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满纸鬼话》两三月

52、第五十二章

　　周尔醒来的时候，正躺在县城的医院里，头顶的白炽灯刺得眼睛有些疼，他用力地睁开眼睛，只见漆瑜怔怔地坐在床边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连他醒了也没发现。

　　他刚动了动手指，掌间就是一股钻心的疼痛，他觉得浑身虚的很，像是被掏空了一样，他闭上眼睛，脑中浮现出自己在空中祭刀的场景，现在这是......他想，这是逃出来了？怎么逃出来的？他只记得自己差点被江延掐断脖子，其余的......

　　“漆瑜。”周尔开口喊道。

　　“嗯？”漆瑜终于发现周尔醒了，他回过神，关切地问道：“你醒了，感觉好点了没有？”

　　周尔苦笑了起来：“没死就已经很好了，一醒来还能看到你，就更是好的不能再好了。”他看着漆瑜深陷的眼窝和眼圈周边的黑眼圈，问道：“你怎么了？”

　　“有些累。”漆瑜笑了笑，接着他拿出手机，点开一条新闻，将屏幕展示在周尔的面前：“我拿着，你看看这条新闻。”

　　周尔眯起眼睛，看着屏幕上播放的视频，大意是说黄龙村突然发生地震和泥石流，整个村子都被埋了，目前抢救工作正在进行。

　　“结界是真的......”周尔说：“那些被拿走了魂魄的人，是不是就这么被埋在地下了。”

　　漆瑜沉重地点了点头：“我们已经做了能做的，剩下的，无能为力。”

　　“我们是怎么逃出来的？”周尔问：“我记得我当时快死了，怎么还被救下来了？”

　　“如何获救”的过程，漆瑜已经打了无数次腹稿，说起来也是毫不费力：“是那条蛟龙，最后一刻，他救了我们。”

　　“哦？”周尔皱起眉头。

　　就在漆瑜想着怎么应对他接下来的质疑的时候，周尔开口：“你看见那条蛟龙没？是长得人的样子，还是真的一条蛟龙，我太好奇了！还从没见过这种玩意儿！”

　　漆瑜松了一口气，他笑了笑：“是人的样子，其实我也挺想看看真正的蛟龙的，据说他们有鱼的鳞片，蛇的尾巴，能召唤江河之水，不过蛟龙的形象都不怎么正面，大部分都是邪恶的化身。”

　　“这种几千年前的东西，现在还活着，真的挺神奇的。”周尔显然很兴奋，他已经忘记自己躺在病床上，甚至想跳起来表达自己的兴奋之情。

　　“好了。”漆瑜走过去，双手摁住他的肩膀：“我已经跟爸妈说了，我们在地震之前离开了那里，现在正在路上，你怎么想，是告诉他们你身体不舒服，让他们来医院，还是你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回去陪他们过年？”

　　“我属于法术内耗，医院也治不了，还不如回家。”周尔将脸凑上去，与漆瑜四目相对：“说不定回去做点开心的事，我很快就好了呢！”

　　“胡来。”漆瑜轻笑了一声：“按照我之前跟他们汇报的行程，你还有一个小时可以休息。”

　　“我们去了这么久，他们没多问些什么吗？”

　　“没有多久。”漆瑜揉了揉太阳穴：“出来后，我核对了时间，我们是腊月二十五下午三点出发，到黄龙村的时候，大概是四点多，而现在的时间，是腊月二十五，晚上五点三十七，时间，在我们进入黄龙村的那一刻，就已经停止了。”

　　周尔沉默了一会儿，他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最后，他抓了抓头发：“管他呢！过一天算一天，只要咱俩都在一起，别的都不重要，我们今年还能一起过年，还有你爸妈和我爸妈，光是想想，我就已经很开心了，其它的事情，我们就不要去想了。”

　　漆瑜张了张嘴，本来想说些什么，最后都埋在了一个苦涩的笑容下。

　　几个小时后，两人回了家，周尔扯了个慌，说那辆五菱停在村里，被埋进去了，他们是搭救援车才出来了。

　　四位老人没有任何质疑，直道人没事就好。

　　湖南很少发生地震，更别说这回地震也震的太精准了，单单就埋了这个村子，其它地方都安然无恙，张黄英把漆瑜和周尔两人的幸存归结为菩萨保佑，起初他们还对俩人的感情不太认可，经过这遭，只觉得两个孩子平安无事就好了，别的他们不管了，也管不了。

　　“你们两个怎么脸色都这么苍白。”于芝担心地问道：“是不是吓到了？”

　　周尔连忙点头，他带着哭腔，为了证明自己强壮的体魄，他一路小跑到于芝面前：“阿姨！吓死我了！就是那么一瞬间，所有的东西都陷下去了，本来我们是打算出村子找个高点地地方看看雪景，没想到因祸得福！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

