　　“我......”周尔叹了一口气，挨着漆瑜坐下来：“我发现我俩实在是太像了，都不会做饭，都不会游泳，要是不这么像，互补一点就好了。”

　　漆瑜缓缓地拉住周尔的手。

　　周尔受宠若惊地也拉住漆瑜的手：“怎......怎么？”

　　“扶我一下。”漆瑜说：“站不起来。”

　　周尔：“......好，你慢点......”

　　漆瑜坚持不肯去医院，也不肯穿周尔脱给他的衣服。

　　周尔不能理解，而漆瑜只是单纯地不想让周尔裸着上身晃来晃去，万一有个整顿市容的，说不定就要把他抓进去。

　　最后两人打了个车，一起赶回了丰公馆。

　　刚走到大门口，便看到宅子里有一对情侣模样的男女拖着行李箱，匆匆忙忙地往外跑。

　　周尔往里走，迎面便撞上了两人，他赶紧扶着漆瑜，侧着身子，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只见这两人外套的领子皱成一团，鞋带也松松散散的，脸上带着惊恐，又带着愤怒。

　　“这是怎么了？”周尔看着他们的背影：“见鬼了？”

　　漆瑜看了看手表，这才发现手表进水了，幸好手机放在周尔的包里，他将手机拿出来，看了看时间，说道：“都十一点半了。”

　　“这么晚了。”周尔说：“那明天早上先睡一上午吧。”

　　“可以。”漆瑜说着就往宅子里走。

　　远远的，周尔便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他打眼就看见王胜坐在厅堂的红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一个古装剧里常见的茶杯，正用杯盖一声声地敲着杯沿。

　　周尔走过去，寒暄道：“王大哥，这么晚还没睡？”

　　王胜立马将茶杯放在面前的功夫茶桌上，他站起来，礼貌地说道：“是啊，没睡，您回来这么晚吗？”

　　“是啊。”周尔指了指漆瑜：“他今天掉水里了。”

　　“啊！”王胜皱起眉头：“待会儿我给您送一碗姜汤过去，是301房间对吗？”

　　“不用......”漆瑜轻声拒绝。

　　周尔将漆瑜扶着坐了下来，对王胜道谢：“哎呀！那真是太谢谢你了！对了！”他想起了刚才走出去的那对男女，随口问道：“刚刚我们进来的时候，看见有两个人急匆匆地跑出去，他们也是这里的房客吗？这是大晚上退房啦？”

　　王胜看了看里屋的院子，又看了看门外的大门，又是一声叹息。

　　一股穿堂风吹过，漆瑜方才落水受了寒，此刻衣服都是湿的，这股风更增添了几分凉意，他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我们先走了。”周尔连忙将漆瑜扶起来：“他有点虚。”

　　“您慢走。”王胜站起来，向他们弯腰鞠了一躬。

　　真是个讲究人，周尔心想，比漆瑜还讲究。

　　回到房间后，漆瑜在浴室里洗澡，周尔听着哗啦啦的水声，只恨这个房间的装修太古典了，如果是酒店那种磨砂玻璃的装修，此刻他就可以看到漆瑜曼妙的身姿，可惜现在隔着一堵厚厚的墙，他只能听着声音遐想了。

　　拿出手机，已经十一点四十五了，没想到出来玩还挺累的，周尔半躺在床上，刷了刷新闻，都是些八卦，他点开一个全绿色图标的App，接着，App提示需要虹膜认证，周尔将脸贴近摄像头，几秒后，验证通过，这才进入了“招魂”。

　　界面右上角有两条新消息，周尔点进去。

　　一条是：亲爱的黄裤衩，您的单号19060834256逾期未完成，信用等级降至三颗星，请再接再厉哦~

　　周尔骂了一声娘，陈媛媛这个案子实在是接的太亏了。

　　他叉掉这条消息，点开另一条消息。

　　消息内容用加粗的橙色字体显示：亲爱的黄裤衩，有人邀请您打猎，点击此处查看猎物！

　　周尔正要点下去，漆瑜突然从浴室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