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满纸鬼话》两三月

50、第五十章

　　“可怜见儿的.....”

　　漆瑜刚醒，就对上了一双清亮的眸子，一袭青衣，以及一股熟悉的药香。

　　“你怎么浑身是血？”对方问他：“流这么多血还没死，你命可真够大的。”

　　漆瑜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人那人的记忆，他没有说话，也不做任何动作，而是任由记忆的主人操控自己。

　　“不说话？脾气还挺大。”男子笑了：“得亏你遇上我了这个当代医仙了。”他将漆瑜扶起来：“能走吗？”

　　漆瑜，不对，是雨崇，他刚站起来，膝盖一软，又跪了下去。

　　“哎哟我这还没给你治呢！”男子笑得张狂：“你就这么急着感谢我的救命之恩呐？”他拍了拍雨崇的肩膀：“放心吧，交给我，一定让你好起来，我叫江延，你叫什么。”

　　“又不说话。”江延嘟囔：“难道是个哑巴。”

　　雨崇跟着江延回了茅草屋，江延将他扶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你先不能进去。”他从井里打了一桶水，又将晾衣杆上的一块姜黄色的布拿过来，嫌弃地说道：“先洗洗，不然该把我屋子弄脏了，我最烦收拾屋子了。”

　　雨崇身上大大小小的窟窿数都数不完，江延将沾了水的布触到他身上的一霎那，雨崇一把死死地抓住了江延的手腕：“找死！”

　　“虎落平阳被另一只虎欺。”江延说：“没听过吗？”他手指微动，便使了个定身咒，将雨崇困在原地：“这下老实了吧？我练这招，本来是用来采花的，没想到先用在了你身上，荣幸吗？”

　　雨崇动弹不得，只得冷哼一声：“卑劣小人。”

　　“你我同为异类，应该相亲相爱才是。”江延说着，便将雨崇身上的伤口一一处理，门前的青石板上流了一地的血水。

　　“还好。”江延说：“死不了，不过你这身修为应该是废了。”

　　雨崇说道：“时机未到。”

　　“有气节。”江延说着：“你这蓬头垢面的，身上也被我扒的光溜溜，居然还能不喊不叫，如此镇定，”

　　雨崇隐忍地闭上了眼睛，不是他不想动，实在是动弹不得，要是他没受伤，早在江延碰到他的那一刻，就已经被他送上西天了。

　　“我正好来这游历，缺个伴，我救了你的命，作为报答，你给我做个伴，怎么样？”

　　“没你救，我也不会死。”雨崇不想跟这人废话。

　　“那可没办法，既然我救了，你就要报道我。”江延给雨崇上药：“兄弟，你修行多少年了，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是不是出去害人，被道士抓了？”

　　雨崇闭上眼，只当今日这遭，也是自己修行的一部分。

　　“你知道我修行多久了吗？”江延说：“你知道我本体是什么吗？”

　　“不感兴趣。”雨崇说：“扶我进去休息。”

　　“我没听错吧。”江延气笑了：“你当你是我爹呢？还让我扶你？”

　　雨崇的眼神淡淡地扫过来，就在江延以为他要放什么狠话的时候，他轻飘飘地说了句：“不扶就算了。”

　　“得。”江延说：“我伺候你，你可得快点给我好起来，到时候咱们一起修炼，说不定能事半功倍呢！”

　　雨崇没有理会他，头一沾上枕头就睡了过去。

　　此后，江延真的就一直伺候着雨崇疗伤，雨崇能下地走动后，俩人便经常结伴而行，踏访名山秀水。

　　但走的都不远，江延一直想搞清楚雨崇的本体是什么，但雨崇自从恢复伤势后，修为好像真的就废了，除了能够保持人形，其余的法力消失殆尽。

　　江延怀疑，做人做久了，雨崇打心眼里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人。

　　这可不行，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自私，怯懦，贪婪，比他们这些妖怪可怕多了。

　　终于有一天，雨崇要走了，江延忍住想哭的冲动，问他为什么。

　　“伤好了，自然就走了。”雨崇说：“救命之恩，已结伴相还。”

　　“我们两个在一起不是很好吗？”江延说：“我一直以为你很喜欢跟我在一起。”他抹了一把眼泪：“你要去哪里？”

　　“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路。”雨崇一拱手：“就此别过了。”他潇洒地转身，但漆瑜可以感受到雨崇内心的痛楚，他不想走，但不得不走，即使他的修为已经被废去了大半。

　　之后的几百年如浮光掠影，漆瑜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两人分分合合，笑意和苦痛如幻灯片般一帧帧浮过。

