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满纸鬼话》两三月

57、第五十七章

　　周尔开车带着成梦和蛟君回了湘西，十五刚过，街上的年味散去，路灯下的大红灯笼被取了下来，小城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除了那个因为地震而被毁灭的黄龙镇，那些人永远不会有下一个新年了。

　　“你们需要找地方住吗？”周尔有些触景伤情，漆瑜的父母和自己的父母给他打了很多次电话，问为什么漆瑜的电话打不通，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这些天里，对四位老人撒的谎，比周尔这辈子撒的谎都多，好说歹说给骗过去了，他将车停在了小城外面，避免撞见熟人。

　　“当然了。”成梦说：“总不可能让我们露宿街头吧。”

　　周尔有些好笑：“你们蛇本来就睡在山野里，还要你们蛟龙。”他转向蛟君：“你们不是睡在河里吗？咱们这啊，比甘肃的河啊湖泊啊多的多，你想睡哪就睡哪。”

　　明明蛟龙前几天还掐着他的命脉，好像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把他捏死，但周尔对着化了人形的蛟君，实在生不出半点敬畏，颇有些破罐破摔的意味。

　　可能是因为除了在月泪泉的那晚，其余的时候，蛟君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危险气息，他只是听话地跟着周尔，成梦偶尔都有些难伺候，比如嫌饭难吃，嫌周尔车开的太烂，但蛟君从没说过什么，要不是听过他说话，周尔可能会以为他是个哑巴。

　　成梦在副驾驶上伸了个懒腰：“床睡久了，谁还想睡杂草堆，快去找地方睡吧。”

　　周尔还想说些什么，成梦一句话给他堵了回去：“抓紧时间，办正事要紧。”

　　“好吧。”周尔想着银行卡里日益减少的余额，觉得有些头痛，再过几个月，房贷都要还不上了。

　　城外没有什么酒店，只有几家当地居民自办的民宿，条件谈不上好，只能说凑合住，不过周尔考虑到队伍中有两个非正常人类，他担心两人有些什么现出原形的诡异举动，于是找了半天，最后租了一栋比较偏僻地段的两层民居，还特地将第二层包了下来，嘱咐店家自己喜欢清静，不要上来打扰。

　　店家见三个男子下了车，其中有两个看起来很年轻，一个长相秀美斯斯文文，另一个高些的，长得有些阴柔，但也是帅气的，只是这剩下的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子，跟前两个明明不是一个画风，说是父子关系，似乎也没那么老，说是兄弟，又似乎太大了，他揣度了半天，最后跑到秀美斯文男子面前：“你好，是你在网上订了我们第二层吧。”

　　“嗯。”周尔点头，他不耐烦道：“是老子定的，赶紧带我们上去，我这泡尿憋了好久了。”

　　......

　　三人分居三个房间，周尔和成梦在一边，走廊另一边是蛟君，周尔嘱咐蛟君先休息，明天再去找江延，晚上，他偷偷摸摸跑到成梦的房间，将门反锁。

　　成梦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干什么？我跟你性取向不一样。”

　　“取向你大爷！”周尔骂道：“现在事情已经脱离控制了，我们带回来的不是江延想要的，而且好像还是他的仇人，这不是激怒他吗？”

　　成梦沉默了片刻，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周尔恼火得很，周尔压低声音：“你有屁就快放！”

　　“我是想说。”成梦尽量平静地开口：“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一个人死了，□□陨灭了，那么，他就是死了，就算你留得他的魂魄，用一些违背天道的邪术让他活了过来，他其实也是死了，再活过来的并不是他了，明白吗？”

　　周尔被这番话打的措手不及，他脱口而出：“不明白，既然你早觉得是这样，那为什么还要带我去找雨崇，为什么还要让我把蛟君带回来，玩我吗？”

　　成梦的本意，是想让周尔做一些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的努力和争取，这样，就算最后漆瑜还是救不回来，他也能没有遗憾，继续过好剩下的日子，只是遇到蛟君这件事，是成梦意料之外的，那些一瞬间就产生的计划也是不能对周尔明说的，他思索片刻，开口道：“我的认知源自我的修为，我的修为有局限性，所以认知也有局限性，但是蛟君比我多活了上千年，应该是能想到更好的办法吧，但前提是，他肯帮你。”

　　周尔对这番话半信半疑，自从听说了江延这个名字，成梦似乎就不是他之前认识的那个与世无争一心只想卖酒的成梦了，但眼下，他顺着话茬问道：“他怎么才肯帮我？”

　　“站在他那边，做你该做的事。”

　　周尔想了想，他看着成梦的眼睛：“你不会骗我的，对吧？”

