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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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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尔的家在当地的一个小镇上,名叫黄龙镇,周尔的父亲叫周大德,早年在工地上干活,省吃俭用,攒下了不少钱,再加上父母的积蓄,就在镇上盖了座三层的楼,与张黄英结婚后,他就将一楼装修成了一个早点铺子,留在家里做生意。
夫妻二人都没什么文化,读完初中就没再读书了,周尔强一点,好歹读完了高中,当年高考落榜后,他不愿意再读书,周大德也拿他没法子,直担心得头发都白了一片,好在现在周尔混的还行,不说大富大贵,至少能养活自己,而且居然在上海买了房,这对夫妻俩来说,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温饱问题解决后,自然就该解决一下婚姻问题,在黄龙镇上,像周尔这种年满25岁的,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但周尔却半点没提女朋友的事,周大德寻思着,估计是大城市的姑娘都要求高,看不上周尔,正好趁着这次过年,周尔回老家了,给他介绍一个当地的,至少在这里,周尔的条件还是很拿得出手的,而且当地的姑娘都知根知底,不担心有什么人品道德问题。
万万没想到,周尔居然跟他们说,今天要带个人回来,还有那个人的父母。
这可把两口子高兴坏了,听说对方一家都是上海人,父母都是大学的教授,两个教授专程跑到这种穷乡僻壤来,这让张黄英受宠若惊,挂完电话后,她将歪在沙发里的周大德拎起来,连夜将家中掉了漆的桌椅板凳都换了一套新的,墙面是来不及刷了,于是她号召附近的亲戚们将二楼的墙都用雪白的墙纸贴了起来。
还有三个小时周尔就该到了,张黄英又跑到城里的百货商场,买了一件貂毛的驼色羊绒大衣,又给周大德买了件黑色的皮夹克,嘱咐他不能再在家穿军大衣了。
这番折腾,可花了周家不少积蓄,但张黄英将这笔钱算在周尔的老婆本里,便也不算贵了。
从城里赶回来后,周大德穿着那件新的皮夹克,去厕所剃了胡子,剃完后才发现,头发忘记剪了,但是时间也来不及了,很快,周尔就回来了。
他的确带来了一个人,和那个人的父母,但那个人,他居然是个男人。
周尔和漆瑜正忙着将大巴车上的行李卸下来。
周大德和张黄英看着远处忙碌的自己儿子和另外一个男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心想我这是想歪了还是没想歪啊?
“小周的父母吧。”于芝率先走上前去,她围着一条姜黄色的印花围巾,落落大方地伸出手,对张黄英鞠了个15度的躬,笑道:“你好,我是漆瑜的母亲,很高兴认识你。”
“哦哦哦。”张黄英慌乱地握住于芝的手,我也高兴。”
“你好。”漆建明向周大德伸出手:“我是漆瑜的爸爸,我们这次来,是不是太唐突了。”
“唐什么?”周大德挠了挠头,他双手握住漆建明的手:“别光站着,进来坐。”
“妈!”周尔背着行李跑上前去,他拉着漆瑜,说道:“这是漆瑜,这两位是漆瑜的爸妈。”说着,他又侧了个身子,说道:“漆瑜,叔叔阿姨,这是我爸妈。”
漆瑜鞠了个45度的躬,恭敬地说道:“叔叔阿姨好。”
张黄英赶忙将漆瑜扶起来,心想城里人就是讲礼数,既然周尔也没介绍这人到底是他朋友还是他男朋友,张黄英也只能将人迎进屋子里。
“上楼上楼。”周大德在前面带路:“小心点啊,这个楼梯太低,容易碰头,一楼就是我们的铺面,我们就住在二楼,当心脚下。”
于芝搀扶着漆建明跟在周大德后面,周尔将手搭在张黄英肩膀上:“妈,快跟上。”
“你......”张黄英正要质问他,后面的漆瑜就走了过来,这么个长得好看又秀气斯文的男人,听周尔说还是个海归的博士,张黄英不免觉得奇怪,这人到底看上周尔什么了?
周尔不知道自己亲妈在想些什么,等张黄英走后,他兴致勃勃地从背后跳到了漆瑜的背上,漆瑜默契地双手往上一抬,就将他背了起来。他贴在漆瑜的耳朵上,说:“我好累,你背我。”
漆瑜看了看前面浩浩荡荡地家长队伍,压低声音安抚道:“注意影响。”
“我要。”周尔说:“我累。”
“乖,等下给你按......”