　　终于，在很多年后的黄龙村，江延看着被钉在石柱上的雨崇，他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端详雨崇的本体，一条蛟龙，一条威严尽失，苟延残喘的蛟龙。

　　雨崇身体的每一寸都被利器凿穿，死死地钉在墙上，地上有很多血，陈旧的，新鲜的，到处都是血，他们没有杀死蛟龙，而是留他一丝气息，在这阴暗潮湿的地洞里，他独自熬过了几百年的漫长岁月。

　　几百年......江延看着手臂上蔓延的紫色血管，笑了，他的手触碰着洞内的结界，即使手掌被反噬的一片血红，也没有松手。

　　跟你说过了，不要做人，江延看着蛟龙紧闭的双眼，暗淡无光的鳞片，自言自语道：“我们明明可以有几百年的时光，都错过了，回不来了。”

　　于是凿井为池，开设玉林山庄，引诱王胜利以装修的名义抓壮丁，供雨崇恢复元气。

　　等雨崇出来了，江延想，他要送他一份大礼。

　　漆瑜的背脊突然有些凉，他突然想，江延的大礼，不会就是他和周尔吧？

　　山洞内已经空无一物，说明蛟龙已经复活，会不会是因为蛟龙复活，所以才产生结界呢？他想再多看看，突然觉得鼻子一阵瘙痒，不由地打了个喷嚏，醒了。

　　周尔趴在漆瑜身上，正用一根稻草挠他的鼻子：“你醒了，这都中午了，你平时不睡懒觉的。”

　　“周尔！”漆瑜从床上一跃而起：“我现在担心一件事。”

　　周尔严肃起来:“你说。”

　　“我担心，这个结界，是打算毁灭黄龙村，而我们，就是他们最后要毁灭的，这就相当于一个定时炸弹悬挂在空中，到时间就会引爆。”

　　周尔说道：“老实交代，梦见什么了？”

　　漆瑜将梦中的事都说了出来，末了，他总结道：“所以说，江延就是那个跟王胜利做交易的魔鬼，洞内有结界，他身为妖物，无法进入，只能依靠凡人，而其他村民也被王胜利骗去，难怪他们都成了行尸走肉。”

　　“村民们肯定也是渐渐发现了这些事。”周尔说：“你刚才说，那个妖精，不是美人鱼，是一条蛟龙，山洞里被钉在墙上的，也不是村民，而是那条蛟龙？”

　　漆瑜点了点头。

　　“乱套了。”周尔说：“全乱套了。”

　　“你有什么想法？”

　　“我想的，比你想的更糟。”周尔说：“他们可能不仅想要我们的命，更想要我们的身体，蛟龙本体受损几百年，那个江延，我猜测身体也有问题，不然怎么几百年都找不到蛟龙，偏偏最近找到了，说不定也是被关在哪里，折磨了上百年，两个本体受损的妖怪，最要紧的就是找到两幅好的皮囊，好好修炼，不然我想不通，为什么结界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玄乎。”漆瑜说：“但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他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们能做些什么？”

　　“直捣黄龙。”周尔说：“找到他们，杀了他们，结界破了，我们也自然能出去了。”

　　漆瑜点了点头，但又若有所思：“总觉得有些什么事情没对上。”

　　“现在不是破案的时候。”周尔迅速的起床开始穿衣服：“是救命的时候，对了。”他祭出锁魂箱，从中抽出一把刀，递过去：“你有文化，见识广，这把刀认识吗？”

　　漆瑜接过这把刀，看了看刀柄上的赤色鸟羽，笑了：“我的文化也不在这方面，要是能出去，我帮你查一查。”

　　“肯定能出去！”周尔把刀抢回来：“你放心，就算我出不去，也会保护你的，拼了我这条命也要把你送出去。”

　　“周尔，别这么悲观。”漆瑜说：“ 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漆瑜，我说真的。”周尔盯着漆瑜的眼睛：“你别看我平时没个正形，但是对你，我很认真，要是我们两个人当中只能活一个，我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护住你的。”

　　“我信。”漆瑜说：“虽然我不会什么法术，但，我也会护着你的，不要谈什么二选一，我们永远都只会在一起。”

　　说完这句话，周尔将漆瑜拉进怀里，他们紧紧地拥抱着。

　　“妈的！”周尔在心里骂道：“美人的怀抱这么暖和，真不想死啊......”

　　而村子上方的结界突然显现出具体的形状，黑色的雾气圈出缜密的阵法，霎时间，雷电大作，狂风呼啸，连空中飘的雪，似乎都成了黑色，天上的太阳早已被遮蔽，树木都被连根拔起。

　　周尔听见外面的动静，他提着刀，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