　　漆瑜作为堂堂男儿，自然是很少有跟父母撒娇的行为，再加上他早早独立，跟父母交流甚少，此时于芝看着周尔，只觉得自己多了个可人疼的女儿，她怜爱地摸了摸周尔的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和你妈妈还给你们留了饭菜，快点，还没吃饭吧？”

　　张黄英看着周尔这般讨好自己的婆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走上前用手指推搡周尔的头：“小兔崽子！快跟漆瑜进来！我给你们热饭菜！”

　　一家六口其乐融融地吃了饭，被子没拿到，张黄英只好去找隔壁家五金店的婶子借了一床，她把这床借的留着自己盖，两床新被子给漆瑜四人。

　　晚上，周尔和漆瑜躺在床上，外面偶尔有汽车驶过的声音，外面的街灯偶尔透过窗帘，洒一点光进来，周尔一翻身抱住了漆瑜：“真冷啊，在黄龙村的时候，我从来没觉得那么冷过。”

　　“我也是。”漆瑜被他抱着，却没有回过身抱回去。

　　“你有心事。”周尔说：“漆瑜，你太不擅长撒谎了。”

　　漆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怕我说了，你反而会担心。”

　　“多个人担心，总好过一个人闷在心里吧，你只管跟我说。”

　　“其实不是那条蛟龙救了我们。”漆瑜说：“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是我体内的那些，可能是恶灵，或者鬼魂一类的东西，突然冲了出来，破了结界。我这样，算是一个怪物了吧？万一哪天我突然失去控制，伤害到你，伤害到爸妈，我不敢想......”

　　这回，漆瑜没有说谎，他只是掌握了说话的艺术。

　　周尔将脸颊贴在漆瑜冰凉的背上：“不用担心，我看着你呢！我这么厉害，不会让你伤害我的！”

　　漆瑜轻笑道：“希望如此，如果哪天，我真的要杀你，你记得要先把我给杀了，反正如果我做出那样的事，我就已经不是我自己了，所以，你也不算是杀了我，只是杀了一个控制我心智的魔鬼。”

　　周尔本想再安慰漆瑜一番，比如我怎么舍得杀你，你非要杀我我把脖子递过去就好了，比如咱们以后不跟这些神神鬼鬼的沾边，肯定会平安度过这一生的。

　　但是他只是答应了下来：“好，我答应你，这下放心了吧。”

　　“放心了。”漆瑜回过身，将周尔的头埋在自己怀里，闭上了眼睛。

　　“正事都说完了。”周尔在他怀里哼哼唧唧：“该办点不正经的事了吧？”

　　“别闹。”漆瑜摸了摸他的头发：“爸妈都在隔壁。”

　　“我小声点。”

　　“别，周尔。”

　　“来嘛来嘛！”

　　“你别乱动！”

　　“周尔！”房门突然被打开，俩人立马滚到床的左右两边，中间隔了一道鸿沟。

　　张黄英抱着一床毯子，问道：“你们冷不冷啊？”

　　周尔装作睡意朦胧地开口：“妈！还让不让人睡了，刚睡着你就来吵。”

　　“我怕你们冷嘛。”张黄英不由分说地将毯子盖在了漆瑜身上：“漆瑜，你多盖点，别着凉了，冻死那个小兔崽子。”

　　“妈！”周尔喊了起来：“人家都睡着了，你又把他喊醒了。”

　　“妈错了妈错了。”张黄英笑起来。

　　被厚爱的漆瑜笑道：“谢谢阿姨，很暖和。”

　　“好好，我不打扰你们休息了。”说着就关上了门。

　　好一阵寂静后，周尔翻了个身，手刚摸上漆瑜的背，漆瑜就开口道：“还来？”

　　“不了不了。”周尔嬉皮笑脸：“不抱着你睡不着，你让我抱抱。”

　　“嗯。”漆瑜带着鼻音：“乖，睡吧。”

　　接下来的几天，一家六口都在准备过年的年货，瓜子花生糖果零食水果，张黄英觉得怎么买都买不够，还有些自己做的特色菜式，也要提早备下来，她还买了两个会旋转发光的红灯笼，挂在门口，灯笼有个开关，一按下就可以唱歌，还有些喜庆的贴纸，把家里贴的到处都是，恍惚间，周尔都感觉是自己要出嫁了，老妈在为接亲做准备。

　　于芝帮着张黄英忙一些厨房的事，几次被赶出来后，便只好跟漆建明做了闲人，他们每天都出去逛逛，感受这边的风土人情，以及小城里独有的烟火气，突然觉得生活慢了很多，漆建明的身体也恢复的很不错。

　　只有漆瑜，他独自背负着那个沉重的事实：自己命不久矣。

　　他不敢说，不能说，也不想说，只希望自己能多撑一天算一天，至少，要陪他们过完年吧，他想。

　　卷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