“周尔!”队首的周大德突然回过头:“干嘛呢!快上来!”
周尔从漆瑜的背上跳下来,仰头喊道:“来了来了!”
两人的手用力地捏在一起,不约而同地笑了。
上楼后,周尔发现,家中破破烂烂的家具都已经焕然一新,他顿时就知道了父母的想法,当下乐不可支,勾着漆瑜的肩膀笑得弯下了腰。
“这孩子!”张黄英从厨房伸出头,板起脸:“跟傻子似的,客人来了,你怎么也要端个茶吧!”
“我来了我来了。”周尔小跑进厨房,笑嘻嘻地小声对张黄英说:“妈,你以为我带老婆回来了是吧?”
“打死你!”张黄英没好气地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多大的人了,一天到晚就知道放屁。”
“别放屁放屁的,多不文明。”周尔接过两杯茶,他指了指张黄英的嘴巴:“还有你这口红,妈呀,过了,真的过了!”
“你还......”张黄英这下没打着,周尔身手敏捷地跑了出去。
漆瑜一家人都坐在沙发上,周大德搬了个板凳坐在他们对面,一时也不知道聊些什么,空气中弥漫着令人挠心的尴尬。
“你们就住这里。”周大德终于开口了,他看着周尔给三人依次端了茶,终于搜肠刮肚找了个话题:“你们住二楼,我和周尔他妈住三楼,家里干净,外面的宾馆啊酒店啊,都不卫生,不要住。”
于芝笑着应下了。
气氛又恢复了尴尬。
周尔坐在漆瑜旁边,他看着周大德的脸憋的通红,忍不住幸灾乐祸,小时候打我不是挺神气嘛,现在怎么了?怂了?
而周大德看着自己的儿子居然不挨着自己坐,不仅感叹真是儿大不中留。
“瞧我这记性!”张黄英端着两大盘瓜子花生糖果走出来,她将盘子放在桌子上,一拍额头:“我忘记回家拿铺盖了,家里只有两床,怎么也得要四床啊!”
周尔心想三床不就行了,他走过去说道:“回什么家啊,这不是家吗?”
“哎呀!都放在老家,隔壁婶子刚好要弹棉花,我就让她帮我多弹了几床,缝制了被子,要不然,这么多人,今天都没得盖。”
“真是麻烦了。”于芝抱歉道:“要不我们还是去外面找个酒店。”
“什么话!”张黄英瞪起眼睛:“哪有自家人睡外面的。”
“对对!”周大德说着,就用脚踢了周尔一下:“你去拿,开车来回也就俩小时,现在才下午三点,早着呢。”
“开你爸的五菱去。”张黄英将车钥匙丢过来:“快去快回。”
开车就开车,提什么五菱,周尔羞愧地往外跑,漆瑜跟赶紧站起来,他跟于芝说:“妈,我去她一起去。”
于芝笑了笑:“嗯去吧。”
周尔将车发动,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说道:“得快点回来,好像要变天了。”
漆瑜将车门拉开,坐在副驾驶上,他还是第一次坐副驾驶,他笑道:“要不我来开。”
“别了。”周尔说:“我这一年到头也就只能摸一把我爸的五菱,让我过过瘾吧。”
漆瑜笑着点了点头,车开出去了几分钟,他突然对周尔说:“我给你买辆车吧。”
“什么?”周尔震惊地扭头笑道:“你!你中彩票了?”
“没有。”漆瑜说:“一辆车而已,用不着中彩票,不过,你要是想买千万级别的......”他笑了笑:“不可能,买辆跟我一样的就行了。”
“我不要。”周尔说:“我有钱。”
漆瑜不想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他已经打算给周尔买一辆车了,也就不需要征询对方的意见了。
“是不是有点冷。”周尔拍了拍车内空调,说道:“空调好像坏了,我们老家在山里,比这里还冷。”
“嗯。”漆瑜说:“你专心开车,不用管我。”
“行。”周尔嬉皮笑脸的说:“我知道,只要我在你旁边,你就不冷。”
漆瑜敷衍地应了一声。
也不知开了多久,周尔突然喊了起来:“我!操!”他说:“下雪了!”