　　成梦眼神一动，笑道：“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一直觉得我的人生挺传奇的，我学习不好，本来长大后应该跟我爸妈一样，在小城里当个水泥匠，或者开个小店安稳地度过一生，但是我遇到了师傅，事情开始变得不一样了，我会法术了，接着我去了幽冥，认识了你，还有一堆阴间的朋友，之后，我发现了招魂的网站，可以凭借捉鬼的本事挣钱了，后来我遇到了漆瑜，人生又变得不一样了，有时候我在想，我这一辈子，就是无数巧合组成的，但凡少了一个，我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但这个巧合，是不是上天早就注定好的？”

　　“今天怎么有这么多感慨。”成梦笑了笑：“我觉得你一向挺洒脱豁达的，你其实没必要想那么多，人活一世，对得起自己的内心就行了。”

　　“那你呢？”周尔问他：“你对得起自己的内心吗？”

　　成梦看了看窗外蛟君的方向，沉声道：“你不信任我。”

　　“谈不上什么信不信任。”周尔说：“我记得招魂这个网站是你告诉我的。”

　　“是。”成梦摊手：“你不想用了随时可以退出，我只是跟你提了一嘴。”

　　“最近的几个案子，陈媛媛，周承安，我总觉得有一股力量在左右，牵引我去发现他们，最后又毁了他们，这两个人的魂魄我都没有拿到，莫名其妙就消失了。”

　　周尔期望成梦可以说些什么，安慰，解惑，或是辩解，但成梦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好好休息吧，明天我们去找江延。”

　　头顶的灯光冷冷的，周尔紧了紧衣服，站起了身，出了门，他走到走廊上，这座民宅依山而建，一到夜晚，尤其阴凉，他想去敲蛟君的门，又有些犹豫，在门口踟躇了许久，最后还是垂头丧气地扭头准备回房，而下一刻，门突然开了，周尔还没来得及迎上去，蛟君坚硬的鳞片就擦着他的脸而过，腾空飞了出去。

　　那厢的成梦像是感应到了，突然开了门，与周尔面面相觑。

　　“他来了。”成梦说。

　　“谁？”周尔问完立马反应过来：“江延来了吗？”

　　成梦点了点头，周尔立刻抽出一把刀，提在手上，准备杀出去。

　　“鸿鸣刀！”成梦立马拦住周尔：“把鸿鸣刀收起来！”

　　“为什么？”周尔说：“要干仗了！还不让带武器？”

　　“这把刀是用来斩杀蛟龙的，你提着这把刀出去，到底是站在哪边？换个武器！”

　　周尔自然不知道这些缘故，空中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有结界自上而下铺开，隔开了他们与人类的世界，他的脸上被闪电照的忽明忽暗，雷声太大，也听不太清成梦的话了，便大声喊道：“那这个江延是什么？”

　　“蛇！”成梦也是狂风中喊了起来：“先不要轻举妄动，静观其变！伺机而动！”

　　两人在走廊上仰起头，看着空中青光与白光交相辉映，偶尔有红色的血光闪过，看来两方缠斗地正紧。

　　而两妖相斗，也是都化了真身，赤身肉搏，蛟龙的体型巨大，按理是占优势的，但不知为何，江延这条蛇，比周尔见过的蛇都要大，几乎快赶上蛟龙了，他们紧紧地缠绕，像是极亲密的情人，实际却都在拼命地想绞死对方。

　　这么多年，仇敌相见，难道就没有几句问候对方祖宗然后再放狠话宣战？怎么直接就开打了，周尔觉得妖怪的世界实在是野蛮，他还想听听两人到底有什么恩怨呢？

　　成梦在一旁观战，前尘往事涌上心头，这么多年没见，江延的力量大增，再也不是从前需要人庇护的小蛇妖了，而蛟君却是真的老了，那个曾经呼风唤雨的神山之主，已经开始展露疲态，当年那一战没能杀死他，让他逃了，而此次的相遇也是猝不及防。

　　故人都到齐了，他盯着空中缠斗的两条身影愣神，那个小姑娘，却再也回不来了......

　　战况进入胶着状态，蛟龙的身上血肉模糊，大片的鳞甲都落了下来，而江延也好不到哪去，他的尾部有个大的血窟窿，看起来十分狰狞，两人歇息片刻，又重新缠斗在了一起，周尔见状，心想这要是再打下去，两边都死了，自己的事就没人办了。

　　他催动咒术，趁双方虚弱之际，使出法术将两人强力分开，两人跌落在地，显出原形，并双双吐了几口血。

　　这下两人的命都在自己手里了，周尔见机行事，立马划破手指，以自己的魂魄做祭，给两人种下了生死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