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满纸鬼话》两三月

46、第四十六章

　　周尔急匆匆出了门，昨晚的事，仍让他心有余悸。

　　之前在丰公馆，他眼睁睁看着那么多恶灵进入了漆瑜的体内，虽然事后他不提这件事，但心里总归是打着鼓，生怕哪天漆瑜突然出了什么事，昨晚的场景，的确印证了他一直以来的担忧，虽然他不知道漆瑜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但总归，他已经不是正常人了。

　　周尔一直想金盆洗手，回归常人的生活，但要是他变成正常人了，漆瑜反而神神怪怪起来，他叹了口气，反正娶鸡随鸡娶狗随狗，他总归是要跟着漆瑜的步伐的。

　　出门前，他毫无头绪，不知从何找起。翠翠说昨晚门外只有他一个人，那就说明那些村民并没有死，这么一来就更奇怪了，那些村民如果只是晕倒了，醒来之后，肯定是要冲进去把翠翠抓走，顺带再把他也带走，不然不符合常理啊！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村头的“玉林山庄”。

　　红底白字的招牌横在锈迹斑驳的铁栅栏上方，红色的油布上落了很多鸟屎，隔着栅栏往里看，里面杂草的都被雪压实，匍匐在地，看起来是废弃很久了。

　　周尔翻身进了院子，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农庄布局，院子外有很多粗陶的花盆，花盆里的树枝干光秃秃的，已经看不出看不出品种了，地上被雪覆盖着，雪下面是很多塑料袋垃圾，露出花花绿绿的边边，幸好是在冬天，这要是春夏，不知道会招来多少蚊蝇。

　　再往前走，是一处长方形的池子，池子两边是仿着亭台楼阁建起来的方方正正的房间，应该是用来住客的。

　　洁白的大雪覆盖了这座空无一人的山庄，一派湖光山色下，周尔却没感受出什么静谧与从容。

　　这座山庄有问题。

　　周尔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这里怨气很重，他没有看到任何鬼怪，但冲天的怨气确实压也压不住，他想，这就是为什么池子上方会有一个结界吧。

　　这个池子让周尔联想到南京的丰公馆，一样深不见底的黑色池子，仿佛要把人的魂魄都吸进去。他不禁思索起来，这些只是巧合吗？不知为何，他突然感觉自己和漆瑜像是已经掉进了这个池子，挣脱不得。

　　水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周尔尝试着打开结界，但一番咒术施下去，池水依旧波澜不惊。

　　“奶奶的！”许久没说脏话的周尔不由得骂起来，他祭出锁魂箱，开始在里面翻找，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法器。

　　天突然阴沉了下来，周尔觉得四周冷的要命，他仰起头，猛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心想自己莫不是感冒了，而这个喷嚏一打完，锁魂箱突然脱离周尔的控制，直直地超池子上方飞过去。

　　周尔揉了揉鼻子：“我去，我还有这特异功能？”

　　锁魂箱开始发出红色的光，平静的池水也开始剧烈的震荡起来，天色越来越黑，明明是清晨，却仿佛立马就要入夜，四周的风也越来越大，之前，周尔为了召唤周承安，使出咒术，让丰公馆变成了极阴之地，而此时，锁魂箱代替他做了这件事。

　　周尔想，万鬼即将来朝，这万鬼中，会不会有漆瑜呢？现在比阴气，可少有人能比过他。

　　池子里的水渐渐沸热，白色的水汽蒸腾而上，笼罩了整座荒芜的亭台楼阁，周尔走近，忽见池水中央盘出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

　　“不好！”他后知后觉地往后退。

　　来不及了，漩涡越来越大，锁魂箱也突然熄火了般，直接从空中坠落，一股巨大地吸力袭来，周尔还没来得及使什么法术，就被吸进了漩涡当中。

　　周尔不会游泳，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己居然是被淹死的，他想，只是可怜漆瑜，年纪轻轻就要守寡了。

　　漩涡中心却并没有水，他被狂风一路卷着向下，本以为池水很浅，转眼就会见底，上下翻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落了地。

　　刚倒下，周尔就趴在地上一阵干呕，早上出门出的急，早饭也没吃，胃里此时是翻江倒海，难受的紧，再加上扑鼻而来的臭味，周尔捂住鼻子，只觉得快要窒息。

　　此地一片漆黑，他使了个荧光咒，勉强能看清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山洞，水池下居然是个山洞，周尔觉得很神奇，他仔细观察这个山洞，地面湿滑潮湿，长着一些藻类植物，除了一个高不可测的洞口，周尔想，那或许就是自己掉下来的地方，其余的洞顶都不高，刚好可供一人站直，山洞内部环绕曲折，墙壁也是湿湿的，滴滴答答的水从顶上漏下来，钻进周尔的脖子，出乎意料的，虽然正值隆冬，外面还下着大雪，洞内水汽这么重，他却感觉到了一股春天般的温暖，甚至有点热，他脱下羽绒服，打算往前走走。