漆瑜抬头一看,还真下雪了,而且下得很大,没多久,路面都铺满了白色。路上没有车,两边都是苍苍莽莽的山,都说湖南多山,他这回是见识到了。
“我们什么时候到?”漆瑜缓缓开口:“如果可以的话,最好现在调头。”
“晚了。”周尔说:“再有个几分钟就到了。”
“我觉得我们回不去了。”漆瑜说:“这雪也下的太大了,再下一会儿就该封路了。”
周尔皱眉看了看越下越大的雪,这么大的雪,倒是很久没见过了,他咧出一口白牙:“回不去也挺好的,放心,我老家有地方睡。”
漆瑜一想也是,他怀疑地看着周尔:“这不会是你早就计划好的吧?”
“我还能呼风唤雨啊?”周尔笑道:“我让老天爷下雪他就下雪,那我应该去沙漠造福人类,不对。”他贱兮兮地说:“我就是故意的,人家好久没跟你过二人世界了啦~”
漆瑜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按了按太阳穴:“好,晚上让你好好过一下。”
周尔哼了一声,接着就指了指前方一栋红瓦白墙的平房,说道:“到了。”
雪太大,而且在两人的观念中,下雪是用不着打伞的,等他们冒着雪走进家里,身上的衣服都被化了的雪浸湿了,甚至还有快冰冻住的趋势,周尔从自己的房间里翻出了两套衣服,有股樟脑丸的味道,幸好家里还有热水器,两人一起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接着,周尔给张黄英打了个电话,说雪太大了,回不去了,明早再回去。
张黄英有些紧张,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将电话递给了周大德,周大德小声地说:“周尔,你,你不要乱来啊!”
周尔:“......”
挂完电话后,周尔收拾出了一个竹木架搭起来的桌子,将电火炉塞在桌子下,又将厚厚的被子盖在桌子上,捉起漆瑜的手塞进被子里,问他:“暖和吗?”
漆瑜的鼻头已经冻红了,他搓了搓手,说:“暖和。”他一开口说话,就有一团白色的雾气冒出来。
周尔拉来了两条凳子,跟漆瑜两人坐着缩在被子下,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他说:“不好意思啊,没有沙发,只能坐凳子,凑活下。”
“还真是冷。”漆瑜吸着鼻涕:“我还从来没觉得这么冷过。”
“上海也冷,不过室内一般都有空调或者集中供暖。”周尔笑:“这下,你算是体会到民间疾苦了吧?”
漆瑜无奈地笑了笑,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们吃什么?这里好像不能叫外卖吧?”
周尔环视周围,挠了挠头:“而且好像也没什么做饭的材料。”
“咚咚咚——”
门响了,周尔极不情愿地松开漆瑜的手,跑到门口开门,原来是隔壁的张大娘,她热情地对周尔说:“黑毛啊,回来过年啦,你娘跟我讲咯,你们去我家吃饭,等下就过来啊!”
这种儿童时期羞耻的外号......怎么还叫啊,周尔硬着头皮赔笑:“好啊好啊,我们等下就去。”
张大娘走后,周尔埋着头又坐到漆瑜身边。
“黑毛......”漆瑜意犹未尽地重复了一句:“黑毛。”
“你别想多了!”周尔立马解释:“因为我从小头发黑,别的小孩都是黄不拉几的,还有初中的时候长腿毛,腿毛也黑,还多,所以才这么叫的。”
“我没想多。”漆瑜推了推眼镜,斯斯文文地开口:“你穿开裆裤的时候,那里应该还没长毛,等你那里长毛了,也应该不会缺心眼到让别人看。”
“我......”虽然平反了,但并没有感觉好受一点。
“不过你那里确实挺黑的。”漆瑜想了想,又说:“还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打住!”周尔站起来:“走走走我带你出去玩雪。”
“这么冷,玩什么雪。”漆瑜不愿意。
“玩玩就热了。”周尔将漆瑜拉起来:“玩一会儿,再吃饭。”
两人走到屋外,发现有一群孩子已经占领前方大路上的一大片雪地,漆瑜端庄地站在一旁,周尔却兴冲冲地冲进去,做出鬼脸吓人。
有个拿着拖把的妇女,突然从一栋房子里跑出来,追着雪地里的两个孩子打:“天都黑了!还玩!还玩!不要命了!”
