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存活第一百六十九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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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确实很乱。
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人群，几家铺子的伙计在掌柜满头大汗的催促下慌慌张张地安上门板。街角不知谁家的孩子和大人走丢，正茫然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放声大哭，转瞬就被吓得脸色苍白的母亲找到，死死地纂着孩子的手，边往家里走边后怕地数落孩子……
忙乱纷扰，嘈杂喧闹，兵荒马乱之感扑面而来。
戴胜的兵马进了京城，对别人来说是避之不及的祸乱，可对他们来说，却是盼了又盼的好消息，李欣悦忍不住一笑。
那是不同于平时带着几分拘谨的笑容，它灿烂明媚，还带着几分欣喜甜蜜，就像闪烁夜空中的星星明亮耀眼。
屋内一众女孩不由暗暗奇怪。都城已经这么乱了，怎么自家几位主子像没脑袋似的，笑得这样高兴。
桃红悄悄扯柳青衣袖，“你不知道？”瞧任三那松了口气的样子，明显也是知道内情的。
柳青摇头，“任三哥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最好，我也就没问。”
李欣悦无心留意这些，笑着问任三：“戴将军带了多少兵马进京？还带了什么人来？”
这是想要知道小侯爷的行踪了。
任三听着心中一紧，嘴上几分苦涩道：“当初伐蜀大军损伤不少，太子殿下几乎将所有精兵抽调回来，戴将军手里约莫只有两三千兵。”他瞥见李欣悦神情迅速沉闷，暗道不好，连连补道：“若是沿途有征兵，加上侯爷配合，三两日是能撑到援兵来的。”
没听到任铭浩的消息，李欣悦稍稍有些低落。
李德峰低声嘱咐她：“戴胜进京，最要紧的是和任侯碰面，商量如何把皇城攻下来，外面的事只怕没有心思管，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趁水摸鱼借机发财的，你可要像以前一样盯紧门户，免得被宵小摸进来。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小侯爷要是进了京，就算不能亲自来见你，也会想办法捎些只言片语的。”
李欣悦想着事情胡乱点头，片刻，她才惊愕地抬头，“大哥哥，你要去哪里？”
白卉捧着套玄色劲衣，路迢背着张弓，腰间坠着装满白羽箭的箭筒，手里拿着一张三尺来长的古铜色大弓。
李德峰佯装轻松地笑了下，大拇指戴着一枚青玉扳指，“你嫂嫂还在这里，我能去哪？我只是不太安心，想在院子外面守着而已。”
李欣悦说了几句‘请他小心’的话，便把时间留给六公主。
回了屋，女孩也坐不住——
听说戴胜进了京，她忍不住就想去打听任铭浩情况。此时听见街外面杂乱的景象，想着自己既不知道任铭浩是在哪里当差，也不认识戴胜的人，这样贸贸然地乱闯乱撞，反而让他们都陷入困境。任三说小侯爷会领着援兵进京，到时候再想办法打听也好。
一颗忧惧的心，也渐渐冷静下来。
她轻轻拂开被汗洇湿的鬓发，镇定吩咐李管家：“让各处不要乱跑，外头兵马横行，便是出了府又能躲到哪里去？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要我们守好各自岗位，定能扛过此乱。”
她不理各人各色神情，似往常一样平静问起今日安排。
到了晚间，戴嬷嬷摆好饭，小巧的菱花填漆八角桌上摆着几道菜。
粉条劲道，萝卜爽脆，做出来的酸溜素丸子焦香清脆，非常可口；百合清甜，芹菜鲜嫩，一道水芹炒百合清香可口；猪肉肥瘦相间，荸荠细嫩，盏里的狮子头个头宛如婴儿拳头大，口感丰富。
李欣悦举筷便吃，边吃还跟六公主聊着家常，天南地北什么都聊，就是不提眼前的战事。
忽听一个小丫头惊呼：“哎呀，那边走水了！”
众人忙回头，顺着小丫头手臂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冒起高高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去。
刚入夜的天空，如沾了墨汁的浅色布匹，浓淡总相宜，衬着金乌将坠的残余光辉，远处的火光更是令人心惊。
“那、那方向不是……？”六公主脸色一变，摇摇欲坠地抓着李欣悦手臂，仿佛即将溺死之人抓住一根浮在水上轻飘飘的稻草。
李欣悦沉默点头，“这么高的火光，必是极高的屋宇起了火，都城里……就只有皇宫了。”
六公主低低惊呼一声，双腿发软。
李欣悦默默叹气，让白卉半哄半诱地带六公主进了屋，她自己则站在屋檐下微微出神地望着半边的火光，一直到天色微熹才转身回了内室。