　　洞内有一股腥臭味，越往里走臭味越浓，周尔的眉头也皱得越深，这股腥臭中的很大的来源是血，血的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这是这绝对不止单单是一两个人的血，联想到那些百日下如同行尸走肉的村民，周尔的脚步慢了下去，他觉得自己不该再往前走了，还是撤回去逃命要紧。

　　但，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正将他向前推，他无法抗拒，只得向前。

　　一路蜿蜒，周尔见到了一些爬满了锈迹的农具，如磨得尖利的铁锨，用来割稻子的镰刀，这里似乎有打斗的痕迹，难道村民们有什么恩怨？他边想边往前走，终于来到一个更大的山洞，山洞再无前路，看来这里就是尽头了。

　　这里的腥臭味是最浓的，而洞壁上黑褐色的痕迹也似乎解释了这一切，地上纵横着更多的血迹，简直像个屠宰场。

　　周尔忍着恶心走到洞壁边上，除了血，墙上还有很多洞，这些洞形状都是圆的，洞边都有细碎的裂纹，看来是利器所凿，而每个洞的旁边，是血迹最多的地方。他有理由相信，这些洞，应该是为了把人钉在壁上而凿出来的。

　　像个大型的祭祀现场，用这么多人的血，去唤醒某个.....某个已经死去的邪物。

　　而如今这里已经废弃，这是不是意味着，那个邪物已经被唤醒了，甚至，他，或者说“它”，正在这个山洞中的某个角落......

　　周尔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猫下身，轻轻地踏着步子，准备往回走。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微响，像是有什么正在贴着墙壁滑行，周尔深呼吸，安慰自己：没事，可能是有风，再说了，我也不是吃素的，总不会站着等死。

　　响动变得快速，像是滑动加剧，周尔已经开始催动符咒，既然是妖邪，符咒总归是怕的，他闭上眼睛，判断着对方的风向。

　　以为今日会有一场恶战，但出乎意料的，等了半天也没什么动静，周尔睁开眼睛，那个怪异的声音也消失了。

　　周尔越发觉得奇怪，难道对方是看他太厉害了，不敢打？

　　他点了点头，除了这个，似乎就没有别的解释了。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大步往前走，想赶紧逃离这个鬼地方。

　　一路往回走，周尔又看到了那个高不可测的洞顶，他抬起头，想使个风行咒，看能不能飞上去看看，一阵飘飘忽忽的风吹过来，周尔刚离地没几公分，就摔了下来，他叹了口气，这些年光顾着抓鬼挣钱了，别的法术都没来得及修炼，他又开始在洞内找别的出路，找着找着，又有动静传过来，这回是人的脚步声，周尔也分不清对方是敌是友，他索性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周尔屏住呼吸，紧张之际，一模红色的身影突然出现。

　　“翠翠？”周尔走了出来：“怎么是你？不对，我是说，你怎么会来这？”

　　“我担心你。”翠翠说：“这都中午了，你还没回去，我担心你。”

　　周尔带着质问的语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翠翠不说话。

　　周尔继续问：“你来过这儿，对不对？”

　　好一会儿后，翠翠才缓缓开口：“我偷偷跟着胜利来过。”

　　周尔突然烦躁起来，他觉得自己被全村的人耍的团团转，但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他往前推搡了翠翠一把：“先带我出去再说。”

　　翠翠沉默地点点头，开始走在前方带路。

　　有狂风吹过来，周尔心想自己的风行咒反射弧这么长吗？都这么久了，突然起风了，伴随着风而来的，还有一团巨大的黑色漩涡，方才窸窸窣窣的声音此刻已经变成一声声巨响，犹如雷电降至。

　　“他来了！”翠翠突然说道：“我还以为他早就走了！”

　　“他是谁？”周尔接着说：“算了，别管了，先跑出去再说。”

　　翠翠用力的点头，她拉着周尔的手，卯足了劲往前跑，身后的漩涡追过来，他们的步伐无可奈何地放慢了，翠翠将周尔向前推了一把：“周尔，你先出去，记得要回来救我。”

　　“我现在就救你。”周尔寄出锁魂箱，从中摸索出了一把刀，朝漩涡砍过去，雷电的声音加剧，黑气裹挟着翠翠向后退散，周尔往前追过去，刚跑出几步就遇到了一堵墙，等绕过墙再看，哪里还有翠翠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