周尔一把抱起其中一个小女孩,转头对妇女笑道:“翠翠,你怎么当娘了就这么凶了,玩会儿怎么了?”
“周尔!”翠翠认出了周尔:“你回来了?还以为你就在镇上过年呢!”
一旁的漆瑜眼神有些寻味,周尔怎么跟广大的妇女都打成了一片。
“急什么。”周尔抱着才两岁的小孩,笑道:“先让她陪叔叔玩会儿。”
“哎呀!”翠翠跑过来,用力地将拖把杵在地上,小声说:“你不知道,村里最近死了几个人,这大过年的,大家都不敢出门了,你看这天,马上就要黑了。”
“死人了?”周尔有些惊奇:“怎么死的?报案了吗?”
“报什么案呐......”翠翠上前,贴周尔很近:“不是人杀的!”
漆瑜见两人凑这么近,脚步不自觉地上前,站在了周尔的身后。
周尔正想着啥叫不是人杀的,就听到漆瑜开口了:“我饿了。”
“哦哦。”他赶紧转头,接着对翠翠介绍道:“翠翠,这是我老婆。”他无视翠翠复杂的神色,接着对漆瑜说:“翠翠,我高中同学。”
“你好。”漆瑜向翠翠伸出友谊之手。
“你......”翠翠犹豫地伸出手:“你好。”她看了周尔一眼,又看了看漆瑜,想问些什么,又不好意思问,最后从周尔手里将女儿抢过来,跑了。
这么一闹,雪地上的孩子们也散了,才五点多,天就黑了下来,但今天的黑与往常不一样,地面上的雪光反射在空中,即使夜幕降临,也能看清远处的景色。
周尔看到翠翠跑的慌不择路,不由地笑了起来:“我有那么吓人吗?”
“谁让你这么说的。”漆瑜说:“那肯定会吓到她。”
周尔毫无悔改之意:“那我应该怎么说?”
“说老公。”漆瑜说:“我是你老公。”
“哈哈哈。”周尔表示很受教:“我下次就这么说。”
“好了,走吧。”漆瑜说:“天黑了。”
“怕什么。”周尔在地上捏了个雪球,往远处砸了过去,笑道:“你是不是怕翠翠说的那个杀人事件。”
“杀人?”漆瑜摇头:“我没听见,我就看见你俩凑得很近。”
“咳——”周尔打起哈哈:“她说这里最近死了几个人。”
“哦。”漆瑜不在意:“这倒没什么,我们见过的死人够多了。”
“你这个态度很好。”周尔搂住他的腰:“跟我很配。”
漆瑜将他的手打开:“走吧。”
两人去张大娘家吃了饭,出来的时候,天色更黑了些,但雪色也更亮了些,周尔吃的很撑,不想立马回去,就拉着漆瑜在周边逛了逛,他逛到一座大山前,笑了笑:“我小时候还烧过这座山呢,烧了近一半,后来又移栽了些树过来,好些年才恢复元气。”
“为什么要烧山?”漆瑜皱起眉头:“这可是违法的。”
周尔不由自主地往山上走去:“也没什么,就是心情不好,突然想烧个山。”
漆瑜:“......”他跟着周尔往山上爬,突然问道:“你今天心情好吗?”
“哈哈哈哈哈。”周尔一把抱着漆瑜的腰,将他抱着举起来:“好得很!”
漆瑜陡然离地,吓了一跳,他抱着周尔的脖子,防止周尔将他甩出去:“放我下来......”
“谁!”周尔突然使出全力抱紧漆瑜,猛地回头一看。
漆瑜从他怀里跳出来,看着他严肃的神色,问道:“怎么了?”
“有人。”周尔说:“刚刚有人跑过去了。”
漆瑜环视了这座山,即使气温这么低,雪在地上和树冠上都盖了厚厚的一层,也没有什么叶子落下来,一眼望过去,还是葱葱郁郁的,或许是树木太茂盛了,夜里像一堵黑压压的墙,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回去吧。”漆瑜说:“该睡觉了,明天早点起来。”
周尔点了点头,他往下山的方向走,眼神不自觉地飘向刚才有人的地方,他总觉得那人有些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