李欣悦浑浑噩噩地眯了两三个时辰，忽听外头乱糟糟的，刚想装作没听见，却想起柔弱难管事的六公主，强撑着起床，喊柳青他们进来帮着梳洗。
“外头发生了什么，怎么闹哄哄的？”李欣悦将脸埋进暖暖的帕子，近日来的疲意瞬间涌现，又慢慢被洗去。
柳青桃红面面相觑，并不说话，屋内其他的小丫鬟更不敢说了。
她把帕子放回铜盆，高声喊了她的陪房进来：“于武家的呢？就说我让她进来回话！”
于武家的是戴嬷嬷替她选的陪房。
话音刚落，只见于武家的径直从外头奔进来，脸色煞白似鬼，顾不得礼数，边下跪边急急道：“姑娘找我何事？”
“也没什么，我就想知道外面怎么了。”李欣悦紧紧盯着于武家的，“你也不用看柳青她们的眼色，帮着一同瞒着我糊弄我。我又不是个蠢的，你们满脸写着‘有大事发生’，我还真信了你们说的没有不成。”
于武家的悄悄抹了把汗，战战兢兢道：“外头……外头有官兵围住了咱们府，说、说姑娘抗旨不遵，要锁拿姑娘论罪！郑大叔跟老爷他们在前头拦着，不肯开门。”
李欣悦隐在衣袖下的指尖气得发抖。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他们都敢这样猖狂了！？
偏偏恼怒在此时是最无用的东西，她深吸一口气，叫了于武家的上前，附身到她耳边轻言几句，于武家的忍痛道：“姑娘放心，我明白。”
吩咐完各处，已到了黄昏时分。李欣悦没惊动任何人，带着柳青悄悄到了月亮门。
她抬头望天，仿佛跟昨日的景色一样，天际边的晚霞也沾惹了夕阳的颜色，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影子，照耀院里每一个角落。紫薇树枝头坠着一簇簇玫红的花团，墙角的美人蕉开得如火如荼，碗口大的夏菊花色艳丽，洁白无瑕的六月雪七零八散地落在其中充当点缀。
她隐约可见，外院前厅里挤满健壮的护卫，人人手持兵器，严阵以待。近六七尺高的朱漆大门被拍得砰砰作响，夹杂着外头喧嚣的叫喊——
“快快交出李氏女来，其余人等可饶一死！”
“李氏逆贼还不赶紧开门！”
“吾等奉命抓拿逆贼，开门者恕其无罪，加官进爵！”
……
李欣悦走到侧门边上一处巴掌大的望窗，凑过去细瞧。
郑森站在前头，拦出一条笔直的通道。对面集聚一大帮人，只前头两个是身穿皇城司官服的，后头几十个却是各色穿着，匪里匪气，满脸凶相，嘴里骂骂咧咧。
李欣悦心里有了底，忽听李同庚朗声道：“请诸位听我一言！”
门内门外吵杂一片，郑森鼓足气息大吼：“外头的听着，咱们老爷发话了，你们都给我老老实实听着！”
练家子的吼声非同小可，李欣悦站得这么远，都觉得耳膜几分嗡嗡作响——
外头果然静了。
门外一个嚣张显摆的男声响起：“李氏满门听着，先前尔等不肯奉命入宫，惹恼了陛下和太子，命我等前来捉拿！只要交出李氏女，饶你满门不死！”
李同庚冷哼一声，利落回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别以为披了件官服、说话文绉绉的就真觉着自己是官！你说你奉令，奉的谁令、拿谁的旨意？令牌信物你有哪样，就敢来诓骗我这个正经京官？就你这样的，也就无知妇孺才会上你的当！”
庭院中的护卫们忍不住轻声嗤笑。
也不知哪句话踩到痛脚，外头那男人独自咆哮着：“汝等恶贼，安敢如此？！”
“我都说你戴上金钗也不像格格，就你这贼眉鼠眼之相，一看就是每每摸进寡妇家都被丑得轰出去的！”李同庚刻意说得更尖酸刻薄。
四周一片哄堂大笑，连门外也传来些笑声。
那头猛地暴怒起来，嘴里不干不净的，刚把周遭嘈杂声压下，李同庚冷不丁插话道：“你们是群什么东西，我都清楚得很！装得人模狗样，一群造反作乱的也敢出来现眼的蠢货！”
‘造反作乱’四字极有威慑力，外头再度稀稀拉拉安静下来。
李同庚冷冷道：“‘乱臣贼子，人人得以株之’，这个道理谁都懂。可偏有不长眼的，楞觉得自己运气好，拿鸡蛋去碰石头，硬要赌上一把！你们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是皇亲国戚还是捏着免死金牌，也不知能不能撑得到看见明早的太阳！”
他高声道：“废话少说，有本事就打进来，别在那里狗叫丢人。我劝外头的好汉一句，趁着没人知道你长相，赶紧溜了才正经。发财路子多得是，造反作乱这趟浑水可不是好混的。又不比打家劫舍，掉个脑袋就能完事的，多替身边的妻儿老母想想！”
外头陡然寂静无声，那嚣张男声大叫起来：“别受这人蛊惑，谁不知京官府里头的金银珠宝都是堆满谷仓的。弟兄们，发财就在今日呀！”
郑森也大吼一声：“咱们的名册东家都有数，若护守不力，回头必遭严惩！老爷许诺，一条胳膊一百两银子，一条腿一百五十两；若丢了性命，一家老小便由李府照料了！兄弟们上呀，熬过这遭，人人都有重赏，人人都吃香喝辣了！”
随着这两声吼，这场拼杀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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